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鬼苍老的声音落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身上雄浑的气息逐渐累积,最后攀升至绝巅。
不同于小龙师的出手,没有明光的纠缠,没有篆纹的显化,但是伴随着磅礴的气息冲霄而起,刘老鬼身周的须弥之力仿佛被燃烧直沸腾,隐约间显化的界壁也随之而扭曲纠缠,交织而错乱。
柳元正在认真的凝视,仔细的观瞧,阴阳二色在他的眼波深处流淌,最后却也只能在间合虚实的层面上见证恍若天火流辉一样熊熊燃烧的火焰。
仿佛是玄门法门之中的三昧真火,但有有所变化,更像是精气神聚合之后的蜕变与升华。
“顶上肩头三把火”
“我命即我法我法即我命”
“走”
话音落下时,刘老鬼缓步迈出,脚踏在凌空之地,磅礴的古祭法之力蔓延四方,引领着诸修前行。
在柳元正的眼中,四野八荒,所有道与法凝聚而成的弦,尽数被牵引在那间合虚实、无形无质的火焰上面焚烧,以刘老鬼为中央天元,像是一面蛛网一样,刘老鬼以一人之力,动荡万方
而在诸修的身后,小龙师凌空而立,一如早先一般,身后显化出虚幻的龙相,篆纹化作鳞甲,成龙道大阵,将被诸修搅动的气机尽数抹去,将扭曲的须弥抚平。
侧前方,辰师一脉的邋遢老道祭起万道星光,一切隐匿与埋葬在此地的存在都无法再遮掩自己的身形,纷纷在明光之中显照于虚空。
张怀道人亦手捧木鼎,不断有连柳元正都叫不出名字来的飞虫振翅,成群结队的从木鼎中飞出,闪瞬间越过人群,若飞蛾扑火一般,冲向那闪烁着雷光与血光的天幕。
不时间,有飞虫在雷光中崩溃成齑粉,有毒火骤然显化,将之焚烧成灰烟,更有须弥裂缝骤然将之整个吞没,但是仍旧有飞虫侥幸的存活,为诸修探明了活路。
煌煌天象,无量天威。
面对这一切,柳元正的心中似是涌现出了千言万语,却又尽数挤在喉咙里,只教人屏气凝神,唯缄默而已。
沉默之中,诸修小心翼翼、全身灌注的踏入雷霆天幕的范畴。
柳元正偏头看去,顺着邋遢老道显化的星光,搅动的雷霆与顶格的时光须弥之中,诸道明光纷呈,他看到了一片紫金色的大泽,那是外界雷河的源头;他看到了一片血锈色的霞光,那是阴煞之炁对整个雷天壁垒的侵蚀;他看到了愤怒咆哮的火山口,万丈毒火迸溅,似要熔炼万物于一炉,化作最纯粹的暴虐。
当然,还有那一道道斑斓明光身后,紧随着的暗影。
并非是光芒的明暗兜转,那是道与法搅动虚空之中,激荡起的灰烬与尘埃。
人群之中,柳元正竭尽全力的望去,双目追索,可环视四方,那灰烬与尘埃之中,只有岁月的齑粉,再无别物,甚至连柳元正料想到的断壁残垣也不存在了。
这是一段漫长到世人无法想象的过往,漫长到足够岁月光阴将一切的鼎盛都葬下,最后在无尽的寂灭之中化作一般无二的尘埃,无分彼此。
当真一切都悲凉落幕了么一切都早已经被葬下了么
最后,柳元正将目光落向那被岁月光阴顶格的残破空间碎片之中。
可怖的气机映照在柳元正的眼波之中,刺痛着他的眼瞳,但是闪瞬间,柳元正还是看到了。
那幽暗深邃的时空碎片之中,柳元正看到了许许多多仓皇狼狈的身影。
雷天崩溃的发生似乎还停留在上一息,生死危局之中,古祭法的明光仍旧在他们的身上萦绕。
隔着一整个光阴与岁月,这一刻,柳元正却像是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悲凉与绝望。
沉郁之中,柳元正听到了邋遢老道的声音。
“看这里,看这几道身影,意不意外古玄门的人昔年,诸天崩殂,这些驻守雷天的先贤们,不是没有机会逃出来诸天崩溃又岂是意外彼辈又岂会没有别的布置所以诸位前辈便在大界崩溃的毁灭风暴之中,悲凉落幕了
这些先贤的陨落,也使得昔日谋划鼎立冥府,身处阴冥界中的那些天门主前辈们没能很快的反应过来,等想着牵引诸天碎片入阴冥界的时候,已有泰半底蕴落在了古玄门手中,等再想回头一争高下的时候,元教青黄不接,已失了大势。
一潮起一潮落,古妖神时代的兴起,是建立在沐浴神魔余晖的基础上;世外仙道的兴起,是建立在古妖神文字与太古玉矿上面;玄门的兴起,则是建立在世外神庭崩溃的基础上弄潮儿掘墓者嘿昔年佛门若兴,玄门便也具成泥沙
元易,好好地看看,好好地看看这片乱葬岗就是这样一片片的葬地,埋下了世外仙道最后的辉煌我们已经老了,这几天一直说着天时有变,可挣命,是会死人的,我们谁都有可能死在下一刻,你还年轻,但愿,但愿你能走出自己的路”
邋遢老道的声音,从平和到亢奋,又从亢奋转而落寞。
最后颤抖而嘶哑的声音,仿佛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悲凉落幕的场景。
沉默中,柳元正没有多说甚么。
他只是点了点头,借着星光的指引,将这太古余晖凝聚成的画卷,将这片埋下了古祭法辉煌的乱葬岗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攒了万古的血债,攒了万古岁月的因果,这本账,他相信,会有清算的那一天
沉默之中,雷声远去。
诸修似是已经走到雷霆大幕的尽头。
刘老鬼略显疲惫的声音也再度响起。
“上一回,我们便只探寻到这里了,跨过了绝地,倘若仍旧有古时真灵残存,我们这些非雷师一脉传人,反而会更危险这一回元易,萱丫头,不要掉以轻心”
话音落下时,无量明光远去,伴随着诸修最后一步落下,黯淡的天地将他们的身形包裹。
昏暗的前方,隐约之间,浮现出一座道宫断壁残垣的轮廓。
低下头,通往道宫的中央,是破碎的玉骨铺称的路
路旁,破损的兵刃,腐败的白骨如林。
灰烬与尘埃扬起,柳元正无声的喟叹。
这里,也仍是乱葬岗的一部分而已。
正此时,远远地,有风徐徐吹过。
没等诸修有甚么反应,清风吹去玉骨上沾染的尘埃,下一瞬,有暗淡而决然的明光,从玉骨的雷纹上显化
那仿佛是生命所能绽放的奇迹与瑰丽,黯淡的光芒,在这一刻,却刺得人双眸发痛
“好胆尔等是何人安敢擅闯我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