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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安稚终于明白冉野他们看魅蝠表演时的感觉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符渊把那乐器从唇边稍微挪开一点,低声说“看我干什么闭眼用功。”

    曲声像柔软的丝线一样牵扯着人的心,又像一只带着软垫的小猫爪一样, 轻轻抓挠着, 不知不觉中就侵入灵脉, 深入五脏六腑。

    安稚赶紧把眼睛闭上, 专心用功,跟曲声对抗。

    符渊边吹着曲子,边看着她。

    渐渐地, 安稚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晶莹汗珠, 又过了一会儿,汗珠聚拢,滑落下来,把鬓边的碎发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平时莹白的脸颊此刻变成淡淡的粉红。

    符渊心知肚明, 他已经用上了十一阶大梵天功十成十的真功力来吹曲子。

    这曲子奏成这样, 就算现在对面坐着的是南沉,著名的清心寡欲,冷若冰人, 也未必能安坐不动。

    普通的六阶弟子, 根本撑不到现在,早就应该如痴如狂, 像刚刚受魅蝠蛊惑的天塔门弟子一样往他身上扑过来,然后倒在地上动不了。

    可是安稚真的好像没什么大事。

    她心思清明,只不过是在专心用功, 不让乐曲声在灵脉里捣乱而已。

    符渊暗自思忖, 也许因为她是人类, 和妖不太一样

    或许妖这种魅惑的功夫,对人类没什么用处

    反正绝对不会是因为他和他的曲子对她的诱惑力不够,符渊想,应该不会。

    不会吧

    符渊又吹了一会儿,忽然开始烦躁。

    应该不会吧

    符渊吹不下去了。

    察觉到乐曲声停了,安稚睁开眼睛,纳闷地看向符渊。

    符渊也在盯着她,目光好像一只猫正在俯下身,弓起背,轻轻提起一只前爪,准备扑向不远处的猎物。

    在看到她睁眼的瞬间,他的神情忽然变了。

    他长长的眼角一挑,偏了偏头,对着安稚微微一笑。

    这表情从来没在他脸上出现过,安稚怔了一下这只大猫这是想干什么

    随即就明白了。

    因为一种奇怪的感觉如同潮水般袭来,就像刚刚的乐曲声给人的感觉一样,只不过更强烈,更直接,更可怕。

    眼前的符渊忽然变得无比诱人。

    他穿着一身素袍,遮得严严实实,安稚却满脑子都是各种有的没的。

    比如他升级的那天晚上,在山洞里,他把她压在地上的情形。

    那时他全身热得烫人,和她青丝纠缠,半开着领口,露出大片胸膛,在上方凝视着她,然后俯下身,把柔软的唇贴在她的耳侧。

    “符渊”

    安稚忍不住像猫一样轻轻叫了他一声,探身向前,伸手摸上他的膝盖。

    符渊像被烫到一样,火速站了起来。

    所有的感觉瞬间褪去,就像海浪退回海里,一丝痕迹都不留。

    安稚这下彻底清醒了。

    想也知道,他刚刚没用乐器,直接对她用了魅蝠诱惑人的功夫。

    问题是,明明是他在引诱她,他怎么会站在那里,满脸显而易见的羞涩,目光躲躲闪闪的

    片刻之后,符渊的神情就恢复了正常,伸手把安稚拉了起来。

    “用了半天功,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安稚莫名其妙这就突然结束了

    他不由分说,说走就走,拉着安稚离开圆厅,进了甬道。

    安稚跟着他,有点好奇,“符渊,你刚刚对我用的,是妖族魅惑人的功夫吗每一只妖都会吗”

    甬道的回声跟着安稚问“都会吗都会吗都会吗”

    符渊答“不是,这叫魅术,是一门非常偏门的功夫。是我小时候在一本奇书上看到,随便乱学的。”

    话音未落,甬道里就传来一连串的“乱学的乱学的乱学的”

    安稚

    安稚怎么回事

    安稚立刻兴奋起来,“符渊,你现在心浮气躁神思散乱你发现没有,你说话也有回声”

    回声跟着她一起开心,“有回声有回声有回声”

    符渊攥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淡淡答“有回声就有回声,有回声怎么了我愿意。”

