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派出的信使都没能活着离开程乡县的地界,能够离开此间的亦是不乏在路上失去了踪迹的。等到郑成功接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所幸一旦接到了消息,郑成功便立刻动了起来,抽调了亲丁镇、左先锋镇、中冲镇、右冲镇、左护镇等五个镇,超过五千大军北上驰援,可以说是郑成功自席卷潮州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军事行动。
“不如,再拖个十天半个月,这样等国姓抵达,他们就更会感恩戴德。”
这样的话,陈凯始终没能说出口。他想拖些时日,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借郝尚久之手把施琅算计死在程乡,但是一旦想到那些随施琅等人前来投奔郑成功的福建明军将士,这份狠心就始终下不去。
“算了,终究是阴谋暗算,犯不着为了施琅脏了自家的手。更何况,事有不密,反倒是会遭致这批将士的仇怨,没必要因小失大。”
大军北上,陈凯则被临时调到了潮州府城,郑成功摆明了就是要用他这尊大佛来震慑当地,以防万一。
这样的威信,莫说是叶翼云那个知府,便是早前与陈凯一同夺城的杜辉也远远不及。因为在潮州坊间,有的只是陈凯格毙车任重的各色谣言,甚至还被当地的戏班子编成了戏码上演,据说反响还很是不错。至于杜辉和柯家兄弟,则已经彻底沦为了配角,甚至有些人少的戏班子干脆连角色都省了,倒是把龙套没有人权这种事情表现了个淋漓尽致,一看就是一群专业人士。
回到潮州,早已是物是人非,没了车任重,镇兵们也被杜辉等将操练了个几个月下来,真若说府城繁华了多少,却也不尽然,但是陈凯入城时,百姓的人流、商旅的车马,确是多了不少,市面上也热闹了许多,起码护送陈凯前往府衙的那队明军路过太平大街的时候,已不复见地摊、商铺化鸟兽散的壮观场面了。
十月的时候,永历帝终于派出宣诏使者,册封郑成功为威远侯,同时确认了郑成功这两年来的一系列任命,其中便有陈凯的漳州府同知。不过如郑成功早前那般,对于漳州府,永历朝廷也没有任命其他官员,说白了,陈凯这个同知,其实说是个品级和差遣还没有到位的知府,也不差太多。
陈凯来到潮州,叶翼云等人自是要为其接风洗尘。接风宴上,出于目的性,叶翼云、陈鼎等人也邀请了一些本城的知名士绅作陪。宴席间,陈凯与叶翼云等人相谈甚欢,于公务上却是淡淡的,只是陈凯淡淡的谈起那些惩处不尽职官吏的事情的时候,却还是让那些士绅听得一个胆战心惊。
并非,陈凯的手段有多么狠辣,事实上陈凯对于那些官吏的惩处很轻,但是他所提及的那些发现过程,其中细节之处,于他们而言却是处处相似,直接唤醒了他们印象和幻想中的那个格毙车任重的凶狠毒辣的形象来。
一顿饭,陈凯吃得井井有味,倒是那些士绅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待到宴席终了,便一个个的如逃一般的离去,直看得叶翼云等人摇头不止。
“车任重那厮给他们留下了太大的恐惧,现在这份恐惧都转嫁到竟成的身上了。”
“是啊,瞧瞧我们这几个月做了如许多的事情,能够享受到的敬畏其实也寥寥无几。倒是竟成,一个眼神过去,那些家伙便忙不迭的做出许诺,吾看吾还是赶快让贤得好。”、
“哈哈,瞧你们把竟成说得好像是阎王在世似的,前些时日不是还有人问过竟成婚配与否,打算把孙女许给竟成。载九、尚图,你们这是打算飘没了不成?”
