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云锦山庄。
绿珠拉住了匆匆进入海棠苑的小丫鬟,笑道,“毛毛躁躁的,跑什么呢?当心全总管罚你。”
小丫鬟微微喘了口气,嗔道,“绿珠姐姐惯会吓唬人,全总管人那么好,才不会罚我。”
绿珠笑了,“呵,全总管是好人,我是坏人呗?那好,他不罚你我罚你!”
小丫鬟伸了伸舌头,俏皮的揽住绿珠的胳膊,道,“绿珠姐姐最好了,是宫里来人带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要召朱姑娘入宫呢。太后娘娘要人,奴婢哪敢怠慢啊!”
绿珠脸色变了变,急忙一推丫鬟,“那你快去,可别耽误了正事,回头我给你蛋黄酥吃。”
小丫鬟笑道,“你可当真!要是没有我可不依。”
绿珠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去!”
小丫鬟乐颠颠的跑远了。
绿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屋里拿了绣线,寻二门的一个婆子。
婆子也不是一个真的婆子,三十几岁的年纪,只是眼角低垂,眼带宽大,平添了几分年纪苍桑。
婆子放下装着花生瓜子的簸箕,笑容满面的迎上来,“这不是绿珠姑娘吗?什么风把您吹老婆子这里了?”
绿珠笑道,“祁妈妈,朱姑娘让我给她绣几条帕子,可是没线了,劳烦妈妈照着这线给我买些,多余的银钱,就留下给妈妈吃茶。”
婆子眉开眼笑应下,“这敢情好,能剩好几钱呢,婆子在这里先谢谢绿珠姑娘了。”
婆子笑着交待了几个婆子一声,笑道,“等着哈,我买了茶,咱们几个老东西一起喝。”
婆子从侧门出去,直奔绣月纺。
小伙计忙迎了出来,“这不是祁妈妈吗?您想要点什么?小店昨日刚上了新,绣线、布锦、成衣应有尽有,一定能让您满意。”
婆子取出绣线,说道,“小姐身边的姑娘让婆子来买线,婆子也不懂,就把线拿了来,喏,小哥给看看,就要这种线。”
小伙计接过线,皱了皱眉头,又深看了婆子一眼,笑道,“这线,昨日倒是进了一批,都在掌柜的那里,还没有摆上,祁妈妈随小的去看看?”
婆子笑道,“那敢情好,老婆子还怕买不到呢!”
小伙计将婆子引到后院的一间厢房,便自觉的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了。
婆子的眉开眼笑瞬间敛去,换上满面肃然。
掌柜的抬起头,面容肃冷的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朱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婆子默默的将线包里的纸条呈给掌柜的,“是绿珠传出来的,祁善未看。”
掌柜打开纸条看了一眼,转头对婆子道,“你先回去吧,出来长了,容易起疑。”
婆子祁善低首道,“是。”转身退了出去。
掌柜点燃烛灯,将纸条烧成灰烬。然后匆匆从后门离开。
百香楼,不能说是庆都最大的妓院,但绝对是最龙蛇混杂的。
男妓女妓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百香楼的背景雄浑,而老板却成谜,据说当今圣上就有百香楼的股份。
但多是道听途说,到底有没有,谁也不敢问。
曾经有一官家子弟,因与一香客争抢女子,大打出手打砸了百香楼,还扬言一把火烧了百香楼。
第二日那子弟便被打折了腿扔在闹市上,而他的父亲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连降三级。
绣月纺洪掌柜走进百香楼,嘈杂的环境让他顿了顿,然后换上一副猥琐的表情。
老鸨甩着绣帕,迎上来,娇媚的道,“这不是洪掌柜吗?又是来看非烟的吧?快来,来,非烟正望眼欲穿的等着您呢!”她以拳捂嘴,笑得花枝乱颤,“都说女大不中留,我好好的非烟,可为了您茶不思,饭不想呢。”
洪掌柜笑道,“有劳妈妈了,这是一点心意。”
老鸨甩着帕子,“什么有劳没劳的,洪掌柜真是客气!”手上却一点也不客气,拿了银票就往怀里塞。
洪掌柜向老鸨拱拱手,抬步向后院走。
在烟笼居门口顿了顿,整了整衣袍,方推门走进去。
烟笼居内,迟郁慵懒的卧在贵妃榻上,花花绿绿的衣袍随意的拂在地上,铺成一片五彩缤纷的汪洋。
洪掌柜就着那片汪洋,将腰弯成九十度。
迟郁随意的摆摆手,轻佻的道,“行什么礼?有事说事,没看来了大人物吗?”
洪掌柜一头黑线,就因为来了大人物,才应该行礼啊。
他直起身,才看见一侧屋角背对着他静静立着一个身着紫黑斗篷的人。
日光被阴影遮掩,看不清身形,只从身高上依稀判断,是个男人。
他身侧则是一身艳红,轻纱覆面的??桃。全身冷硬如冰,刀锋凛然。
洪掌柜心中一动,来人莫非是——。
他把头埋的更低,轻声道,“朱姑娘被太后召入宫中。”
迟郁不耐烦的道,“进个宫而已,这种事也需要告诉我?”
洪掌柜道,“回迟先生话,太后常年礼佛,不理世事,突然召见朱姑娘不知是何用意。宫中乃虎狼之地,景贵妃又与惜妃虎视眈眈,故不敢不报。”
他话音未落,身着斗篷的男子猛然转过身来,紫黑的篷帽无风自动,露出一张美的让人窒息的脸。刀削斧琢般锐利英挺的五官,菱角分明的轮廓,眼睛却是碧色,纯粹的仿佛蓝天白云下浩渺的海洋蕴着的波光诡谲的剪影,吸魂摄魄。
如果说迟郁的美是雌雄莫辨,那么男子的美却逼仄凌人,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孤傲和神秘,
洪掌柜心中一凛,有冷汗迅速溢出。
安平王,萧篱。
许多年前,临湘皇城臭名昭着的纨绔。近一、二年,声名鹊起的杀神。
安平王猛然转过身来,盯着洪掌柜,迫人的道,“她,走了多久?”
洪掌柜将头埋得更低,“回王爷,绿珠送信时,朱姑娘还未出发,算算时间,大约有一个时辰了。”
安平王转身就走,紫黑的斗篷旋出一股刚烈的风。
迟郁慌的从榻上爬下来,花里胡哨的衣袍带出阵阵恼人的香,“哎!你急什么?不过是进趟宫,太后还能吃了她不成?我就不信,有人能胆大包天到在宫里对她下手,何况,你的那姑娘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人算计的过她?哎你等等!”
??桃红衣翩翩的从身后转出来,路过他身边时,红唇轻启,从艳红的纱下飘出两个冷冰冰的字,“白痴!”
迟郁,“......”
片刻后,洪掌柜直起身子,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自顾自的倒了杯清茶,一杯热茶下肚,方觉得好受了些。开始盘算着嫖非烟的时间。
时间不能太短了,传出去于他名声不好。也不能太长,否则人家该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