除夕的中午乔慕海和乔薇约好在一起吃饭，相较于乔薇的平静，乔慕海在饭桌上面色复杂很多，桌上的菜他没有吃几口，反而在斟酌着该怎样开口，“昨天我……”

    乔薇不动声色地帮他夹了菜，间接地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其实，不需要乔慕海解释太多，她能明白。

    乔慕海现在家庭安稳，她身份的曝光，可能会让乔慕海原本平静的家庭出现新的风波。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乔宇那样期待有她的存在。

    她能够理解乔慕海的为难，所以，不需要乔慕海再为此解释。

    面前的菜各式各样，她虽然吃着，但到了嘴里反而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记得前段时间她和乔慕海在一起吃饭，乔慕海对她提起的一句，“这次经历的挫折就当是成长的经验。”

    乔薇知道他指的是刘耀欣生病的事。

    可她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在停顿过后，她给乔慕海的回复是，“挫折在没有成功迈过去之前就是挫折，只有在成功迈过去之后的挫折，那才是成长。”

    乔慕海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回答，语塞的同时连连点头，回应她说，“……对。”末了，还一直说她懂事。

    对于她来说，她从来都不想要那么多‘成长经验’。

    就像很多人说过的，人只有在经历越来越多的事情之后，才能够迅速成长。

    可她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命运安排给她的‘成长方式’。

    的确，她不止一次地从别人口中听到说她‘懂事’的言辞，她虽然脸上会带着浅笑，但她内心里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评价。

    她从来不想要做一个懂事的人，尽管她的所作所为在所谓的那些人有着符合他们标准的懂事。

    可是，她知道，她的‘懂事’都是在一次次的委屈欺压后转化而成，那是被动形成的保护色，她也想任性，她也想肆意一把，可她的生存条件不允许她那样做。

    至于他们口中所说的懂事，从来都不是她的期望。

    她从来不想要什么特殊，她只是希望做一个寻常的人，寻常到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身边有可以亲近的亲人。可她同样清醒地知道，那些都是她不曾拥有过的。

    人生的一段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时间的轨迹推过去，没有重来的可能。

    在她这个年纪，二十六岁——是女孩子一生最好的年纪，也往往是最勇敢明媚的时刻，她不止一次看到舒可的生活肆意洒脱，那是她羡慕过的张弛有度精彩绚烂的人生，可是……同样的事情即便放在她身上数次，她都做不到舒可那样。面对生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会有太多的考量，她用尽可能地小心对面对未来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可能性。

    在她的生命中，谨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一种被迫形成的本能。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才依稀明白了那句话，一个父亲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决定着她未来的态度和生活的底气，乔慕海在她成长过程中的缺失，让她没能拥有足够底气，以至于她会常常地自我怀疑。尽管她一再地安慰着自己，她可以看上去很坚强，但是，她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底气的人。

    她明白先天的不足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来弥补，可是情感上的缺失，填补的过程实在是太艰难了。因为，她需要打碎那个敏感又封闭的自我，重新塑造。

    可能就是因为她能够看明白，所以，她很珍惜她现在能够把握住的一切。

    计较什么的对她来说不现实，她也从不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斤斤计较的事情上。因为，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她的生长环境决定她是一个务实的人，计较对她带来的伤害大，她就会果断放弃，毕竟没有人能一直活在回忆里，活在当下，能够有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尽管会有些小情绪的出现，但她能够消化。

    她能够感受到乔慕海对她的关心，尽管她深深知道，如今得到的这份关心是有限的。

    她很深刻地明白，她应该理解，所以，这些话并不需要乔慕海说出口。

    因为……有些话说出口后，不仅不能增进双方的距离，反而会将距离推远。所以，她想，就这样就好，他们是父女，他们会互相关心，他们能联系，能够在想起的时候见面，能够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她不会再有太多的期望，就这样就好。

