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煞纠缠的狂风之中,诸修再度启程。
很快,诸修的脚步又是一缓,他们没有驻足,但是凝视着风沙吹起的灰烬与尘埃,凝视着其中的事物,仍旧沉默感叹。
漫漫尘埃之中,是遍地的碎玉。
那是古之先贤碎裂的玉骨,其上灵光不存,万古岁月逝去,哪怕是断裂的骨纹上都满是斑驳的风霜痕迹,碎玉之中,隐约能够看到有五色玉坛上布满裂纹,菁华成腐朽,其上玉质的部分都已经很少了,泰半开始石化,布满了斑驳腐蚀的孔洞。
一切仿佛是泾渭分明一样,在最外面的碎玉之中,还有诸如玉葫芦、玄铁剑、蚕丝帛之类宝器残存的痕迹,这些同样腐朽了,只顽强的在岁月销蚀之中留下了斑驳的外相来,供后人观看,便已经是它们留在尘世的最后痕迹了。
眼见得此,那老兵魂影不禁长叹。
“这般看,昔年到底还是教彼玄教辈从另一个方向杀入了雷天之中,甚至已经逼近了雷元殿可悲,可叹,昔年诸位师兄不是没想过留下根苗来,有几件特殊的祭器某认得,它们的主人是初入雷师一脉没有多少年的小辈,昔年驻守雷元殿,借雷天本源庇护,或许能得活,但是最后,外敌来犯,他们还是上了战场,韶华易逝,璀璨的一生何其短暂”
这是昔年惨烈大局的一角,生死都已经顶格在了古史之中,成为那瑰丽画卷之中的一笔色彩。
一切都没法再回头。
诸修只是沉默以对,他们在雷天之中的喟叹,或许比近些年来的感慨都要多。
古史沉重,压得他们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如此缄默而行。
风雷愈发迅疾。
很快,诸修的脚下再也没有了平坦的路,遍地的碎玉将整个雷元殿包裹了起来,摇了摇头,一行人不得不怀着某种复杂的愧疚,抬起脚,踏在了嶙峋的碎玉上面。
刺耳的声音不断回响。
呜咽的风声好像是从远古传来的悲鸣与丧曲。
那仿佛是远古大幕合上的最后余音。
也就在这时,一行人已经抵至了雷元殿前。
那匍匐在雾霭之中的庞然大物终于不只是一道轮廓而已了,而是完整的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完整。
巍峨的道宫上,那紫金色的玉质砖墙上,留下了岁月风霜的斑驳痕迹,更有几道贯穿的裂纹,烙印下了昔年此地血战时,道与法的痕迹。
仙铜铸就的厚重门扉,也只剩了半扇。
古史难追,凝望着这沧桑的画面,诸修仍旧能够追溯到昔年惨烈的一角,追溯到整个战局的走向。
那些留守雷元殿的炼气士们没能守住最后的防线,他们脚踏生与死,在一线之间与玄教修士生死斗法,一道道生命最终走向悲凉落幕,形神俱灭,与此同时,防线也在不断的收缩,从风雷笼罩的边沿,逐渐收缩到了雷元殿的每一处角落。
斗法的痕迹给这尊定鼎雷天阴阳的道宫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厮杀的人群之中,太多人的修为境界越过了长生路的半道而中途,开始接触擎举道果之路,术法神通之中蕴含着大道之力,这是连岁月都很难轻易销蚀的力量。
最后,玄教的修士们,在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之后,终于击破了雷元殿紧闭的门户,杀入了其中
浑浊的郁气凝结在柳元正的心头。
这一刻,无须老兵魂影带路,柳元正大步疾行,走入了雷元殿中。
一路行来所见,已经彻底的耗去了柳元正的全部耐心,教人无法再平和以对,此刻,他迫切的需要一个结果,需要见证一个结局。
看到柳元正动身,诸修也急忙追赶了上去。
一片古老的战场,谁晓得有甚么东西贯穿岁月留了下来。
但下一刻,当诸修都踏入雷元殿中的时候,却看到了柳元正驻足不动的背影,越过柳元正的身影,他们看到了偌大的道宫一派残破的凋敝场景。
到处都是烈火焚烧的痕迹。
没有一页纸,没有一张布帛存在的痕迹。
窗棂破碎,柱石斑驳。
将整个雷天之中最为菁华的地方烧成了一片白地。
看着地面上厚重的尘埃,柳元正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和酸涩。
昔年,这些或许是一部部厚重的道书,是一件件精美的祭器,是一张张瑰丽的道图。
可如今,甚么都没有了。
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从远古先民步履蹒跚,艰难求活,到从血与骨之中厮杀出人族的尊严。
多少的泪眼与长歌,多少先贤呕心沥血的成果,都在这一把火之下被付之一炬,后世的人再也无法见到那样的光芒,听到那样的声音了。
追溯古史,很多时候对于柳元正这样生身不到三十载春秋的人而言,更像是雾里看月、水里看花,太多的地方教他无法共情,只有复杂的喟叹。
但是走进雷元殿的这一刻,看着满地的尘埃与灰烬,生平第一次,柳元正对万古岁月之前的一群人,无端的动怒,充满着恨意
绝大道者,亦自绝于人
沉默与愤懑之中,柳元正渐渐地放开了念头与思感。
很快,在此地仍旧残存的精纯元气包裹之下,柳元正感应到了一股沧桑而渺远的道法气息。
某种雷霆大道在此地,与柳元正的道与法共鸣
气海丹田内,神魔祭器端坐三十六品莲台,镇压雷池,其上灵光兜转,渐渐地,轻灵的共鸣与碰撞之中,恍若冥冥中有清灵的道音,恍若雷声,恍若亿万先民诵念,传递到柳元正的耳边、心头、神内
“”
“抱阳负阴,是谓璇玑,璇玑之雷,是谓天地根。绵绵无尽,用之不竭。”
“”
“上善如雷。雷善劫万物而无情,处群生之所恶,故御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无情,故无忌。”
“”
大道雷音响彻心湖与灵台。
震动着柳元正的性命本源。
下一瞬,柳元正开口,喑哑的声音颤抖着,仿若是哭腔一样,因莫名的感怀而悸动。
闻道者喜,闻道者悲。
“雷道碑雷道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