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的马车缓慢行驶在落江城北岸的正道上,没人知道,这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里坐着的便是这一城之主的至亲和他的亲信。
这一条通往白府的大街上,车马如龙,人人摩肩接踵,在拥挤之中也往来的车马让出一条道。
覃穹没有亲自驾车,而是和白家的老者各坐一方的在马车里。他们没有说话,覃穹尽管心里有些许疑惑,但见老人独自沉思,也就没有打搅。
驾车的仆人听从他先前的嘱咐,有意的控制了马车行驶的速度。
白老爷不用说,他是有些失望的。他以为,这久违的一次出趟门,是可能遇见故人的。奈何只是个无名小子。且不说他愿不愿意救人,失落的心情早就令他无暇顾及那些了。
他自从不再是皇宫里的御医大人,便不再心怀救人济世之情。
从前的他也是尽己所能的用自己的方式拯救这乱世之中的苍生,他牺牲了自己的爱子,爱孙,却换来灭族的结果。自此,他表示不再信了因果和天道轮回。
覃穹见他一脸面色沉重,关心的问到:“老爷子,你没事吧?”
他微微道:“没事。”
覃穹犹豫再三,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您刚才为何突然决意回府?”
“无力回天的事情,我待在那里也没有用。”
他不相信,说道:“就算陆公子已无回天之术,那你为何不救一救那个叫阿笠的年轻人?他的话,您是可以治好的吧。”
老人看了看他,端坐的身体坐得更正课些,说道:“想死的人,救了也白救。”
“他不惜一切得跑来白府低声下气恳求我,而没有弃主而去,足见这人的忠义血性。若是他的主人不能得救,你认为他愿意苟活嘛?”老人说道:“我问你,如果白翳此次不能得救,你还会选择活下去吗?”
不等覃穹回答他的问题,他便代替他说了:“你会的。因为你知道翳儿心里装着天下,你也许会为了坚守此志而活下去,但是必定是痛苦的。人有时候活着痛苦,不如死去好受。”
覃穹不语。
他的确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不过这几日的担忧的和烦恼,他确实饱受煎熬。白翳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知道寻回紫光剑他便可以活,或者说,不用马上就死去。所以才马不停蹄的追查紫光剑的下落。
老人也不再开口。
他没有告诉覃穹,他听到“陆千尘”这个名字时的心情,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见到这个“陆千尘”之后的心情。
这中间的失落,不仅仅源于自己的期待,更多的是他对自己唯一的宝贝孙女的歉疚。那歉疚,已经不声不响默默的折磨了他十几年。他都快要忘记了,至少,以为已经不重要了。但没想到,再次翻涌起来,那种苦更甚了从前。
覃穹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许多不解。他不明白为何一个陌生人会令老人这般神情。他猜想过他们是否相识,但是若是这样,那为何上次他们被他和白翳救回白府时,他没有任何的反应呢?这说不通。
最后,他只有暂时猜想,是因为老人心里为了不能使其得救,所以才会有些不能心安吧。
“您无需介怀,若是无药可救,那也是天意。”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便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
两人回到白府,覃穹命人把车马安置好,便拜别了老者,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紫光剑虽然找了回来,白翳也已经醒了过来,但她的身体还很虚弱,所有的事情还得全靠他和长金他们。
而老人则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回了自己的住处。直到晚膳的时候,侍女小兰送去饭食,他却动也没动就让她收走了。
“老爷,你多少要吃点。现在天还寒冷,不能空着肚子过夜。”小兰劝道。
“拿走吧!我没什么胃口。”他说:“想是今日有些走动过度了。”
“您不是只去了小姐那里吗?”小兰问到。
老人从椅子上站起,走向了卧榻。
“后来也去了院子里,逛的久了。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休息。”