    甬道不停地跟着他重复,“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好像在迫不及待地答应谁的求婚。

    借着洞顶透进来的光,安稚觉得符渊的耳根似乎又一次烧红了,还大有往脸上迅速蔓延的趋势,忍不住仰起头认真打量他。

    符渊不肯被她这样打量,瞬间变成“远涪师兄”的样子,换了张脸,这下脸一点都不红了。

    出了甬道,符渊重新关好石门,仍旧攥着安稚的手往谷外走。

    这里冰天雪窑,树枝上满是树挂,山路边的积雪只怕有几尺厚,幸好采忧谷的人清了条路出来。

    雪还在继续下着,一大片一大片的,在纷飞的雪花中,两个人牵着手往前走。

    虽然周围并没有别人,安稚还是不太好意思这样被他牵着,努力想把手往回抽。

    “这样万一被人看到,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符渊拉着她的手,并没有丝毫放的意思,“我攥着我家小宠物的爪子遛它,不行”

    小宠物的爪子遛它

    小宠物二话不说,拉起符渊的手,凶狠地咬了一大口。

    咬得那么重,符渊也并不在乎,仍旧攥着,一脸的“想咬就咬,你随意,请”。

    一直到回到塔下,符渊才松开手,大概是想给南沉留点面子带队师兄这么公然牵着小师妹,确实有损七凉山的名声。

    刚好赶上吃午饭。

    午饭时,安稚从善良的牛大叔那里领到了新的小灶一份油炸土豆般的根状物和两颗煮鸟蛋,吃得很高兴。

    冉野领的依旧是蚂蚱,依旧量很少,不过一句抱怨都没有。

    安稚知道,以他连面前摆十几二十道菜都叫穷的做派,已经算是相当不容易了。

    符渊旁观他们吃饭,提醒,“真饿的话,可以自己出钱去买吃的。”

    他大概是终于良心发现,不想再用“南沉师父的苦心”忽悠他们,觉得他们上午的试炼很累,应该多吃点。

    冉野摇头拒绝了,吃着碗里的东西,一脸“头悬梁锥刺股”的决心。

    吃到一半,饭堂里一阵骚动。

    盛容坐着轮椅来了。

    他居然肯到饭堂来跟大家一起吃饭,大概是闲的,要不就是又冒出了什么坏心思,大概是想炸个饭堂什么的。

    盛容在饭堂里扫视一圈,回头吩咐了一句身后的侍卫,让他把他推到了安稚他们隔壁桌。

    那里依旧坐着一群天塔门的弟子,好像都和盛容很熟。

    他一过来,天塔门弟子的眼睛就亮了,如获至宝,赶紧给他的轮椅腾出一大块地方。

    好几个女弟子也忽然都娇羞起来。

    虽然上午盛容才害得一个他们的同门发疯,然而没人在乎。

    盛容毕竟长得好,更何况还是青霄的王。

    再落魄的王也是王,青霄王后的称号十分有诱惑力。

    而且传说当今的摄政王对盛容极好,就算因为他的病,手里没有实权,做他的王后,当一辈子富贵闲人,坐享尊荣,也很不错。

    盛容一脸笑意,一过来就先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弟子。

    “妤文的嘴唇今天特别漂亮,涂什么了”

    那个叫妤文的女弟子的脸刷地红了,小声回答“是火凤萱的花汁,和三种香料捣在一起”

    盛容还没听完,就已经在看另一个女弟子,“舒宛的眉毛也画得很好。”

    另一个叫舒宛的女弟子眼睛刷刷地放光,连忙答“这是最近最时兴的眉形,我早晨画了半天呢,现在都不喜欢粗的了,眉尾要拉得特别长”

    然而盛容已经对她的眉毛丧失了兴趣,不再理她,像没听见一样,转头去问侍卫要食盒。

    他忽而甜言蜜语,忽而又谁都不理,想怎样就怎样,抽风一样,全凭他自己高兴。

    盛容的侍卫把一大份食盒恭敬地摆在他面前。

    食盒分两层,上下加起来一共有十个花瓣,大概就是传说中最贵的“十宝玉灵餐”。

    揭开餐盒盖子时,安稚他们都忍不住偷偷往那边瞄。

    十宝玉灵餐确实不错,至少摆盘漂亮,配色好看,还有不知名的灵菌灵果,看着就不便宜。

    安稚一眼就瞄到里面有两小朵玉色的小蘑菇。

    “有蘑菇啊。”安稚小声感慨。

    “不是蘑菇,那是九寒芝。”

