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姑说完走了出去。
院子里传出了李秋菊客套声:“老姑,你这就急着走呀?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呢。”
“不了,还有很多香客在等着我呢。”
“您可真是救灾救难的活菩萨,快去吧……快去吧……”李秋菊奉承着,送胡仙姑出了门。
马有成瞅了瞅窗外,收回目光,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问王香草:“她那话啥意思?”
“那不明摆着的事嘛,她是说水潭边那块地的事呗,你答应卖给了高明堂,不就等于清了她的场吗?她肯定对你有意见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马有成点了点头。
“胡仙姑这个人真是看不透,神神道道的,要是得罪了她,说不定就会遭了算计。”
马有成说:“她搞得那一套不靠谱,装神弄鬼的,可人家高明堂就不一样了,那才是大事业,单是一次就给村里三十多万。”
王香草白他一眼,说你就知道钱,钱再多能买着你这条命吗?有了这一回,你还不醒悟。
“我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还说呢,要不是胡仙姑,这会儿怕是你早就被你爹领走了。”王香草冷森森地说。
“你……你说啥?”马有成一愣神,随问道。
“你真不知道?”
“我知道啥?”
王香草就把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了一遍。
“真的?”马有成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那是真的。”
马有成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地说:“跟你说实话吧,昨天夜里,我还真看到我爹了。”
“你说啥?”
马有成目光慌乱地打量着门口,像是担心随时有鬼窜进了的模样,说:“昨夜里姚桂花一惊一乍地说看到了毛猴子脸,我还以为她故意吓唬人呢,为了探个究竟,我出去看了看,结果一推门,就看到了墙上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在晃动,拿手电一照,你猜我看到了啥?”
“看到啥了?”
“看到我爹了,他正趴在墙头上,只露出一张脸,朝着我眨巴眼睛。”
“真的假的?你是看花眼了吧?”
马有成说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模样、那表情,就跟他爹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连嘴上的胡子都一模一样。
王香草嘴巴半张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马有成叹息一声,接着说,原来觉得自己的胆量够大的,可当看到老爹那张脸时,彻底吓软了,脑子一片空白,连心都被掏空似的。
“怪不得呢,你回到屋后一句话都不说,就跟个傻了似的。”
“王香草,听老人说,活人遇见鬼就活不久了,我是不是要死了?”马有成问王香草。
王香草安慰他说没事的,胡仙姑已经给你破解了。
正说着,李秋菊手捧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是做好的饭。
她把托盘放在马有成跟前,说:“你该长点记性了,以后可不能再一个人出去巡逻了,总不能为了一村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王香草暗自揣摩:看来李秋菊还真是以为他出去巡逻了,背后干了些啥半点都不知道。
见马有成摸起筷子开始吃饭,便默默退了出去。
走在街上,她想着去县城找李佳硕,求他帮忙把跟弟媳妇相好的那个老师调到远一些的村子,省得他们再不清不混的搅合在一块儿。
可昨夜里喝多了酒,觉都没睡好,再加上后来所发生了那么多真真假假的怪事情,整个人混混沌沌,根本打不起精神来。
干脆打消了那个念头,回家后,一头栽到了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慌里慌张爬起来,仔细一听,声音很陌生。
难道是又闹鬼了?
小的时候听奶奶说起过,要是遇见鬼叫门,千万不能应声,一旦应声,魂就被勾走了。
王香草闭紧嘴巴,一声不吭。
外面的喊声不但还停,还一个劲地敲门。
她只得下了床,拢一拢头发,穿一件外套,开门走了出去。
王香草小心翼翼拉开门闩,从门缝间望出去,这才知道是校长于德水站在那儿。
“小龙妈妈,我是于德水,于校长。”
王香草拉开门,这才看清,于得水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女人——那个神经病教师孙秀红。
王香草心里一阵燥热,揣摩起了他们来的目的。
不会是儿子又闯祸了吧?
见王香草一脸狐疑,于得水说话了:“小龙妈妈,我跟孙老师过来,也没其他事情,就是想当面道个歉。”
王香草脑海里又闪出了儿子被体罚那事儿,心里不痛快,但面上却装得很平静。
“道歉?道啥歉呀?”
