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三得了父亲的嘱咐,每日勤勤恳恳的去老宅打扫,还专门从顾如槿那里要了一只小瓷瓶,折了枝杏花插上,摆在堂屋正门。
早春天气还很凉,山上的杏花更是只打了花骨朵,顾老三折来的这支,还是找了好几棵树,才找到这么一支开着两朵花的。
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倒是开的烂漫。
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节快到了,气温升高,正是春耕的好时节,村里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
顾老三除了每日看顾老宅,便是和顾安郎一起去地里拾掇自家的十五亩地,他的腿伤早已恢复,如今看不出一丝异样,看着他行动自如,李氏感叹着,银子果然没有白花。
家里的十五亩地,有十亩是顾老头年轻时买下的,都是良田,现在种着麦子和玉米,麦子是年种下的,现在正是疯长的时候,玉米是前几天刚撒了种的。
当初顾老头夫妻俩搬去镇上,就将地全留给了顾老三,老夫妻俩也不要他的孝敬钱,只需他每年秋收后送来十石粮食。
剩下的五亩地,是顾老三父子三人开的荒,才开了没几年,还没开始交税。因为是荒地,肥力不够,并不怎么产庄稼。顾老三盘算着种些豆子,还能喂家里的牲口,顾如槿便提议,种些蚕豆和花生,等收获了,还能给茶楼添两个零嘴儿,顾老三自是一口应下。
清明这天,一早起来天边朦朦胧胧的,看着是要下雨。
李氏出门折了柳枝插在自家屋檐下,这种做法一是为了驱鬼辟邪,二也可以利用柳条判断天气。
等李氏将自家屋檐下插满,顾老三将剩余的柳枝抱去了老宅。
李氏用艾叶做了青团作为早餐,每人一碗红枣大米粥,就着青团吃得饱饱的。
吃过饭,顾老三刚出门,便见二哥家的马车进了村。
见自家男人背着锄头回来了,又将大门打开,李氏猜想着定是贵人要到了,赶紧将院子里疯耍的孩子们赶回屋,自己也回屋将刚才弄湿的衣服换了下来。
顾如槿给两个孩子换了轻便的衣服,准备拿着顾安郎给二人做的纸鸢去外面放着玩儿,就是见顾老三夫妻俩手忙脚乱地拿茶叶摆果盘。
“娘,这是做什么?”顾如槿一手牵一个孩子,身后跟着茶艺和来喜,好气地问道。
“顾家老爷回来了,你爷爷说了,咱们要好生招待不能怠慢了。”李氏一股脑地抓了两把茶叶放进茶壶里,扭头又对顾如槿说道,“你快领着出去吧!他们这些贵人最难伺候了,有我和你爹在就行了!”
“只怕来不及了!”
顾如槿话音刚落,只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打头的正是古书生的马车,墨书驾着马车,上边坐着顾书生父子俩。
后边一辆马车甚是朴素,车帘子都已经被晒得掉了色,一个仆人打扮的老汉将马车停稳后,恭敬地站在一车旁,叫了一声老爷,车帘子被掀开,下来的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青年人做书生打扮一脸憨厚,他下了马车,转身向车内伸出了手,扶了一位老者出来。
老者看着有七十多岁了,却精神十足,雪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只用一个黑色布条束着,穿着的一身灰袍不见一丝褶皱,连干枯的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正是顾家老主子,当年的顾秀才顾温知,而青年人是他的长孙顾远图。
顾温知眼神慈祥,嘴角含笑,看着整洁的院落,暗暗点头,看来子砚的后人也是个勤快的。
突然,顾温知打量着院子的眼神顿住了,只见他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顾如槿的方向,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顾温知如同结巴了一样。
“大人,这是我家孙女儿。”顾子砚上前介绍着,“三娘!快来见过大人!”
“妾顾三娘拜见大人!”顾如槿垂着头屈膝行了一礼。
听声音,顾温知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想,两人针锋相对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声音!
