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的菜肴很快就凉了,青精饭李度也只动了一半。
李度负手踱着步在厅堂里四下转悠,看似是在思考李悦的提议,实则是用眼角余光打量一切可能藏人的地方,在确认屋子里外都没有埋伏,这才确定先前的确是误会了李悦的话。
她是真的提议自己用郡主府侍卫统领李寒林的身份,赶紧在云中郡和秦羽霓完婚。
可是,她的确没有谋反的意思吗?
洛川郡守刘承平勾结北地密探作乱,事情已经盖棺定论,密卷是孟鸾亲自送到云上京的,陛下看过后也同意靖月司的处置方案,这才有在云中郡城外祭拜刘承平的一幕。
可以肯定,其中真相长姐和姐夫毫不知情,可是封地远在淮扬郡的英王李敬业是如何得知的?
英王李敬业先祖乃是凌云帝国开国名将李献绩之后,李献绩骁勇善战,军威赫赫,当年为太祖皇帝立下不世之功,得以获封英王,后世子孙世袭罔替。
爵位传至李敬业这一代,虽无大的建树,但威望还在,他一封密函送到女帝陛下面前,陛下不得不重视。
密函中声称,倾云郡主李悦与刘承平叛乱有牵连,意图在洛川郡举事之后举旗策应。
陛下震惊,下令靖月司暗中彻查,得知靖月司在云中一带活动后,对李度知情不报极为不满,口头上给予了训诫。
眼下李度很被动,在花厅里不住地踱着步子,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靖月司待得久了,人也变得婆婆妈妈的,男子汉大丈夫,就问你一句,娶还是不娶?”李悦带着愠怒问道。
李度回过神来“呃?哦这个嘛,哈”
李悦眼眸微微一阖,冷冷地盯着他。
“这件事,待我见过羽霓,探探她的口风可好?她父母、师父都不在了,家中没有长辈,婚姻大事也只有和她商量的。”
李悦心里一软,方才想起秦羽霓还是一个无依无靠,独自打拼的小姑娘呢,虽说郡主府一直替她做着遮挡,但不可否认,换个人未必能比她做的更好。
“嗯,先去见见她也好。”
屋外雪花洋洋洒洒,屋内灯火馨宁,如豆的灯点跳跃,为铜镜前少女的面颊染上一抹昏黄。
秦羽霓仔细地将发髻上的头饰一件件的卸下,任由青丝沿着香肩锁骨如瀑般滑落。接着,用澡豆慢慢洗掉面魇花钿脂粉,一盆水渐渐染成胭脂色。
本不喜欢又浓又重的凌云风格妆容,清新雅致才是最爱,奈何今日一群大户千金们相约秦衣楼组团做美甲,秦羽霓不得不画了她们喜好的大浓妆,笑脸相迎,好生伺候。
这群小祖宗们出手阔绰,要求不少,秦羽霓带着董舒儿、春芽、唐婉纱指挥众多姑娘忙前忙后,可算是伺候的服服帖帖,临走带了不少护手霜。柳怡如喜滋滋地一打算盘,赚的盆满钵满,直到夜里关门,脸上都还挂着笑。
简单用过晚膳,婉拒了唐婉纱派过来的侍女,换了一身居家的常服,秦羽霓独自在屋里卸妆。
往日这些事情有春芽帮忙,现在也用不惯其他人,只有自己动手了。
闹别扭闹成眼下这样,委实意料不到,一念及此秦羽霓只有默默在心里叹口气。
夜风敲打窗棂,屋子里有些闷,秦羽霓将窗户支起一道缝,冷冽的空气漏进来,昏沉的脑子恢复了清明。
往年的这个时候,秦羽霓和师父、季婶总是会支起炉子,做一个羊肉锅子,烫一壶酒,边吃边聊。
一整晚都是师父在说,秦羽霓在听,季婶偶尔补充几句。说的都是凌云后宫里的趣事。
王皇后的冷傲,萧婕妤的聪慧,说起来林语桐如数家珍,有时候逗得秦羽霓咯咯咯的笑。
至于最受宠爱的周淑妃,师父林语桐总是讳莫如深,面色凝重,想来是因为昔日先帝的妃嫔成为前无古人的女皇,不好随意议论,秦羽霓也就没有在意。
唯独有一次,林语桐多饮了几杯,说了几嘴周淑妃驯马的往事。
西番向先帝李重德进贡了一匹性子暴烈的“狮子骢”宝马,无人能将之驯服。
当年还是小宫女的周媚姬大胆向先帝进言声称她有法子降服烈马,接着向先帝讨要铁鞭、铁锤、匕首三样东西。
先帝啧啧称奇,问她要这三样东西如何能驯服烈马。
她答道,先用鞭子抽打,若不服,再用铁锤砸它的头,倘若它再不服,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喉咙!良驹骏马,正可为君主乘骑。驯服了则用之,驯不服还要它何用?
周媚姬是不是因此入了先帝的眼,一步步得宠,甚至取而代之,秦羽霓那时年幼,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给女帝陛下贴了个刚烈、狠辣的标签,随即抛到脑后。
如今回想起来,眼里渐渐泛起氤氲的雾光,视线变得模糊,水里的倒影依稀有了林语桐的样子。
去到师父的牌位前,焚香,祭拜,默默流一会泪。再回到闺阁的时候,满屋的清冷,方才赚了钱的喜悦也荡然无存了。
叹一口气,黯然神伤。
“是谁惹得我家羽霓不高兴的?告诉本大侠,定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深夜的屋子里忽然响起男子的声音,秦羽霓大吃一惊。
“啊!”
抬手便要一掌拍过去,到得看清来人,惊恐变成了填满心头的惊喜,眼泪又要下来了。
凌空的一掌换成软绵绵的拳头,在李度的胸膛上砸了数次。
“你还知道回来啊!怎么进来的?干嘛不敲门?”
李度捉住秦羽霓的手,一把扯进怀里。
“娘子为我留了窗,为夫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从正门进,只好勉为其难走窗了。”
“呸!少来!谁是你娘子?那是为你留的吗?出去!”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我已经进来了。”
“啊——”
秦羽霓被他打横抱起,扔到了床上。
心里好似炸了毛,秦羽霓脊背像猫一般拱起,哆嗦着嘴唇“你、你、你想要,要做什么?”
李度攀上床,凑在她耳边,嘴里呼出温热的气息“亏你还懂得医术,怎会问出这种问题来呢?”
颤抖着身子,下意识的握住李度正要解开她裙带的手,须臾,又鬼使神差的放开了。
“寒林”
“嗯?”
“把窗户关了”
“我一进来就插上了。”
“唔,灯、灯”
“灯怎么了?”
“灯还未灭”
冬夜的雪中,黄色的光点抖了抖,彻底消失在黑夜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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