    从饭店里回到家，推开门先感受到了暖洋洋的喜气，刘耀欣听到门口有声响，走过来，笑着对她说，“回来了。”

    乔薇微笑着点头，一如往常地融入她的生活。

    从下午开始，耳边能听到的就是热闹的声音，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晚上，家家跨年的喜悦中，刘耀欣在包饺子的时候顺便问起周景琛，乔薇眸色微沉照实说了。周景琛虽然抢救回病人的生病，但这几天都在病人的危险期，况且医院即便在节日里也需要有值班的医生，所以，周景琛需要留在医院。

    刘耀欣听了这话倒是有了感慨，这些年都是她和乔薇两个人过节日，虽然有些冷清，但好歹是聚在一起的，可想到周景琛需要留在医院值班，难免觉得可惜，想到这儿刘耀欣难免感叹地说，周景琛辛苦，现在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看春晚了，他还得守在医院看着病人。

    乔薇心想，何止是周景琛啊！医院里各个科室都会有轮值的医生，即便是节日里也不会有半分的松懈。

    想到那些在背后默默付出的人，忽然间油然而生一种敬畏心。

    刘耀欣和乔薇吃过饭后，坐在客厅里看春晚，往常都是她们两个过年，没有那么重的形式感，所以，在给亲戚朋友们发完信息后，刘耀欣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窗外有放烟花的声音，此时此刻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电视里有春晚的直播，可是乔薇没有心思看，反倒是拿着手机。

    夜晚的天色不同以往的深沉暗淡，因为有灯光的星耀，整个城市璀璨又繁华，景色绚丽得如同梦幻一般。

    周景琛查房回来刚坐在座位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适时亮起，将手机拿过来，看到屏幕上显示是乔薇打来的电话，心中忽然就多了几分暖意，等电话接通后，唇角不知不觉就挂上了笑痕，听着她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处处洋溢着喜庆，却无法彻底消解他的压力。

    “还好。”周景琛揉了揉眉心，沉闷的语调，能听得出他声音里透着的疲惫，不过，想到病人暂时稳定的生命体征，沉重的心情稍许有了透气的机会，他说，“刚看过，基本情况稳定了。”

    乔薇的声音透过耳膜传过来，带着稍许的愉悦，她说，“那你到窗边看看。”

    窗边？周景琛抬头看了眼窗边的位置，将信将疑地挪动了脚步。

    也不知怎的，听到她的话心中竟然有隐隐的期待，等他站到窗前视线往窗外看去的时候，看到医院的楼下有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距离太远，她的面容在夜晚中看得不大真切，可紧紧跳动的心脏，直觉告诉他，他眼前出现的人就是她。

    心中注入一道暖流，从心口的位置传递到四肢，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

    只见她抬手往他所在窗边的位置挥了挥手，新年的钟声敲响，天空中盛开了大片大片绚丽的烟火，绚烂地把整个世界迅速点亮，瞬息万变的烟花在夜空中化成最美的色彩映在她眼中，烟花落下的光辉让她的面容清晰地映在眼前，周景琛紧紧握着手机，眼眶在发烫，手机里传来乔薇的声音，她说，“新年快乐！”

    周景琛直到下楼抱住她的那一刻，眼眶都在发烫，紧紧地抱住她，狂喜的情绪激动得不像话，以至于他的声音听起来都在颤抖，“你怎么来了？”

    乔薇的侧脸贴在他胸口的位置，听到他跳动的心跳声。

    她怎么过来了？她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冲动吧！想到他一个人在冷清的环境中，她就很想跑到他的身边。她不想他一个人，她想陪在他身旁，就像很多次他陪在她身边一样。

    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永远永远。

    天空的烟火越来越绚丽，盛开在他们头顶，让他们清楚地看到彼此眼中的身影。

    周景琛情动地捧着她的脸，温热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最开始的一瞬，乔薇的目光停住，有些怔，待到反应过来后，她攀附住他的肩膀，最后，紧紧地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