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决心花怒放:“季眠, 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季眠仿佛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闭口不谈。
任凭厉决再怎么问, 他也不肯多说一句。
季眠不给他好脸色, 厉决悻然离去。
寒假正式开始,到了过年前一天,季尧从海市回家。
季尧自从上次回家之后, 似乎解开了多年的隔阂,季眠是很喜欢哥哥回家的,那样他就可以拿两个红包。
不过只因为红包盼着季尧回家, 季眠又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好意思。
季尧回来后,家里热闹不少。
他们家请来的保姆小刘今年不回家,跟林敏芝两人在厨房准备年夜饭,聊着天。
季眠坐在客厅剪窗花, 季尧不会,季眠就耐心的教他。
兄弟俩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哪怕联系的少, 也不耽误感情深厚, 季尧话少, 季眠就多说点,客厅里都是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叮咚——”一声,院子里的门铃响了。
季眠放下窗花:“我去开门。”
院子外面送快递的扯了一嗓子:“快递!有人在家吗?”
“在的。”季眠打开门:“谁的快递啊?”
“季尧是你家的吗?”快递员低头看了眼名字。
“是我哥。”
“那你签收一下。”
季眠看了眼大概鞋盒那么大的快递,分量沉甸甸的,有点儿好奇。
发货地址是海市,发货人备注“大帅比”, 看起来挺搞笑的。
“哥, 你的快递。”季眠放在茶几上:“海市来的, 你买了什么东西吗?”
季尧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看到发货人的名字,内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别在季眠的面前拆开,否则会颜面扫地。
季眠拿起剪刀继续捡窗花,好奇道:“是什么啊?”
季尧犹豫一瞬,拆开快递,白色的泡沫纸包裹着一个水晶大爱心,一张小卡片‘新年情人节送女朋友最好的礼物收到的都哭了’,下面还有托盘,开关是触摸式的,季尧手指不知道摸到哪里,这个恶俗土味的大爱心就旋转起来,散发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唯美灯光特效,播放着欢快的歌曲:“祝你新年快乐~祝你新年快乐~”
唱完这首自动播放下一首土嗨歌曲:“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愿你有一个好心情,健康又美丽~”
茶几前,兄弟俩的表情如出一辙的空白。
下一秒,水晶大爱心的开关被季尧冷着脸暴力拆除了。
季眠石化了一瞬间,回过神:“哥……这啥啊?”
季尧吐出一口气:“没什么。”
过了会儿,季尧沉默着抚摸上了季眠的额头,语重心长地看着他:“眠眠,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季眠乖乖点点头:“我知道,哥。”
季尧补充了后半句,闭上眼:“否则长大就会变成这样的傻逼。”
“这样的傻逼”不用说,指的就是送礼的那位“大帅比”。
季眠低下头继续剪窗花,他偷偷看季尧,发现季尧没把那个土味水晶爱心给扔掉。
他哥看了会儿,嘴角有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然后珍而重之地把水晶爱心放到了房间里。
这玩意季眠看了都辣眼睛,真不知道他哥那个冷冷清清的性子为什么会喜欢。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若有所思的烦恼着。
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林敏芝看到客厅里多出来格格不入的水晶土味爱心,惊讶道:“什么东西呀,嘎丑的。”
季尧吃了口菜:“领导送的。”
林敏芝说:“就你们那个大老板啊?”
季尧:“嗯。”
林敏芝有点小嫌弃:“上次看到他的照片,还觉得你们老板一表人才呢。好好一个帅小伙,怎么品位这么……”
“低下。”季尧替她接话了。
吃过饭,季眠就钻屋子里跟傅沉俞打电话拜年了。
傅沉俞那边吃年夜饭,热闹得很,林建一的仕途又往前走了一步,过年拜访他们家的人都快踏破门槛。
季眠上午看桐城本地新闻,还看到林建一在电视里倡导扶贫攻坚,季眠也没什么想跟傅沉俞说的,就是单纯想听他的声音。
“我明天来找你。”季眠在电话里依依不舍道:“挂了吧。”
“嗯。”傅沉俞没挂。
季眠等了会儿:“你怎么不挂电话啊?”