“做错了事不要紧,道声歉,改正过来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孙老师。”于得水回头望了望孙秀红。
孙秀红呆着脸,点点头。
于得水转回身子,陪着笑脸对王香草说:“能不能到屋里面说话?站在外头不方便。”
王香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闪到一旁,礼让着他们进屋。
里屋很乱,王香草只得让他们坐在了外屋的灶间。
于得水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说了起来。
他说上次由于某些特殊原因,导致了孙秀红老师情绪失控,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经过批评教育,孙老师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主动要求登门赔礼道歉,希望家长同志原谅。
不等王香草说话,孙秀红开口道起歉来。
她就个背书稿一样,咬文嚼字,一板一眼,王香草听到耳朵里面,却入不了心,反倒觉得这是在搞形式,并不是诚心诚意的反省。
尤其是她说是因为孩子的顶撞才刺激了自己,一时冲动就情绪失控了,但出发点是好的,完全是为了孩子的学习。
这些话听上去让人觉得不舒服,有点推脱责任的意思。
王香草认真听着,只字不提,唯恐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于得水看出了王香草的心思,也没多说啥,等孙秀红检讨完,菜总结性的说了几句场面话。
王香草最后表了态,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放下就放下吧。唯一担心的还是孩子,担心会埋下阴影,影响到以后的学习。
说着说着,眼窝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于得水又宽慰了她几句,说孩子的工作我来做。
王香草点点头,抹了抹溢出来的泪水。
“孙老师,既然小龙妈妈已经接受了你的道歉,就回去上班吧。你一定记住次教训,千千万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后面还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让她改进教学方法,确保学生的成绩上一个更大的台阶。
孙秀红应一声,站起来,向王香草深鞠一躬,便转身离去了。
王香草傻愣愣望着孙秀红远去的背影,仰起一张泪水涟涟的脸蛋儿,问于得水:“不是说她去治病了吗?”
“是啊,是去住院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经过医生的诊断,可以回来上班了。”
王香草眉头一皱,问于得水:“你的意思是还让她教孩子们上课?”
“是啊……是啊,现在这边的教师严重缺员,实在是没办法啊!”于得水满脸无奈。
王香草还是有些担心,唯恐病根不除,随时会复发。
于得水说:“这个我想到了,暂时先不安排她上主课,只是代代课,替替班罢了。”
“她已经把孩子吓着了,怕是看见她就打哆嗦。”
于得水看透了王香草的心思,告诉她,不会再让孙秀红去她儿那个班了,数学由他亲自来教。
王香草打消了顾虑,连声道谢。
看上去于得水还想说些什么,王香草下起了逐客令,说自己一会儿要去二婶家。
于得水只得站了起来,同样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王香草心头一酸,默默流起了眼泪。
呆呆坐了一会儿,她动手忙打扫起了卫生,屋里屋外,忙个不停。
干完之后,她从箱子里找出了干净的衣服,从头换到了脚,这才觉得心里亮堂了起来。
做完中午饭后,听见有人进了院子,想到一定是小龙放学回家了,却迟迟不见他进屋。
她走出去,院子里没人,想到儿子也许是去茅厕了。
又等了一会儿,不见小龙出来,就悄悄走了过去。
那小子竟然站在厕所里面,正低头看着,怪模怪样的。
怎么了这是?
不会是出啥问题了吧?
她想推门进去问一问,又怕惊吓到儿子,毕竟是个半大小伙子了,肯定难为情。
正犹豫着,小龙走了出来。
看见妈妈站在门外发愣,目光便躲躲闪闪起来。
“小龙,你咋了?闹肚子了?”王香草故作轻松地问道。
“没……没,没闹肚子。”小龙神色慌乱。
“那干嘛呆那么长时间?”
小龙脸唰一阵红了,讷讷着,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王香草心里沉了一下,断定儿子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俯下身,拥着他瘦俏的肩膀说:“有事别搁在心里,那样会不舒服的,跟妈妈说,到底是咋了?”
小龙低头想了想,小声问妈妈:“妈,是不是男孩子不能随随便便让女人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