“祖父怎么了?”顾远图见顾温知一直盯着那年轻的妇人看,疑惑的一瞬间上前问道。
顾温知看了看妇人打扮的顾如槿,又看了看她身后摇摇晃晃站着的顾璟弘,来回几次,摇头道,“看着有些眼熟,应是我认错人了!”
顾温知收起了脸上的神色,也没有进屋,直接吩咐顾子砚带路去了老宅。
老宅这几日被顾老三看顾的很好,院里新冒头的杂草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连案几上摆着的杏花都还带着晨露。
顾温知颇为满意地夸了顾子砚几句。
顾子砚只是称都是应该的。
顾温知吩咐着顾远图将屋里的物事又重新擦了一遍,将父母的灵位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案上。
“不孝子温知,今带父母之灵位归乡,特此祭告,以慰先父先母思乡之情!”
顾温知痛哭流涕地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顾家离家几十年,顾家老爷夫人临终前都念叨着没有回乡看看,顾温知让父母抱憾而终,愧疚了几十年。
身后的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顾远图红着眼劝着顾温知,莫要伤心。
顾子砚也泣不成声,顾家老爷夫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当初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没人愿意买他,是顾家老爷将他领回了家,说是书童,吃用却也不比顾温知差多少。
行完祭礼,顾子砚、顾温知二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回了顾老三家。
见一行人回来,顾老三赶紧请了几个人上坐。
李氏将按照顾如槿说的方法重新沏的茶端了上来,顾远图伺候着顾温知喝了茶,又劝了几句,顾温知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见顾温知情绪稍微稳定了,顾子砚这才介绍了顾老三夫妻俩。
“我这三子没什么本事,就在这乡里种了地,顺便看护着家里。”
顾温知听后点了点头,“你这也算是耕读之家。”
这可是很高的评价了,顾子砚笑的见牙不见眼。
“若没有顾家的恩赐,哪里会有老奴的今天!”
“唉!都几十年的事情了,还提来做什么!现在你这二子也在镇学做先生,可不能再自称老奴了!”顾温知不赞同地看着他。
“别说是几十年就是几百年,只要老奴还活着,就一直记着少年的恩情!”
“你要是能活几百年,那不就成老妖精了!”顾温知笑骂道。
“好了,你们也忙活了一上午了,先回吧!我想在这村子里住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顾子砚父子俩自是欢喜不已。
顾温知原本的计划是今天就回府城的,没想到现在改了主意。
顾远图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脸顺从的点头。
顾子砚说什么也要留下来服侍主子,顾书生却因为要在学堂教学,下午便要赶回去。
老房子幸得顾元娘住了几个月,有些人气,不然一时之间还真没法住人。
顾子砚又吩咐着顾老三夫妻俩张罗主子的住行。
最紧要的便是衣食,顾老三当即赶着驴车去了镇上采买,顺便将周氏接回来伺候顾老爷,这是顾子砚嘱咐的。
还好家里新盖了三间砖瓦房,也够住了。
顾温知找了理由支开顾子砚和顾远图,这才有了机会与顾如槿说话。
“你怎么在这里?”顾温知的语气听起来甚是平淡,只是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天知道他当初听说这女子得了急症,心里还难过了几日。
“老大人不在京城待着看着陛下,怎么来岳州了?”顾如槿反问。
“这小娃娃……”
不待顾温知说完,顾如槿警惕地看着他,“老大人想如何?”
弘哥儿长得太像他父亲了,熟悉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顾温知吹胡子瞪眼道,“我想怎么你现在还能来的及跑吗?”
“你们放心地待在这里,我不会背叛主君的!”算了看在她生了小主子的份上,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你待在这里会把别人的视线引过来的。”顾如槿却颇为嫌弃他。
“我会想办法的!”出京前陛下就说了,等他见到人就知道撵他来岳州的目的了,顾温知本以为是陛下在糊弄他,没想到还有这个惊喜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