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军营的一处突然亮起滚滚的浓烟,簇簇崭新的火苗从暗色里挣扎着钻了出来。
不知谁的嗓音嘶声力竭的吼了出来,“走水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那个方向——
顾老四已经骂了出来,“靠!是粮草!直娘贼!”再顾不得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几个弹跳向起火的方向奔去!
军营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奔腾呼救的,喊敌袭的,救火的全都搅成一团乱麻,乱七八糟的逼向几个被火光映照得无处显形的黑衣人。
我无语的望向被夜色遮掩的黑漆漆的天,心想,还真是一套蹩脚的连环计呢。可惜,那么聪明的安平王怎么就中计了呢?真真儿是富贵迷人眼,连他的脑袋都被屎糊住了。
安平王是半个时辰后转回军营的,只来得及看见忠心耿耿的黑衣人集体抹了脖子。艳红的鲜血飙射在黑色的幕布里,像写入墨池的草字,徒留一声惊叹。
安平王大怒,下令鞭尸,并把伤痕累累的尸体挂在竹竿上,一根一根立于帐前。
但粮草终究是没了。
关沐不知从何处拉来一车粮草,但五万大军,一车的粮草救得了急,救不了饿。
接下来,要么攻城,抢夺敌军的口粮;要么回城,无功而返,迎接临湘众多皇子嘲笑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而这是安平王最接受不了的,他行军打仗,就没有输过,小小的一次挫折,他怎能就让人踩在脚底?
安平王的营帐里,第一次暴发了与关沐的争吵。关沐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出,脸色青黑一片。
“你早晚会被你的刚愎自用害死!”
这句话仿佛魔咒一般,让整座军营噤若寒蝉。
昏黄的烛火倒映出安平王孤傲挺拔的身影,竟现在几丝萧索的味道。
但饭还是要吃的,从肉包子到馒头,再到白米粥。兵士们饥寒交迫,安平王却一意孤行的要打下九治。关沐在与安平王大吵几架后,只能咽下胸中的那口恶气,铁青着脸和安平王共商大计。
谁叫他是王,他是臣呢?官大一级压死人,关沐在心里默默的关照着安平王的——嗯,安平王的爹妈是不能骂的,他爷爷奶奶,也不敢骂,他寻思了一圈,竟发现,他连骂人都不能。他心中的妈买批,憋了又憋,终于寻了个错处,将福宝从营帐里一脚踹了出去。
福宝很委屈,搅着白米粥的手,都在瑟瑟发抖——??是吓的,是气的。
“关将军原来对我很好的,从来没这样声色俱厉过。我不过是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些水,他怎能如此对我?难道我是受气包吗?”
我搅着白米粥,翻了个白眼,“有一句话叫爱屋及乌,恨屋也是能及乌的,你明知道他们在闹着,还往前凑那么近乎做什么?”
平时眼高于顶的安平王近侍,今天看这个讨厌的书记官,却觉得十分顺眼。他的动作是轻柔的,不似那些大老粗般的粗鄙莽撞,筷子在碗沿,轻轻一触,便挑起一颗颗如珍珠般莹白的米粒——嗯,他最厌恶的白米粥。平心而论,他是亲向于关沐的,有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出来打个毛线仗啊?但同时,他又对他们的王爷有着近手盲目的信任,几条不知轻重的老狗,王爷早晚能灭了他。安平王军里,几乎所有的亲军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即使吃着让人厌恶的白米粥,安平王军里,也几乎没有人发出怨言和牢骚。当然,这个几乎里,不包括关沐,还有我。
我抬起头,瞥一眼郁卒的搅着白米粥,满眼生无可恋的福小监,淡声笑了笑,“要是,有人往白米粥里投点让人浑身无力的毒,不知道大家会不会以为是吃白米粥吃的浑身无力?”
福宝吓了一跳,“胡说八道!有谁会在粥里下毒?而且这么多士兵,他还能都毒了去?”
“也不用都毒了去,只要让几位大将军中毒就好了,至于咱们这样的小兵,能毒几个算几个。”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我道,“你这几天,就没觉的,与之前相比,身子乏力的厉害?别说是饿的,那些穷人不也天天吃白米粥,然后照常下地干活嘛!”
福宝猛地弹起来,身子撞到桌案,发出嘭的一声,“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哧”的一笑,“当然是看出来的。”我戳戳软糯的香米粥,“你看这粥,这么糯,这么香,一看就是有毒的。”
福宝惊疑不定的望着对面吃得口齿留香的猥琐男子,一丝怪异的感觉,从胃里开始往上爬,“那你,你还吃得这么香?”
我舔了舔唇,“太好吃了,一时没忍住。”
“......”
“不过,不用怕,粥里的药量不大,只是累积在身体里,让人微感无力而已。等真到攻城那天,再投上大剂量的毒,咱们才会真的手软脚软,软成一块稀碎的豆腐了。”
福宝猛地一甩手,“我去告诉王爷!”
我当然不能真的让他去找安平王,开玩笑,难道让安平王一爪子从人堆里把我揪出来?我当即冷冷一笑,“然后呢?到火头营里,杀一个里通外国的大头兵?笑话!整天猫在火头营的大头兵能里通外国?他连只外国的鸡都见不着。”
福宝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我当然知道,那日敌军能那么快找到粮草一把火烧了,肯定有人是奸细,而且职物还不低。我去告诉王爷,王爷一定有办法。”
我道,“能有什么办法?王爷已经够忙了,你就不要因为这么点事情去烦他了。我们先把毒给解了,暗里守株待兔,等着那奸细再次出手,咱们抓他个人脏并获,再一并交给安平王处理。”
福宝明显有些意动。迟疑的道,“你,能解毒?”
我笑了笑,“不才,在做乞丐前,曾随祖上做过几年游方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