傅沉俞:“不想挂,等你挂。”
季眠愣了下,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在他心里蔓延,惊得他脸发烫,飞快地说:“那我挂了。”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捂住手里,自我安慰,是手机太烫了。
肯定不是脸红。
林敏芝年纪大了没法儿守岁,看春晚看得打瞌睡,被季尧劝着上楼睡觉。
客厅里只剩下季眠跟季尧两人,季眠怀里抱着抱枕,被小品逗得咯咯直笑。
中间放广告的间隙,季眠跟他哥闲聊,想起下午的事情,不知怎么就多嘴问了一句:“哥。下午给你寄快递的是你老板啊。”
“嗯。”季尧没否认。
季眠把下巴搁在抱枕上,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季尧目视前方,过了很久,回了一句:“应该吧。”
季眠:“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季尧:“没。”
季眠说:“是男的吧。”
季尧:“嗯。男的。”
客厅里除了电视的声音,忽地就沉默了。
季眠组织好的语言放在嘴里过了好几遍,开口:“哥……你是怎么发现你喜欢男人的。”
他说完这句,把头埋得低低的,一点也不敢看季尧的表情。
还好,季尧没有追究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耐心地解释:“我是天生的,小学毕业就知道。”
季眠惊讶:“这么早!”
季尧:“嗯。一般不喜欢异性,小学就能知道。”
季眠想起傅沉俞,心里不由想:那大佬是啥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啊?
他上次还听到傅沉俞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季眠心里有点堵,傅沉俞没打算告诉他是谁。
季眠“哦”了一声,没继续问,专心致志地看起春晚。
春晚结束之后,季尧关了电视。
季眠困了,和哥哥说了晚安就准备回房间,季尧站定,忽然开口:“眠眠,同性恋这条路不好走。”
季眠的脚步一顿,季尧走过来,按住他的脑袋揉了一下:“不过我尊重你的决定。”
季眠明明什么都没说,如今却像是被戳破心事一般。
他心跳如雷,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呢,季尧就摆明了态度,这让季眠减少了很大一部分的压力。
除夕这一夜,他睁眼到天亮,才马虎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季眠草草吃过中饭,想起自己昨晚说今天要去找傅沉俞玩,穿上外套跟林敏芝打了招呼就跑。
林敏芝知道季眠跟傅沉俞感情好,每年他都是在家过完年,然后大年初一去找傅沉俞,因此欣然同意。
只是季尧看着季眠的背影,陷入了几分沉思。
刚走到傅沉俞家门口,林芸看到他,不像往常那样活泼,反而有一点伤心。
季眠走过去给林芸塞了一个红包,问:“谁惹妹妹不开心了?”
林芸犹豫一瞬,说:“眠眠哥,不是我,是二哥不开心。”
季眠怔然片刻:“傅沉俞怎么了?”
林芸眼眶红了一圈:“二哥的兔子好像要死了。”
季眠听完,大脑空白片刻。
傅沉俞的兔子是他幼儿园毕业那年买的,陪伴他整整十一年。那只兔子是他从临港县带走的唯一念想,也结束了傅沉俞晦暗无比的童年。
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我上去看看。”季眠心情复杂。
林芸说:“二哥在房间里,我不敢进去。”
“没事。小芸去玩吧,我去陪陪你哥。”季眠揉了下林芸的小脑袋。
林芸点点头,忧心忡忡:“眠眠哥,你安慰一下二哥哦,他看起来真的很伤心。”
季眠悄无声息地来到二楼,傅沉俞的房间是最里面一间,为了养兔子,所以是带阳台的。
他敲敲门,没听到傅沉俞的回话,于是主动开口:“傅沉俞,我推门进来了?”
“咔嚓”一声,季眠打开门。
傅沉俞坐在床前,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兔子。
棉棉兔还没有咽气,能感觉有人进到屋子里,耳朵没什么劲儿的动了一下,看向季眠。
季眠心情沉重了几分。
他坐在傅沉俞身边:“傅沉俞,我听小芸说,棉棉是不是要走了?”
