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江城关于元宵节的庆祝随着“夜阑”的结束算是在新的一年画上了一个不错的结尾,至少在落江城居住的人们眼中是如此。而潮州兰宫也度过了一年之中最忙碌的一个月,当然,按照往年的话是如此。
而今年,本该波澜不惊的日子,却有了变化,而这变化,便是来自于那个可恶的陆千尘。
陆千尘和阿笠离去的这一天的夜晚,月影在东阁的院子里对月独酌。她一袭轻纱紫衣坐于园中的石凳,一旁的石桌上盘放着几碟下酒小菜。鱼落江的雾气浓厚,即便是幽冷的月光也不能穿透。
她的一举一动都搅动着身边的雾气,带起衣衫浮动,这一身甚是单薄的着装,使得一直抱着披风躲在园子边缘大树后的红萝踌躇不前。
她问了负责宫主饮食的青茖,得知她今夜在此园中饮酒,想着夜深露重,便抱着月影素日里最爱的那件披风来此。但远远看见月影孤寂的背影,她却不敢上前打扰了,只得躲在远处的树荫观望犹豫。
月影一杯接着一杯的烈酒下肚,那些白府送来了的佳酿都是些香醇润口不醉人的,而她现在喝的烧刀子,是特意叫人去城中的一些市井小巷里现买的。她在这园子坐下没多久,便知道红萝那个傻丫头来了。她以为她是有事禀报,便等着她过来,可半天却见她只躲在一旁迟迟不动。这就让她又些好奇,心里生出几分像捉弄她的玩心。
她知道这个红萝一向循规蹈矩,十分听话,做事也是干净利落,绝不拖沓犹豫不决的,一直以来最不让她操心。
她故意装作不知,继续自顾的喝酒,想看她要做什么,更想看看他能够在那潮湿寒冷的暗处待多久。结果她还真的在哪里待着,不走也不上前。
终究是心疼自己宫里的人,这鱼落江的湿寒之气,若不是有内力加持和特殊的吃食,只着那种普通的衣衫但站着不动的话,对身体是百害无一利的。
她饮了手里的一杯餐酒,还是开口了。
“你打算在那边站多久?”
听见她的喊话,红萝才慢慢的从暗处的树荫里走到她这边的园子里。
她走到月影跟前,站立得笔直,将手里已经抱得披风递上前,说到:“我见夜生寒露起,听青茖说起宫主在此赏月,便将披风给送过来。”
月影见她低眉顺眼的双手举着披风,是自己最喜爱的那一件,便道:“你为我披上吧。“
饮尽的空杯还拿在她手里,她微微坐正了身体,红萝便把披风为她披上。整件披风触碰之处,传来一阵余温。
她这是抱着它在那里站了许久了,她想。
红萝为她披好披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退了两步说到:“宫主,我来为你斟酒。”
月影没有拒绝,只是不明显的点了点头。
“酒满杯,人不醉。便是这世间痛苦之事了。”她说到。
红萝没有应她的话,只是默默的等待她一本饮尽,在为她将空了的被子蓄满。
她没有看她,便知她现在的模样。想当初,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拘谨羞涩的站在那个人的身边,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她不知道红萝的心里是不是也感到暖呼呼的,但她却没有办法像那个人一样给予温柔的回应。这或许便是自己和那个人的不同之处吧!月影又仰头一饮而尽,想,果然不是谁都可以像她一样对这丑恶的时间充满柔情。
“夜深了,你下去休息吧。”
红萝想说她还不想休息,但最后还是将手中的酒壶放回了石桌。
“是。”她说:“属下告退。”
红萝走后,月影又饮了几杯,知道酒壶里的酒一滴不剩,她才看了一眼石桌上,那些下酒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她举筷夹了筷子的菜,刚送到嘴边又放了回去。
看来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连青茖的手艺也勾不起她的兴趣。她想,那个人怎么还没到?
