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个月过去,地龙翻身后睢城人从最初的人心惶惶,到现在已是稳定好情绪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了。有些睢城人有亲人在北部三州,但是他们的焦急情绪,容晴是感受不到的。她没有遭遇过这种境况,总会想当然地认为一切都好。
只要睢城安稳,没有动乱,人们总是能对蠢蠢欲动的灾祸视而不见,容晴也不例外。独孤至的一番话当时确实让她很受触动,但仅凭其一面之词,说服力又有些不够。朝廷的心思真如他所说,这般无情冷血吗?天灾是人力难以抵抗,只能勉力应对的。可一直不作为,就不得不让人想到朝廷是觉得根本没得救了。
想到这,容晴顿住了脚步,为什么?再联想到独孤至提到的时间点,仅仅年后刚开始有灾情出现时朝廷有所反应之外,就再无任何举措。居然这么早?
朝廷这么早就放弃意味着它知道灾情会一直连续不断地发生。
可这就不是天灾,而是**!容晴眼睛微微睁大……能造成天灾一般的破坏力的人,不作他想,是修士!
得出这个结论,她只感觉浑身都发凉,哪怕入秋后仍暑气难消,哪怕周遭人群涌动,不时有打闹的儿童穿街而过。
仅凭凡人孱弱身躯,根本不是修士对手。
她也应该考虑下收拾包袱再往南边逃一逃了。就从北部三州的下场来看,突如其来的修士,带着恶意。
但紧接着的问题就是,她怎么能保证那邪修不跟着南下屠杀呢?
除非……北部三州是被人抛弃的,作为弃子保全了余下各州。
“练气,筑基,结丹……至少也是结丹。”容晴喃喃道。“配合一些法宝,应能做到元婴一击的程度。”至于元婴这个可能性,她觉得不大。这意味着径国现在有至少两个元婴修士在此交锋。在这么一个“贫穷”到生不出有灵根的孩子的地方。
“余先生,您说什么呢?”书院隔壁书肆的掌柜年纪非常大了,耳朵有点不好使。他见容晴嘴皮动了动,以为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容晴看见掌柜探过来的身子,连忙摆了摆手,大声道,“李掌柜,我没叫您。”
“喔。”李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您没叫我。”
“您的客人已经在茶座上等您快半个时辰了。”李掌柜记性还不差。
“这不是忙修书的事情给忙忘记了么。”容晴一边懊恼地屈指在自己额头上敲了敲,一边走到书肆深处的茶座那里。母女二人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同一本书。
容晴的脚步很轻,哪怕现在茶座里除她们三人外也没有其他人了。只是香炉中袅袅吹出的香气,花鸟屏风交错间干净宽大的案几,还有案边的博古架等,都不自觉让人连呼吸都放轻。
容晴选茶座的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就在于书肆的包厢也挺贵的,每晚都去就很破费了。茶座的话,只消点一壶茶,且她跟掌柜的也还熟悉,总能占到最里面的这个位置。
容晴坐到了对面,将提着的宝贝书箱放在一旁。
原本还担心藏书楼塌了该怎么办,没想到质量还挺靠谱的。大致上都还完整,派人把里面的书籍等物都搬出来后,就关闭书楼维修到现在。她的书箱也被人带出来,里面的东西都还在,完好无损。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容晴解释道,“今天修补一套经书,我们这一组人也才刚刚结束,各回各家。”
“不,是先生辛苦了。”钟秀小声道。
容晴轻笑,“有银子赚,也算不上什么辛苦。”她摊开练字用的描红簿子,让钟秀和嘉嘉一人一本开始练习。
钟秀则是除了练字之外,还要小声地背书。
钟秀是认得基础字的,但也就不到一百,深一点的文章根本看不懂。容晴算是从头开始教。给她一本千字文,从注音开始教起,同时练字的时候还能把笔画顺便巩固一番。
“嘉嘉,这里不可以这样转折。”容晴走到嘉嘉身后,弯下身子,握住她的小手,“要手腕转一下,按住,然后这个角度不变,顺势提笔。这样子才对。”感觉到手心里嘉嘉的小手在挣扎,她放开手。
嘉嘉不爱说话,可她都听得懂。看她接下来再描红的时候,有意识地做了改变。容晴放下心来,又扭头看钟秀那边。
钟秀察觉到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和女儿都是初学者,写字用力不均不说,还有不少墨点溅开来。
“挺好的。你的手从没写过字,虽然比嘉嘉有力气,但是还掌控不了。”容晴安慰道,“练久了就好。都是这么一个过程。”
钟秀轻“嗯”一声。
容晴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书箱后,翻出了自己做的笔记本。上面留字不少,厚厚一本,只余下最后几张白纸还能用了。
为书院修书,钱拿得不少。就连郭夫子也是放下了手头的许多事务,为书院出一份力。虽然她这么做也是有避开王府那位新来的神秘夫子的意思。但是,刚开始解谜白石观,就被迫打断,这滋味挺不好受的。即使书院的先生学生分了好几组一起行动,可整整三层楼的藏书,绝对能耗费一年的时光。她只能趁着现在这个时间,还有入睡前的一点时间,多做一点是一点。
把手里的笔记看了没一会儿,容晴若有所觉抬起头,就见长相相似的一大一小都定定地看着她。垂眸一瞅,今日份的课业都写完了。
“现在教新的也来不及了,这样吧,给你们讲个故事。”容晴突然来了恶趣味。
一手卷着笔记本,一手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摆了个懒散的姿势。
“故事是这样子的:在三百年前的径国,也就是昭帝时期,有一位来自野狐州的书生。他虽然家境贫寒,可自幼勤奋刻苦。但奇怪的是,尽管他天资聪颖,可不论是他的同窗,甚至是他的先生,都对他极不待见。他每次去私塾,大家都故意无视他。即使他每次都是第一个到学堂,为同窗们都做好洒扫工作,也是如此。就连学业上的问题,去问先生。先生们都冷漠以对。唯一让书生感到欣慰的就是,即使大家这般冷落他,属于他的那张案几,却从来没被撤下去过。”
先生讲话,母女二人都乖乖地听着,双手摆好置于腿上。
而容晴一边说,一边心里感叹这里蜡烛质量也太好了,烛光都不会晃动,少了很多氛围。
她只好卖力地用那种低沉的口气,接着讲:“到了大考的那一年,书生早早地就背着行囊,前去都城应考。可没想到,就在半途中,突然下起了大雨。随着雨水不停落下,山里的雾气也慢慢升腾起来。书生只好跑啊跑,在一片雨雾中,惊喜地发现有一座小庙。那庙虽然老旧,却并不破败。他推门进去,只见,庙中供奉的是一尊道像,塑像前,还供奉着长生牌位。书生感恩地在蒲团上对着道像拜了又拜。打算先暂时在这里歇息,等雨停了再做打算。可是这雨一直下到天黑,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书生只好从行囊中取出火石,燃了一支蜡烛。那支蜡烛刚一亮起,只听得门外传来……”
“笃笃”两声。
容晴本要屈指在案几上敲两下,这时也顿住了,后背瞬间爬满了鸡皮疙瘩。
钟秀看着容晴瞬间僵住的样子,把手从腿上抬起来,示意她什么也没干。
容晴当然知道不是她!她能够判断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扭着僵硬的脖子,容晴缓缓朝右看去。
一道巨大的黑影趴在屏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