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矫在闹街绕了一圈,就虎头蛇尾的疾步向安平王府行去,本来一个时辰的游街,硬生生挤成了半刻钟。
入了安平王府,直奔厅堂。其他仪式全免,直接三拜天地。
迟郁敲敲轿门,“王妃,拜天地了。”
轿子里鸦雀无声。
迟郁有点慌,安平王不亲自拜堂就算了,不会安平王妃也没出现吧?
关沐咳嗽一声,“王妃,醒醒,拜天地了。”
轿子里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
三人面面相觑,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至少轿子里有东西。
赵江咬咬牙,使劲儿将轿帘一掀。
轿子里,一只五彩斑斓的七彩大公鸡腾飞而出,好巧不巧扑到迟郁身上。鸡爪乱蹬,鸡膀子滥舞,尖利的鸡喙裂成两瓣,腥红的舌头半吐不吐,恐惧的仰天长厮——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迟郁,“......”
那女人在哪儿找到的这只大公鸡?
他就知道,安平王不亲自迎亲,一定有坑。他就不该为了一块血玉答应替他迎亲。
四下里哄笑声响成一片。那些下人、丫鬟,安平王的酒肉朋友、被安平王压着的纨绔子弟,戴绿帽子的四皇子,被抢了风头的太子,等着看热闹的皇子、大臣、潆都百姓......
完全不用给脸,两人自相残杀,杀着杀着就把自己灭手里了。
四皇子十分庆幸那日在城门口的决定,这样的烂女人谁敢要?就让她去祸害安平王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
而此时的我正坐在与安平王府隔着一条街的一处民宅的房顶上,端着冰镇的莲子羹笑得前仰后合。
迟郁再不用见人了,那只花孔雀和大公鸡还挺配,就是那只鸡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炼成精。
可惜不是萧篱,回头我扎个小人诅咒他。
我正意淫着一身喜气的萧篱,张牙舞爪抱着大公鸡恼怒恼恨却又无可奈何的滑稽样子,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带着点委屈的熟悉的声音:
“真有那么好笑?”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劈下来。
我手一抖,身子往前一倾,整个儿朝着地上栽下去。栽下去的瞬间我想:妈蛋的,这可是房顶啊。
萧篱踏上一步,手一伸一捞,就把我捞进了怀里,右手还托着莲子羹,连汤都没洒一滳。
我拍拍胸口,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坐下啃莲子羹,就像啃着他脑袋。
萧篱道,“你生气了?”
废话!我扭头不理他。
“你真生气了?”
难道我不该生气?我给他一个后脑勺。
萧篱道,“你要真生气我就松手了啊!”
我,“......”
他还想把我扔下去?
我怒极,一巴掌扇过去。那巴掌我用了全力,我以为他能躲开,但萧篱竟然没躲,半边脸立刻肿起来。
我吃了一惊,什么气都消了,讪讪的别过脸。
萧篱腆着笑脸凑过来,“现在不气了吧?”
我气哼的瞪了他一眼,质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篱道,“你离开玛依的时候。”
我磨着牙,“这么说你和老狐狸早就勾搭成奸了?”
萧篱笑道,“怎么说的那么难听?老狐狸说你眼瞎,早晚有认清现实的一天。玛依人在庆都不好行事,恰好我有杀和红衣卫,老狐狸就把你托付给了我。”
你才瞎,你全家都瞎!托付?说的好听,是卖了我吧?我还傻乎乎的帮人数钱。
“齐帝拿我和亲,也是你搞的鬼?”
萧篱道,“你捅了大篓子,云络怎么会放你出来,有了和亲的借口,你才能名正言顺的出庆都。而我需要你的和亲郡主的身份。你的玛依身份太扎眼,我那几个兄弟就不会同意你嫁给我,和亲郡主的身份就不同了,一个外姓的和亲郡主,爹不亲娘不爱,他们巴不得把你扔给我。”
我道,“我那些嫁妆又是怎么回事?”