白日里,那个陆千尘一走,她便发出了讯号,他若是在落江城,不论是在南岸还是北岸,在就该到了才是。这已经是半夜,他却还未现身,难道是出事了?还是他已经不在落江城了。
本是情势发展下不得不弹奏的一曲琴乐,却勾起了月影往昔的岁月。那些回忆在陆千尘走后更加翻涌,她本忌惮于落阳山庄的势力而不打算跟一个小辈计较,可是那些过往却越佳的清晰,令她深埋在心底的恨意的种子,像是突然得到了阳光雨露的滋润,开始破天荒的疯长。
她便知道,那些事情并不是说忘就忘的。
尽管她答应过那个人,不要不自量力的追究。但这兰宫仿佛就是摆脱不了落阳山庄,三十多年前这样,三十多年后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摆脱不了,她便不愿再沉默,新账旧账一起算了吧。自己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月影,兰宫的势力虽不如前,但落阳山庄这个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也是与不少人结下了仇怨的,如今老庄主已死,整个山庄正是脆弱的时候,除了自己,这江湖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蠢蠢欲动。
这陆千尘,看样子也不是厉害的主儿,不然,依照他们一贯的作风,哪里会那般谦逊有礼。
我还是不能如你所愿,做到云淡风轻啊!她努力的回想那张脸,却依稀变得模糊不清了。
“你那个宫人倒是蛮贴心的嘛!”
一个男声响起,她听后也不惊慌,只道:“你若来了,就别偷偷摸摸的,老毛病还改不了了?”
那男子从从一刻古树上跃下,便由暗处现身:“你都说是老毛病,哪那么容易改的。”
月影左手依在石桌上,轻扶着头,看着这个少年在另一把石凳上坐下。
“你何时来的?我竟没有察觉,莫不是我已有了些醉意,疏忽了?”
“放心吧!你清醒得很。”少年不客气的拿过她的筷子,直接往嘴里送了几夹菜,说到:“只不过我是白日里来的,你当然不能知道我在这里。”
听他的话,月影直接给了他一个不满的眼神。
少年解释道:“诶!你可别生气,我不过是这几日又些疲惫,借你的大树睡上一觉罢了!这不至于让你动怒吧!”
“哼,你一个江湖混混,没想到还有事可忙的,真看不出来啊。”
她的一番鄙视,让少年顿觉不爽。
他说:“昨夜我可看了一场戏……”
没等他说月影就说到:“昨夜的事是你搞的鬼?”
“什么啊,你知道了!”少年又些不尽兴的样子:“亏我这么好心想跟你分享一下,既然这样,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可定不知道。”
月影看着他依旧一副对什么都事不关己的玩乐心态,睨眼看他一下。
“就是那个城主,白逸,他呀现在可是重伤昏迷在家。”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倒是令她大吃一惊。目前而言,这个消息无疑是有利于她和兰宫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她质问道。
少年明显不想告诉她详情,看了她一眼,说:“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转而他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道:“当然,除非你……”
“若是那个小孩的话,你就别想了。”她猜到他所想,但也只好无可奈何的说到:“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什么!”这次换少年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自己不来兰宫不过十日不到,那个人居然不在兰宫了!
“你想知道她的去处,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不过……”
“不过什么?”
“……你要帮我杀一个人。”
听到这里,少年立即摆手道:“那不行,我不取人性命。若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个,那我还是走了。”
说这他就从石凳上起身要离开。
“也不要你取人性命。”月影也不着急,而是慢慢地说到:“我这里有一根针,你想办法将它打入人的体内就行。此针无毒,你可放心。”
少年停下脚步,道:“真的?果真无毒?”
“无毒。”
“那你何必让我去做,你自己不就能后轻易做这件事?”
月影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朦胧的月影,说到:“那自是,不便去做了。”
她回首重新看向少年:“你若是帮我这个忙,我便赠你一样东西,有了它你自可得到轻易得到她。不过我先告诉你的是,关于她的行踪,你只有自己去寻了。”
“怎么样?”她问道,嘴角又些轻轻上佻道。
少年想了一下,坐了回来,说:“那就一言为定了。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这你也不必知道。”她说。
听通报的人说,陆千尘她们是乘坐马车而来的,那他们的落脚处应该在北岸。那两马车华丽的很,北岸能用上的没几个人,只要稍微一打听,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们的行踪。
“明日我会派一人与你同去,寻得那人后,你只需按我说的把针送入他体内便可。“她说。
“可我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的人会告诉你。”她说:“记住,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