三人相视一笑,倒是弄得陈凯却有些窘迫。至此一载有余,每日忙忙碌碌,休沐时最多睡个懒觉,便要起来琢磨公务上的事情,后来还接了陈永华和洪磊的教导职责,唯独那一次多休息几日,还是因为与车任重搏斗时受了些伤病。
殚精竭虑一年多,这支大军有了长足的发展,但是于个人问题,却是从未考虑过,以至于当面对郑家的那个小丫头的时候,陈凯也才会有了终于可以确定并非是被郑成功掰弯了的自嘲。
“瞧吾这记性。”
内室之中,叶翼云很不体面的一拍脑门,当即便向陈凯问道:“这事情,确实是有的,前些时日那位老先生还专程问过呢,竟成要不考虑考虑?”
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陈凯的身上,陈凯想了想,女子,他也并非没有想过,奈何是实在没时间去考虑。这倒是让他回想起了当初忙着工作,没有时间谈恋爱,原本很有一些对他有所好感的女同事、女同学们在先后发出过他就是个诸如工作狂之类的吐槽后,便不再与他有所交集的段子,亦是不由得一阵摇头苦笑。
“或许,我还真是个没时间谈恋爱的工作狂吧。”..
自由恋爱,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用考虑了,毕竟哪家的大家闺秀不是被家人藏在深闺之中。此刻面对三人问询的目光,陈凯想了想,便开口问道:“那姑娘,多大了?”
古人结婚早,便是没有成亲的,也往往都是有婚约在身。不过,这件事情似乎在叶翼云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便直言不讳的说道:“据说,尚且豆蔻年华。”
豆蔻年华是多大,陈凯却是回忆了一番才琢磨出来,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很可能比郑家的那个小丫头还小,看着叶翼云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陈鼎和杜辉亦是表现得那么理所当然,陈凯反倒是冒出了一头的冷汗来。
“我他妈到底是怎么认识这群萝莉控的?”
十三岁定亲,十四五、十五六成亲,这其实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古人观念如此,无可厚非,奈何陈凯自己那关是过不去的,此间深吸了口气,他也只得言道:“这年岁是不是太小了些,吾这回过来,国姓也是有意让吾休息两日的。平日里,实在是忙得不成样子,实在是没时间调教萝莉的。”
“调教萝莉?”
这话说得陈鼎是一脸的蒙圈,思来想去也没太能弄明白,也只得言道:“竟成平日里便是多有新鲜词讳,确是发人深省。但是这话,吾是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太正经来着。”
又是一片毫无体面的哄堂大笑,倒是大笑过后,叶翼云却还是多问了一句:“竟成,这户人家祖上是出过部院一级显宦的,以竟成的才具日后必然前途不可限量,自也不差这个。吾让内子专门去打听过的,姑娘教养得确实很是知书达理,人品相貌什么的在这城里面也都很是出挑,当不会辱没了竟成。就,不再考虑一下吗?”
陈凯也不知道这是哪户人家,但是听叶翼云的口气,这家人似乎在潮州的影响力不会太小,否则也劳动不到他一个知府来做媒。肯与他攀这份姻亲,其实也是对他们这支明军有所看好的一种表现,陈凯想了想,确是不太好直接回绝,便干脆编了一个理由出来。
“载九,这个事情是这样的,吾家中请人算过,吾的命数,妻室过门时年岁太小,于事业和身体会有不利,甚至就连吾也不好太早成亲,所以才会迁延至今。那位老先生的美意,便代吾谢过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听到了这个解释,叶翼云兀自点了点头,随即便大包大揽了下来。
这件事情,不过是一个插曲,陈凯在潮州城里又玩乐了几日。数日后,消息传来,郑成功北上程乡颇为顺利,吴六奇面对郑成功的大军选择了退避三舍,但却也依旧不肯归附。不过这一次郑成功的目的不是他,而是被困在程乡县城里的施琅所部,便没有继续发起追击。
至于程乡方面,郝尚久和土寇们的联军虽众,但是郑成功来势汹汹,他们也不敢阻拦。围城在援军抵达前便自行解除,郑成功的大军和施琅、黄廷所部也正式达成了合流。
广济门的城头上,陈凯眺望韩江上游那些顺流而下的大小船只以及远处的滚滚阴云,思绪良多,但最终却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真的来了,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