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常年身子不好,朱大友便管着朱珠,很少让她出门,所以朱珠最期盼的是每隔十日去铁柱家跟铁柱娘学刺绣,不是有多喜欢刺绣,而是她可以体会到家外面自由的味道。
今儿,本该学一个时辰刺绣的朱珠,在半个时辰之后被铁柱娘告知提前结束了。
朱珠有些不解:“婶子,还没到一个时辰呢?哦,您是怕我累着吧,没事儿,我不累的。您看这个针法对吗?”说着,朱珠把手上的粗布往铁柱娘面前一递,笑得温和。
铁柱娘没有看向那块粗布,也没有接话,神情显得有些忐忑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衣角,欲言又止。
朱珠看铁柱娘这个样子,皱了皱眉,问道:“婶子,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铁柱娘心一横,说道:“珠丫头,你觉着我家铁柱如何?”
朱珠轻笑,低头往粗布上绣了一针,道:“那还用说,虽然我不常出门,但听家里二娘总说这村里村外的都夸铁柱哥是个老实勤恳的汉子。您啊,以后可有大福气呢。”
“那你呢?”
“我?”朱珠手里的针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铁柱娘,突然福至心田,这……这铁柱不会是?
朱珠和铁柱从小一起长大,她还记得六岁以前,铁柱常常带着她去田里抓泥鳅、树上掏鸟蛋;自从她落水落下病根之后,也就每隔十日能见上一回。
虽说乡下人不太讲究男女大防,但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每次朱珠来学刺绣,铁柱和他弟弟铁林就躲了出去,以免村里传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
铁柱娘见朱珠沉默着不说话,急道,“我的好珠丫头,实话告诉你吧,是我家铁柱想向你求亲。咱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铁柱又是个能干的孩子,人也老实,今后必不会亏待你。你觉得怎么样?你要是同意,我明儿就寻了媒婆去你家提亲。”
果然……
朱珠并不讨厌铁柱,可充其量也只是把他当成年少时的玩伴,共度一生这样的想法从来没有在她的脑海里冒出来过。况且朱珠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嫁了人也是拖累人家,所以早就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嫁了。亲爹还在世,绝不会少自己一口饭吃。要是亲爹过世了,继母妹妹们觉得自己是个负担,大不了到时候剪了头发去山那头的明月庵做姑子。
朱珠叹了口气,铁柱的情谊怕是要辜负了,“婶子,我不想嫁人。”
“傻孩子”,铁柱娘拉过朱珠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说道,“你是不是怕自己的身子拖累铁柱?那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要是咱们家觉得你是拖累,我今儿啊也就不跟你提这事儿了。”
朱珠默了默,咬着唇道:“谢谢婶子的一片好意,还有铁柱哥的情谊,我从来就把铁柱哥当成是兄长一般看待,未曾有过非分之想,还请您见谅。”
“珠……”,还没等铁柱娘继续开口,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铁柱娘只好按下这边的事,转而去开了门,见是自家小儿子铁林和隔壁的司庭远,便笑着请司庭远进来,同时朝铁林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又躲懒了是不是?”
铁林一噎,“娘,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我在地里看庭远哥从山上下来,想着央求他教我打猎。这事,我前儿可跟您说过的。”
铁柱娘笑骂,“臭小子,就你理由多。”
怕冷落了司庭远,铁柱娘转头,忙问道,“庭远啊,我这儿子我是管不了了,要拦着他,他还跟我对着干,只能拜托你好好教教他。不过,你怎么跟我们家臭小子一起过来了,还带着你家娃娃。”
铁柱娘说着话的时候,司庭远怀里的奶娃娃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瞅着周围,见是陌生的环境,刚想哭,但又看到抱着自己的是自己爹,就把哭声咽了回去。铁柱娘稀罕地看着奶娃娃,嘴里说道,“真是个极好看的娃娃,又机灵的很,快,让奶奶抱抱。”
司庭远把奶娃娃放到铁柱娘的怀里,奶娃娃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却没有哭。司庭远长吁了口气,幸好……可谁都不知道,奶娃娃是因为司庭远在身边,才很给面子的没有哭出声。若是司庭远不在,必定能哭得将屋顶都掀翻,只有将沾了司庭远气味的物件儿放在奶娃娃周围,他才会消停。
可这时的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就连司庭远都觉得奶娃娃是愿意和铁柱娘待在一起的。
“铁家婶子,我想拜托您个事儿,我平日里进山打猎,带着我家昊宸不方便,但家里又没个人照顾他,所以能不能请您帮忙顾着点我家昊宸?”司庭远笑问着铁柱娘。
铁柱娘一愣,随即一喜,“好好好,我甚是喜欢这个娃娃。你哪天进山,就把孩子送到我这,我保管好好看着他,你就放心好了。”
司庭远见铁柱娘一口答应,也笑了起来,这一笑可把铁柱娘和铁林震住了,这司家小子庭远哥可长得甚是好看啊,十里八乡的,可从未见过容貌如此出众的男子。铁林在脑海里搜刮了半天的词,但因为从小没念过什么书,也只能用“好看”两个字来形容。
司庭远可不知道铁柱娘和铁林在想些什么,他把手里的野兔子递给铁林,朝铁柱娘道,“婶子,这野兔子给您家尝尝鲜,也算是给您的谢礼。”
铁柱娘看着司庭远递给铁林的野兔子,笑嗔:“哎哟,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有野味就自己留着吃,还跟婶子客气什么?要是有下回,婶子可生气了。”
“就是,就是,庭远哥就是太客气了。我还要跟你学打猎呢,岂不是也要给你谢礼不成?!”铁林在一边就着他娘的话,点头道。可手里却抓着野兔子不撒手,那个模样让铁柱娘都没眼瞧了,自家这孩子真是丢人现眼。
这时,耳边突然听到几声咳嗽,是女子的声音,据司庭远所知,铁家就铁柱铁林兄弟和他们的寡母,再没有其他人了,那……会是谁?
“娘,朱家姐姐还在呢?”铁林问着铁柱娘。
铁柱娘一拍脑袋,“瞧我,和你们说了这会儿话,把人珠丫头给忘记了。”
司庭远侧首,正巧从半开的门里看到一个姑娘侧身坐在圆凳上,手里拿着绣了一半的粗布,低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姑娘间或咳几声,被碎发遮住的半边脸过于苍白,似是有着沉疴旧疾。
怕冲撞了那姑娘,司庭远忙转身朝着铁柱娘道,“既然婶子家里有客人,那我就不多留了。”说着,伸手接过奶娃娃,便告辞离开了。
铁林也没有多待,拿了灶头上蒸着的馒头,就回地里去了。
送走司庭远和铁林,铁柱娘回了屋里,想着再替自家儿子好好去说和说和,可当她坐在朱珠对面看着她眉头紧皱的模样,突然心生怯意,准备了的一肚子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小看着朱珠长大,又因为跟着自己学刺绣,铁柱娘对朱珠是喜爱的,但是喜爱归喜爱,却从来没有想过让铁柱娶她做媳妇。这和朱珠的身子没关系,而是铁柱娘始终觉得自家铁柱配不上朱珠。如果不是自己儿子太过执拗,非央求自己跟朱珠提起此事,她怕是过段时日就要给铁柱张罗着去求娶隔壁村的豆腐西施了。
也罢也罢,看这情形,朱珠心里怕是不愿意的。可就这么放弃了,多少有些不甘心。铁柱娘心想着,明日就找于氏去探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