萧篱道,“刑天族长给你备了一份嫁妆,齐帝赏了你一些,又从云络那坑了一批,再加上我的聘礼,呵呵,不谦虚的说,你现在已经是富婆了。”
我,“......”
我弱弱的问,“有多富?”
萧篱笑道,“整个临湘,比你富的女子已经没有几个了。”
我有些雀跃,又觉有些郁气无处舒展,只闷闷的憋得我难受。
我低下头,狠狠的踢脚下的瓦片,“我那么信任你......”
没有一丝怀疑没有一丝保留,满心满意把身心都交托给他,就似当初在玛依,我能在嗜毒蚁的口中将他推开,他能在风神面前将我挡在身后,金色的沙滩艳红的血火莲,一个最不能期骗我的人,在我面前撒下了弥天大谎。
他以爱之名,画地为牢,将我圈禁在他的禁脔。
萧篱道,“记得我们分开时,我说过什么吗?”
我抬起头,一时茫然。
萧篱脸上露出萧瑟的苦笑,“你对我从未上过心,所以你从不对得。”他的声音极轻极哑,像开败了的花,寂寞的颓废着。我心中莫名泛起丝丝缕缕的愧意,落红无情,我终究负了他的意。
“那日,就着紫红的残霞,我说:你一定要好好的,若你过得不好,我一定把你抢了去,再不放你离开。”
“阿颜原谅我,人都是自私的,若你过得好也就罢了,我自怨自伤与人无尤,自生自灭也与你没有相干。但是,阿颜,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你在我心里在玛依是公主一样的存在啊,你本该像血火莲一样热烈奔放,肆意洒脱,连荒芜的沙漠都阻挡不了你的快乐。可是现在你看看你的脸,你的眼皮,你的下眼带,你有多久没有真正的笑过了。阿颜,我的心你早就知道,就算你恨我怨,不耻我唾弃我,我也绝不放手,我会保护你,爱惜你,疼你,宠你,哪怕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阿颜,不要放弃我......”
我恍恍惚惚的泪流满面,心中有种叫窝心的情绪疼得我撕心裂肺。
萧篱将我的头按在他胸口,我听见他心脏的跳动的声音,似也染了一层萧瑟的灰色,空茫的寂寞似烟花凋落。
“阿颜,你听,我的心在痛。你还记得玛依吗?我们最般配的一对,嫁给我吧,你不能总是欺负我,我也会痛……”
他的眼泪滚烫的砸在我脖子里,流淌在我心口的位置,涤荡着我的心跳。
我听见他低哑的说,“阿颜,留下来,不要离开我,不要伤害我......”
凄凉似江水泱泱,烟波茫茫。
我茫然无措的搂紧他,恍恍惚惚中似有一个并不属于我的灵魂拼命的叫嚣:答应他,答应他,人生苦短,唯有他肯把你放在心尖,陪你挑灯回看,陪你把箫长叹,陪你痛哭心碎,陪你红尘梦醉。你负了他,你负了他,你还要玩弄他到几时?你还要伤害他到几时?
“阿颜,答应我.......阿颜,答应我......”
我头痛欲裂,心口痛到无法呼吸,只崩溃的抱住他,“我答应,我答应......”
萧篱的声音顿了顿,带着颤抖的隐忍,“阿颜,你答应,什么?”
我哭着道,“我答应嫁给你!我答应留下来,我都答应!”
萧篱眼角的泪痕闪耀出灼热的光,?子却似海般幽深难测,“阿颜,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我哭着点头,“我不反悔,不悔!”
萧篱重新将我的头按在他胸口,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阿颜,阿颜,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我不允许你反悔……”
我迷迷糊糊的睡去,闻见他袍子上淡淡的梅子酒香,似又回到许多年前的荷花村,荷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的少女清香,温暖的将我抱紧,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民谣。不似那年冬天,狼口肆虐的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