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道：“马副帮主之死须当详查，若查明是慕容复，自当抓了他来为马副帮主报仇雪恨。若不是他，终须捉到真凶为止。倘若胡乱猜测，杀错了人，不但对不起被错杀了的人，也对不起马副帮主，还败坏了我丐帮响当当的名头。众兄弟走到江湖之上，给人讥笑嘲骂，滋味好得很吗？”

    丐帮众弟子听他说得在理，忍不住频频点头。

    全冠清只是冷笑，原本他们都策划串通好了的，谁知道被乔峰三两下打破了局面，他很不甘心。

    没多久，白须飘飘的徐长老骑马飞奔而至，他在丐帮辈份极高，前任汪帮主都尊他一声“师伯”，他向乔峰行礼，随后朗声道：“马大元马兄弟的遗孀马夫人即将到来，向诸位有所陈说，大伙儿请待她片刻。”

    很快，太行山冲霄洞谭公、谭婆，以及紧追谭婆而来的赵钱孙，还有泰山五雄及他们的父亲铁面判官单正，一行人护送马夫人来到了杏子林。

    刘轻看了一眼，这马夫人全身缟素，面有凄然之色，如果打扮一下，倒也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只是这妇人的心却是歹毒了一些，就因为乔峰在人群中不肯多看她一眼，就要狠心毁了乔峰。

    天台山智光大师姗姗来迟，他看了徐长老递过来的信，缓缓道：“十年前，中原豪杰接到讯息，说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这件事当真非同小可，大伙儿纷纷响应，在带头大哥的带领下奔赴雁门关，先是伏杀了十九骑契丹武士。然后，见到了后面一男一女，那女的抱着一个婴儿……”

    听到这里，乔峰心中一紧，转头看向刘轻。

    刘轻朝他点了点头。

    乔峰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待听到母亲被杀，他虎目圆瞪，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啸，声音震动树林，震得众人耳鼓膜嗡嗡嗡响个不停。

    智光大师继续道：“那一场恶战，已过去了十年，但这十年之，我不知道曾几百次在梦重历其境。当时恶斗的种种情景，无不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里。那辽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见，片刻间，我们便被杀得七零八落，后来他在石壁上划了一些字，纵身跳下悬崖，随后又将小孩从悬崖下扔到了汪帮主身上。再后来，我们找人翻译了他在石壁上刻的字，方知杀错了人，随后才知道当初得到的讯息是假，大伙儿是受人之愚。后来带头大哥拿了一百两银子，将小孩子寄养在了少室山之下的一户农家……”

    乔峰眼望智光，声音微颤道：“后来怎样？”

    智光大师道：“后来你自己知道了。少林玄苦大师传你武功，也是受了带头大哥的重托，请他从小教诲你，使你不致走入岐途。为了此事，我和带头大哥、汪帮主人曾起过一场争执。”

    乔峰低头沉思，自己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总是逢凶化吉，从来不吃什么大亏，许多良机又自行送上门来，不求自得，原来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操控。

    “那么说，我是契丹人而不是汉人了，汪帮主不是我的恩师，而是我的杀父仇人。暗助我的人，也非真是好心助我，只不过内疚于心，想设法赎罪而已。”

    乔峰目光在现场一扫，缓缓说道。

    此刻，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世，内心一时悲愤交加。

    这时徐长老又拿出一封信，说是带头大侠写给汪剑通的，极力劝说不可将帮主大位传于乔帮主。智光大师借口查看是不是原信，接过去，直接把信尾的署名撕了下来塞入口中。

    “你干什么？”乔峰一声怒吼，左掌拍出，凌空拍了他穴道。

    智光微微一笑道：“乔帮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来定要报你杀父之仇。汪帮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说了。这位带头大哥的姓名，老衲却不愿让你知道。老衲当年曾参预伏击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愿一身承担，要杀要剐，你尽管下手便是。”

    他垂眉低目，容色慈悲庄严，一副束手待毙的样子。

    乔峰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向赵钱孙。

    赵钱孙耸了耸肩头，漫不在乎道：“你动手吧，我是不会说的。”

    谭公大声道：“乔帮主三思啊。若是惹起了胡汉之争，中原豪杰人人与你为敌。”

    乔峰冷笑一声，心乱如麻，低头查看手中的信，有带头大哥写个汪剑通的，有汪剑通留下遗令一旦自己叛汉助辽的迹象就不择手段诛杀乔峰的，一时心中悲愤。

    徐长老缓缓说道：“马副帮主突遭横死，大家疑心马是被姑苏慕容所害，倘若帮主能为大元兄弟报了此仇，帮主的身世来历，原无揭破必要。可是……可是……乔帮主袒护胡人，所作所为，实已危及本帮，那慕容氏是鲜卑后裔，与契丹一般，同为胡虏夷狄。”

    “帮主居然是契丹人？”

    “怎么会这样？”

    “我不信！”

    “可是徐长老、智光大师不会说谎。”

    群丐议论纷纷，心情混乱，难以置信。

    马夫人道：“各位伯伯叔叔，先夫先夫平生诚稳笃实，拙于言词，江湖上并无仇家，常言道‘慢藏诲盗’，我看就是乔峰担心自己身世暴露，这才杀害先夫！先夫被害之前，家中进了毛贼，除了偷盗十几两银子，还落下了这一件物事，诸位请看。”

    她拿出一柄折扇，正是乔峰不知什么时候遗落的。

    乔峰缓缓转头，瞧着这个全身缟素，娇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珑的女子，长叹一声，大声问道：“诸位兄弟，你们都相信大元兄弟是我所杀吗？”

    “不是你是谁？”

    “证据确凿。”

    “帮主，我相信你！”

    “帮主大仁大义，我不信你会杀马副帮主。”

    群丐纷纷叫嚷，有人认定乔峰是凶手，有人又无条件支持他，一时间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乔峰见无状道：“马副帮主之死，我自当调查清楚，给各位一个交代。但乔某身世来历，既有许多前辈指证，这丐帮帮主的职份，自当退位让贤。”

    说着抽了一条晶莹碧绿的竹仗出来，正是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递给徐长老道：“徐长老，今日我既退位，这打狗棒，便交你收回，至于传给谁，你们自己商量吧。”

    “只能如此了。”徐长老叹息着接过了打狗棒。

    “哈哈哈……”刘轻大笑一声，往前两步沉声道：“好一出道貌岸然、男盗女娼的大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