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的定襄,已经到了可以滴水成冰的时候了。
还不到晚上就点,天边那如钩的一弯月亮,已经开始落下去了。
寻觅了一天草根的牛羊和战马,都已经很疲惫了,它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吃了个半饱的肚子,在冰冷的草原上挤在了一起,靠着身体互相取暖,抵挡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
乙失大度看了看身边,“你觉得今天那个张司马是什么样的人?”
“启禀大汗,定襄城里边传来了消息,那位张司马是当今大唐皇帝陛下的女婿。”
“这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这个倒是没打听到。我们的人只是捎来了简单的消息,好像这人之前是在秦琼府上当教书先生,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大唐皇帝陛下的女婿。”
“哦,教书的啊,这人以前打过仗吗?”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按理说,一个教书先生应该没有打过仗吧?”
“也是,你看那家伙今天追出来的时候,只是在腰间挂了一把剑,手里头并没有拿着什么兵器。”
“是啊,按说当将军的手里应该拿个长刀或者长槊什么的。那家伙看起来就不像个当将军的料。”
乙失大度点了点头,“大唐军中如果都是这样的将军,那才是好事。不过如今看来,大唐的皇帝陛下已经老了,居然让这样没本事的草包来领军。可惜我们今天的人有点少了,如果多一点的话,或许可以将那家伙活捉了,然后再让大唐皇帝派人来赎人。”
“可汗英明,这是我们薛延陀人的机会,我已经看到了将来有一天,我薛延陀的马蹄将踏遍所有的草原。到那时候,您就是这草原上最伟大的王。”
这话说的好听,乙失大度听的晕晕乎乎的,仿佛他已经成为这草原上最伟大的王。
随着月亮的西沉,篝火也开始慢慢的熄灭,白日里人喊马嘶的草原,结束了一天的喧闹,开始在星光下沉默。
没有马头琴,没有情歌,没有敖包相会,有的只是一片静谧的星空。
一切都是如此的安静而又美好,如果从西北刮来的风再轻柔一点,这草原上的气温再温暖一点,这一幕简直就像是一首诗。
在得知了大唐皇帝陛下任人唯亲,派了草包女婿来领兵之后,乙失大度和其他的突厥士兵一样,放心的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距离乙失大度二十多里的地方,三千突厥骑兵和三千大唐的骑兵正在整装待发。
六千大军,一旦奔驰起来,绝对会惊动熟睡着的薛延陀人。
要知道,薛延陀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长刀就在枕边。
尤其是在这野外的帐篷里宿营,基本上都只是脱一个外衣,甚至,这么冷的天,有的人连外套都不会脱。
那么,当大军的马蹄声响起的时候,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家伙绝对会在第一时间起来,跨上马背,拿起长刀。
那样就没有突袭的效果了。
然而,这一切顾虑在给战马的蹄子上包上了毛毡,摘掉了马脖子下的铃铛之后,也解决了。
二十里路,策马缓步而行,也就是两个小时的事情。
这时候,月亮已经完全落了下去,而素来躁动不安的突厥人,在张济安驱逐了几个不听话的家伙之后,居然也变的有纪律起来。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缓步行军,距离薛延陀人的大帐越来越近了。
在距离薛延陀人的营地还有五里地的时候,有些突厥骑兵开始兴奋起来,张济安缓缓的勒住了马,然后打开手电筒向后晃动了几下。
后面的人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出发之前约定好的,看到手电筒晃动,大家就应该停下来听从张司马的。
张济安朝着秦用招了招手,秦用跟了过来。
“司马!”
在军中再也不能叫姑爷,也不能叫名字,于是他干脆就叫做司马。
“无影雪所属,前面探路。”
秦用答应一声,挥了挥手,于是无影雪所属的五十个人跃马而出,朝着前方赶去。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有人回来了。
“启禀司马,敌人没有任何动静。”
“好,立刻放火。”
回报消息的人返身上马,再一次朝着薛延陀上的大仗帐跑去,张济安再一次挥手,六千骑兵开始跑动了起来。
五里路,对于骑兵来说,也就是十分钟的时间,这时候即便有一些地面的震动,也来不及做什么,连给战马披挂马鞍都来不及。
更何况刚开始的时候,六千骑兵跑得并不快。
一直到距离只有两里地的时候,前方营帐里边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亮起。
熟睡中的薛延陀人,在得知大唐皇帝居然如此昏庸之后,彻底的放松了警惕。
以至于直到火焰燃烧起来,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他们才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张济安率领的大军开始奔跑了起来,很快的便闯入了薛延陀人的营地。
乙失大度一个美梦还没有做完,突然听到大火燃烧的声音和薛延陀勇士的呐喊,幸好他只是脱掉了外套,他的长刀还在枕边。
乙失大度伸手拿起长刀跳了起来,两刀劈开自己的帐篷跳了出去,还好他的帐篷位于营地的中央,而无影雪点燃的都是边缘位置的营帐。
乙失大度的户外都是相当称职的,很快便集合到了乙失大度的身边,连战马都牵了过来。
“该死的大唐人,昨天刚说好,等待大唐皇帝的旨意,今天晚上就来偷袭了。”
“大汗,顾不上了,我们护卫大汗赶紧走。”
“不行,我们有十五万大军,就是一命换一命,也能够消灭唐军!传我命令,大家不要慌,集中起来,与唐人决一死战!”
尽管薛延陀人的战鼓响了起来,但是这种慌乱却并没有被阻止,或许这种慌乱在经历最初的一段时间之后,大家会冷静下来。
但问题是,张济安不会给他们冷静的时间。
张济安手里的军号吹了起来,六千大军围绕着着火的营帐,开始猎杀从大火中跑出来的薛延陀的人。
大火燃起来,同时也点燃了薛延陀人内心的恐惧,尤其是在这个安静而又漆黑的夜晚。
人或许还会理智的分析和判断,但是马匹却不会,所有的动物似乎都对火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
外边的营帐被点燃之后,所有的战马几乎都开始远离火焰,开始向着营地的中央乱窜。
而控制战马的人,这时候只顾着逃命,压根顾不上去管那些战马朝什么地方跑,在他们看来,趋利避害是所有动物的本能,或许这些战马能够自己找到安全的地方吧。
战马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在它们前进的道路上,所有阻挡的人或者东西都会被踩在它们的马蹄之下。
军营里边更加混乱了。
时间回到四个小时之前,定襄城下,在城门即将关上的一刻,一骑来自长安的使者快马赶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