叫“棉棉”的时候,季眠还有些别扭,听着像是叫自己的小名。
傅沉俞的刘海长了,遮住了他的情绪,季眠只能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棉棉兔柔软的毛。
棉棉兔连呼吸都微弱起来,只能勉强看到一点细小的起伏。
季眠安慰他:“傅沉俞,你做的很好了。”
他揽住了傅沉俞的肩膀:“兔子的年龄只有人类的十分之一,它到时间了,你得让它走。”
季眠说:“我陪着你。你别怕。”
很多年前,只有小学四年级大的季眠也是这么趴在窗口,对他说:傅沉俞,我陪着你,你别怕呀。
后来,宁倩去世时,也是季眠陪着他,浑身**地,告诉他,冬天很快就过去,春天就要来了。
傅沉俞的声音响起,有一丝颤抖:“季眠,我不想它死。”
季眠很少看见傅沉俞脆弱的样子,上一次,还是宁倩去世的时候。
他心里涌出一股热流,鬼使神差地许诺:“那我当你的兔子。”
傅沉俞转过头看他。
季眠喉结上下滑动,似是紧张地咽了咽唾沫,他很认真地看着傅沉俞,抓住他的手,重复了一遍:“以后我给你当兔子。我还是兔子里的警官,不亏你。”
他知道这听起来像哄小孩,可傅沉俞现在看上去就像个丢失了最宝贝玩具的小孩。
失魂落魄,又可怜可爱。
傅沉俞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翻滚着岩浆一般炽烈的情绪。
季眠鼓起勇气才没有把眼神挪开,他低声道:“你别难过了,行吗。我看见你难受,我也伤心。”
他内心纠结了很久,张开双臂抱住傅沉俞,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像是要给傅沉俞一点勇气:“我陪着你,我们一起送棉棉兔走。”
棉棉兔没到晚上就停止了呼吸,季眠也给它喂过草,也有感情,那一刻他红了眼睛,鼻子酸酸的。
季眠陪着傅沉俞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土坑,给棉棉兔立了一块小墓碑,上面写着傅沉俞爱兔之墓,有模有样的。
他担心傅沉俞晚上难受,给林敏芝打电话说自己晚上不回去了,顺便跟林敏芝说了事情的原委。
大年初一的傍晚,小雪变成了大雪,傅沉俞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晚上的时候跟季眠吃过饭,两人嫌外边冷,所以洗漱之后就早早地上了床。
季眠以前跟傅沉俞睡在一张床上,是心无旁骛的。
如今一上床,脑子就有点儿乱,感觉什么姿势都不合适,就贴着墙睡,中间空了一大片,漏风。
季眠稀里糊涂地过了半学期,如今也反应过来自己对傅沉俞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以前觉得他是自己好朋友,最近他大逆不道,似乎对自己的好朋友产生了一点非分之想……
难道是身边的基佬太多了,所以自己也被影响了吗?
季眠晕乎乎地,尚且分不清自己对傅沉俞的感情是朋友的占有欲,还是情人的好感。
而且,傅沉俞心有所属,季眠想,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他,那不是很惨。
一时间,原著的剧情浮现在他脑海中,季眠条件反射的惊出一身冷汗,小腿似乎又在抽痛。
“季眠。”
紧张、心虚之余,傅沉俞忽然出声喊他:“你离我这么远,不冷吗?”
“啊?”季眠回过神:“远吗,我怕我睡相不好,挤着你。”
“又不是第一次跟你睡。”傅沉俞淡淡地说了句:“什么时候怕过你。”
夜色中,季眠耳根发烫。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有歧义啊……
“在想事情?”傅沉俞的声音动听,像大提琴一样,撩得季眠的心弦一颤。
“没什么事,就在想春晚的小品。”季眠胡言乱语。
傅沉俞打定主意要跟他聊天,问道:“什么小品。”
季眠脑子一团浆糊,乱说:“讲警嫂的,你看了吗,丈夫是警察,除夕夜要执行重要任务,所以不能陪妻子回家过年,妻子一开始和丈夫产生了矛盾,后来邻居们都来劝,她就理解了丈夫的工作,最后成为和睦的一家……”越说,季眠越语无伦次,“你……怎么看啊?”
黑暗中,傅沉俞沉默了一会儿。
季眠两眼一黑,反应过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他差点儿把自己舌头给咬断。
然后,他听到傅沉俞说:“我觉得,她挺不懂事的。”
季眠晕乎乎,脸也热:“啊?”
傅沉俞慢条斯理道:“如果是我当警嫂——”他意有所指:“我一定特、别能理解丈夫的工作。”
季眠感觉自己被猛地灌了一碗**汤,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鬼迷心窍地开口,答非所问:“傅沉俞!”
傅沉俞温和地“嗯”了一声。
季眠憋不住,很小声地说:“就在刚才,我觉得,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黑暗里,只听得到傅沉俞绵长的呼吸声,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很淡很淡地询问:“我能知道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