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中,余下的三页纸在柳元正的面前展开。
繁复至极的篆文在柳元正的眼中首尾勾连,凝结成一幅图录。
这样的图录传承,反而教柳元正这里参悟的难度骤降,如今看,左道宗师早年时,便已经习惯了书写这样的图录,毕竟,那半阙仙书之中,五灵元珠也好,八宝玄雷池也罢,柳元正借假求真路上所炼的宝器,都是被左道宗师用这样的图录传承下来的。
这些,柳元正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况且,从秘法的本质上而言,这部吞神噬魂道兵秘法也远比存阴抱阳元一养神篇的门槛低上许多,毕竟后者乃是一部能够接续古祭法修行路的无上辅修法,而前者,却是调养外物的秘法,是一部关于宝器的炼法传承。
很快,柳元正将这三页纸看过大略,同样的感悟也从内心中生发。
“仿洞天一界,以芥子纳须弥之法,炼阴煞入小千一界之道,以以阴冥凶兽骨为质以妖修元珠丹液为辅,以玄门阵法为基,以神道香火之力为内核,炼豢养道兵之宝器”
静静地提捂着传承带给自己的感悟,柳元正却有些不解。
为何要以阴冥凶兽骨为质
入阴冥界以来,柳元正也多见凶手群,老实说,柳元正将它们看得很轻,认为所谓阴煞凶兽,不过是昔年古妖神带入此界的古妖族,在煞炁的侵蚀下一代代退化,如今已经变得彻底不堪了。
一群连灵智都彻底失去了的凶兽,又能有几分神异存在呢
可如今,左道宗师的秘法之中,却出现了凶兽骨的痕迹。
细细沉思之中,不多时,柳元正便有所明悟,他仍是在以尘世修士的目光去看待这些失去灵智的凶兽,若是斩去诸般杂念,只看阴冥界中呢
恐怕再没有比这些凶兽更为神异的了分明身为生灵,是仍旧存活着的兽,却能够在阴煞之炁中来去自如,只要身上没有过重的伤势,甚至无须担忧被煞炁腐蚀。
这样一想,柳元正原本认为的万古岁月的退化,从另一面看,又何尝不是一种升华呢它们舍弃了妖族该有的灵智,舍弃了妖族本身的修行路,甚至舍弃了所谓的修行境界,只留下了兽躯中磅礴雄浑的气血,却在这弥散着死亡的一界之中,换来了独一无二的生机。
此变化合乎阴阳,近乎于道
这样的明悟,也让柳元正愈发感觉左道宗师创法时的高屋建瓴。
叹服之余,柳元正继续参悟着三页纸,继续参悟着图录中详细的细节,同时在心湖中模拟炼制宝器的过程,以心念与秘术相互印证。
很快,透过篆文上细节的变化,柳元正很快察觉到三页纸上记载图录的不同。
宝器的根基上,竟然有所变化
仔细参悟,三页纸,代表着同一件宝器的三种不同的炼法,变化的核心则是玄门阵法
地、水、风
三种不同的炼法,宝器所能豢养的道兵,所体现的神异竟也有所不同
这一点的明悟,旋即让柳元正心中大笑起来。
他本就是玄门的道子,雄浑的道识泰半源于五雷仙宗的底蕴,对于这样的阵法变化,几若掌中观纹。
不该只是三种变化传承的秘术中,左道宗师竟也有所留白。
这一门宝器,应该有四种不同的炼法,取地火水风四象之道
或许,当年触类旁通,参悟这门秘术的时候,左道宗师在推演出前三种炼法来的时候,第四种炼法便已经水到渠成的从自己心中演化出来了,故而未曾被宗师重复的落于文字。
又或者,这只是当年的元教天骄,和后来有缘者之间道与法的交锋。
仿佛是隔着漫漫岁月的一次弈棋,教柳元正朗声大笑的同时,心生无端悸动
柳元正有着充足的信心,在完全参透宝器炼法之后,能够依照前三门玄门阵图,推演出完整圆融的第四门玄门阵图
少顷,柳元正心念为刀,一一斩去因悸动而引发的诸般杂念,柳元正遂意空明道心,继续深入的挖掘着秘术现有的传承,尽力将其中的玄奥参透。
良久,良久。
大墟之界中,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柳元正方才缓缓地收束起剧烈波动的心神,疲惫的揉捏着眉心,而后将三页纸用玉匣封存。
很难想象,这样高邈玄奇的玄门阵图,竟然会是昔年一元教修士所创
调炼凶兽、妖修之魂魄,吞神噬魂,以化道兵,此道兵着,护道之灵兵也又以神道香火为存续之源,以道兵为真眼,穷极繁复,化而为阵图,演四象之力
其一炼法,可得地象道兵,以三十之数为一伍,十二伍为一营,三十营为一旅,十二旅方为地象道兵之整军
水象道兵、风象道兵亦如是。
一象之道兵,蕴养到极限,足一元之数,十二万六千九百道兵
心驰神往之间,柳元正的心思亦不断翻涌,左道宗师留在第一页纸上的留书,有只言片语不断的浮现在心头。
“窃以为,逃禅之后,当以妖族为患,彼时,此法可大兴也”
轻声呢喃着左道宗师书中所言,柳元正心中只剩了无端感慨。
一十二万六千九百之数的一象之道兵,若不能杀入东土,频频血战,如何能聚齐这般一元之数
恐怕昔年创法的时候,左道宗师见微知著,便已经猜测到了后世的部分局势。
直至此刻,柳元正方才明白,甚么才叫做是明见万里
默然立身于原地,柳元正的心中只剩火热。
若能将此宝器炼成,定鼎的,又何止是一两场劫运
几乎下意识地,柳元正有一种撕裂洞天壁垒而去的冲动,去寻找阴冥界的凶兽,寻找游荡在阴冥界的妖修,而后斩之,以尔残躯,成我之造化
漫长的沉默,最后,柳元正还是十分艰难的克服了内心的冲动,他折转过身形来,反而一步步坚定的往洞天世界的中央,古妖神遗宝存在之地走去。
骤得机缘,若不吃干抹净,那便也不是柳元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