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不止,吹得残花飞起又落下。
鱼落江上的船只穿梭不停,却散发出一股苍茫的萧条之意。此江至今已存在七千年,江水碧绿深不见底,夏不升温冬不凝冰,年年岁岁,春来秋往,几千年来寒意如一。光阴的蚀刻使它少不了与民间传说鬼怪异志扯上关系。各种说法中,最广为流传的便是关于其江水养怪之说。
“江湖上鲜有人不知,鱼落江中有怪,其状人面而有纹,小腰而白齿,耳穿以鐻,其鸣如鸣玉,身披红玉,终日昏睡,唯在风雨之夜出江而掠食。此物潜伏于**之中,幻化成人样,常作面容姣好的男女子,惑异性者之魂,诱其踏入江中,不在复见......种种说法皆骇人,至少关于那些被诱惑之人的结局和下落,不曾有过确切的记录和说法,想是不知所踪而无从谈起罢。世道浑噩,江湖纷乱,人人自顾不暇,此类怪异传说存在也就只不过是为了在暗淡无光的日常中获得一丝刺激和快感,至于事实到底如何,则无人关心。不过,鱼落江江水之寒寒而不冰确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常人若不慎落入江中,若无人救,不到挥手拂尘的时间便体寒而死,就算是水技尚可之人,亦难挺过一刻......”
“那照此说,为何江岸居住之人还如此络绎不绝?初到此地,我就发现不间断有外地之人携带家眷行李到此,看样子是有于此地长久居住的打算。”
“小哥你这么问,我也不好说出什么在理的由头。许是如今世道不好,临近江河之处,船只往来,借着交通之便尚能够在乱世中寻得一丝繁华和安定吧!老汉我当初年轻气盛,来此地少说也有三十年,看尽了奔走躲藏的过人,大多风霜扑面,面目忧愁,只是这鱼落江岸,世事繁华,很有一种虚假的安定。”
“哈哈......想来你也是历尽世事沧桑才择了此处安度一生啊!想来此地还算不错,多我一个外来人也不能算多,那就这鱼落江的神怪也不必介怀了!”
船只驶至江水北岸,尚未停靠妥当,船绳来不及套上踏板出的木桩。
“此为船费,还请收下。”
老汉伸手一接,掌中便得一颗白玉珠,不大不小刚好拇指指甲的直径,他惊讶的看着珠子一时忘记开口。虽说此地繁华,少不了奇珍异宝,珍珠白银他也收到过不少,但受到如此无暇圆润的羊脂白玉珠还是头一遭,从前还是少年郎四处游历时,倒是有幸见到过。
“小哥,这,这太,太......”
“无妨,收下便是。就当是多谢你老一路讲那么多有趣的事儿给我解闷儿了。”
说完,老汉就眼看着他挥袖而去,转眼便消失子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他拿出贴身的一个绣袋,把珠子小心翼翼的装进去。老汉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像往常一般给坐船的客人讲了一个鱼落江岸人人都知道的传说故事罢了,居然得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回报,他细细回忆了自己对这位客人的言行举止,想从中找出一些些蛛丝马迹的异样,结果并不与往日不同,最后只当是天降好运,才得了这么个宝贝。他当即改变今日的安排,把船绳套牢,非一般的往岸上去了,他似乎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与鱼落江的繁荣沾上一点关系了,凭借着一颗珠子,他仿佛也成了那繁华世界中的一部分,哪怕只是指甲盖般大小。
鱼落江存在了上千年,而与此为据渐渐形成的落江城却不过百年繁华。据闻落江城是一夜之间就形成的,犹如鱼落江中的那个怪物传说一样,莫名其妙,凭空出现。也不知何时就变成了一座远近闻名的不夜之城。江湖上人人皆知,此城河运贯穿周遭各城各国,各支流绵延几千里,江水不竭,虽然寒足彻骨却一直太平,从未发生过波涛翻涌的灾劫,因此此处的往来通运,商贸交易不绝,经济繁荣,夜夜笙歌。加之地处各国相交之处却不曾真实的属于过哪个国家,像是默认,邦交的各国不论是战是和,约定般了不动此地。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在战乱的时候也算得上是落魄流人的庇护所。但这一世的庇护却也不是毫无代价,凡来此处的,无论高低贵贱,都活不过五五之年。也有人抱有一时之侥幸,避祸之后就甩手罢走的,但也终究逃不过。当然,这也不是全是令人消沉的“诅咒”,对于那等本命不过而立的人而言,就是天大的祝福了。但世人哪里知晓自己的生死存亡呢?凡人生在世,都追求长寿富贵,不如说,都认为自己是能够长寿富贵的,所以他们时不会认为自己是个短命的鬼,便很难察觉到这一福气了。
这类江湖传说的怪异之事多带有一些神秘色彩,说不清,也道不明。至于该“诅咒”缘起何事何时也没有能说的清的,毕竟此处的人没有长命到能够查清楚各种是非的,即便是多给他们几十年,此处的繁华享受也只会使其沉于其中,不思进取,更别说探求秘事因由了。
鱼落江和落江城,就此借着自身的繁盛,像个摄人心魄的怪物,诱惑着尘世的人络绎不绝的靠近,但也恐吓着贪命之人避之不及。或许这又些不可理喻,但这世上的人,也不全是追求富贵名利的人,当然,如果本就是富贵之人,他也就没有必要愚蠢到再来此地多此一举了。
说回老者,他得到一颗此生难遇的玉珠,盼着的富贵终于到手,随之而来的痛苦也是无尽无期。他携着那颗放在怀中的珠子,难以割舍。既不舍得将此珠换取荣华富贵,内心又饱受世俗**念想的折磨,日渐消瘦不成人形。他在当晚就把落江城整整转了好几圈,从前生不敢踏入的雕梁画栋的亭台酒阁,到莺莺燕燕歌舞笙箫的温柔乡,待到夜灯撤下,晨曦来临,他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的那一艘小船,又开始了自己的渡人的营生。此后,便这般反复,直到半年之后,有人在他的木船发现他冰冷僵硬的坐立不倒,已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