小兰只好收拾了碗碟告退,而他却没有如言的躺下休息。
这个时辰,天还亮着,正是守卫换班用饭的时候。他瞅了瞅,心里又开始动摇起来。
另一边,在落江城巡视了一圈回来的覃穹,终于被长金换下。
他回到白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梅林探望一下白翳。虽说,那里有巫旬纻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但他每日还是会早晚探视两次,心里才会觉得安心。
最后的夜阑之日,他找回了紫光剑,和长金一同乘船回到北岸,他一刻也不休息的把紫光剑送回梅林,并重新放回白翳的那个柜子里,他和那个叫巫旬的人便一起在那边守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白翳醒过来,他才松了一口气,安心的去了城墙处。
那个叫巫旬的,他说不上信任,但相处下来,他察觉不到对方有什么坏意。而且,醒来后的白翳似乎跟他关系很好,白老爷子也很待见他,他也就不在抱着戒备的心态待人了。
来到梅林,他正遇见他们在用晚膳,白翳坐在卧榻上,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很好。巫旬也陪着她坐在卧榻的另一边。
“你来了,一起用膳吧!我叫人再拿一副碗筷来。”白翳见他进门,便笑着招呼道。
他走进去,做到桌子旁边的凳子上,说:“不用,我已经在营帐吃过了。”
“那你自便吧!等我吃完,再与你说话。”
“嗯。”
他就坐在那里,静静的等候着他们用完了晚饭。收拾的侍女来把东西撤走后,白翳才微微坐正了身子。
她看着他,问到:“是队里有什么事吗?”
覃穹摆了摆手,说道:“不是。”
“那你来这里,这般耐心的等着我吃完了,必不会只是为了看我一下吧!”她说:“你这人若是来看望我,见到我安好便转身就走,不肯多留。”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冷血,”覃穹辩解一本正经道:“我是怕耽误你休息。”
白翳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对一旁的巫旬纻说到:“你瞧!我这个覃兄是不是很逗趣!我不过开开玩笑,他却当了真!”
笑着便止不住的轻咳了几下。
“你别笑了!”
她一咳,便引得覃穹又担心起来。
“没事,我只是有些高兴过头了。”白翳挥了挥手说。
“我来找你,是有件事。”
一听覃穹说有要事,巫旬纻便主动要起身离开。白翳制止道:“你不必见外。”
然后她又问覃穹:“无碍吧?”
覃穹想也不是什么军机要事,何况他对巫旬纻已然不再介怀。便说:“无碍,巫兄弟不必如此。”
于是,他开始开口说道:“今日有一年轻人来府上求药,老爷子答应了,并出诊了。”
“哦!爷爷他心情看来不错嘛!居然愿意出府为人治病。”
“此言差矣,”覃穹说到:“他看起来很奇怪,不情不愿的却又去了,去了却又不愿意治了,回来的时候仿佛有很后悔的样子。哦对了!来的那个年轻人,便是上次我和你在鱼落江边救回来的人,就是那个陆公子的仆人。”
“什么?!”
白翳一听是他,紧张的问到:“他们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回来求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不清楚。不过,老爷子已经诊治过了,那位公子是中了毒和暗器,那个叫阿笠的……”
覃穹的话音未落,听他说话的白翳却已经因为心里一时气急,胸口的伤口裂了开来,鲜血流了出来渗透了她白色的内衫。
“白翳!”
覃穹飞快上前扶住了她有些摇晃的身子。
一边的巫旬纻喊到:“快扶她躺下!”
他赶紧拿出两粒药丸喂给她服下,说到:“你马上叫人按之前的方子煮一锅热水来!”
“好!我马上去!”
覃穹说着转身就要离去,却被白翳虚弱的喊住。
“覃穹,你去叫我爷爷过来。”
“你都这样……”
“快去啊!”
覃穹看她那副心急的模样,虽不知详情,但也猜出了与他所说之事有关。
他点了点头说:“我先让人煮药,然后就去接老爷子过来,你别着急!”
然后他又对正在为白翳检查伤势的巫旬纻道:“拜托了!”
看覃穹飞也似的跑了出去,白翳躺在卧榻上却还是焦急不安。她一心想着受伤的那个人,连巫旬纻在她身旁说的话,也都听得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