    熊七也看见了,悄悄纠正她。

    “九寒芝只长在青霄国的冰澈谷,百年一生,专供青霄皇族,特别珍贵,据说能增长功力。”

    安稚才不管什么九寒芝不九寒芝,满眼羡慕。

    她压低声音说“那就是蘑菇啊,滑溜以后再撒点葱花,最好吃了。”

    熊七还在按自己的思路走,“这样两朵九寒芝吃下去,功力一定会大涨吧”

    冉野没抬头,冷笑一声,“人已经从里面烂透了,功夫再好有什么用”

    他今天冷眼旁观,也看见盛容各种害人了。

    冉野可没故意放低声音,盛容离得那么近,绝对听见了,抬头看向这边。

    盛容的目光落在冉野身上,忽然勾了一下唇角,“你不烂。你好。只可惜你堂堂昊穹皇子,功夫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姑娘。你父王不失望么”

    他这箭真准,直直地命中冉野红心。

    冉野的脸色变了变,有一瞬间,安稚觉得他要站起来打架,不过他竟然忍住了。

    冉野和盛容,本来应该是未来乾旋大陆昊穹和九碧两国的君主,此时却坐在采忧谷饭堂油腻的木桌子旁,互相盯着,谁也看不上谁。

    另一位乾旋人人敬重的玄苍王,正在旁边懒洋洋地支着头瞧热闹。

    符渊看见他们斗鸡一样互相盯个没完,也并没有真打架的意思,敲敲冉野的碗。

    “快吃,吃完还有事呢,浮屠说下午我们要去万音洞。”

    盛容听见了,笑了笑,抬手叫他的侍卫,吩咐,“去跟浮屠说,我吃过午饭,要去万音洞玩玩。”

    大家“”

    他们去哪,他就非要跟着去哪,好像真的跟七凉山的弟子们卯起来了。

    盛容不再看这边,把食盒一推,意思是不吃了。

    一大盒东西,他就只碰了一点点,在穷苦的七凉山众弟子眼中,浪费到令人发指。

    侍卫马上把还满着的食盒收走。

    安稚一眼看见那两朵可爱的九寒芝没有动,心中暗暗可惜“看着那么好吃的小蘑菇啊”。

    妤文眼尖,看到了安稚流露出的表情,小声说“什么蘑菇蘑菇的,人家那可是专供青霄皇族的九寒芝,别人食盒里都没有的”

    旁边那个叫舒宛的接话,嗤笑一声,“果然是七凉山出来的,连九寒芝都不知道,没见识。”

    盛容原本已经示意侍卫打算走了,这时忽然转过头,冷冷地看了舒宛一眼。

    “于你们是九寒芝,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朵当菜的蘑菇而已。”

    两个女弟子被他莫名其妙怼了,谁都不敢再出声。

    安稚有点奇怪。

    盛容这是在帮她说话吗

    刚刚还在调戏人家,这会儿呛人家时毫不留情,完全不懂这个盛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也不用懂。

    他看起来性格乖张,喜怒无常,干什么都不奇怪,不必太放在心上。

    吃过午饭,就是下一场试炼,要去万音洞。

    有了上午在魅蝠手底下艰难过关的经历,这次所有人都不敢再大意,严阵以待,把那个装通关道具的小金口袋认真地绑在腰上。

    下塔集合时,盛容果然在,看见他们来了,还热情洋溢地对冉野挥手打了个招呼。

    冉野假装没看到,根本不理他。

    塔下聚集着好几个门派的弟子,其中天塔门的众弟子居然又在,看来他们天塔门和七凉山定了一样的试炼行程。

    这次要去的是隔壁稍小的另一个浮空岛,浮屠大人让人拖来了几只巨大的木鸟。

    大家挤挤挨挨地爬到鸟背上,等每只鸟背上都坐满了人,大鸟才笨拙地扑扇着翅膀起飞了。

    巧的是,盛容也上了安稚他们乘的那只鸟。

    鸟一起飞,他就笑了一声,“这鸟没用,只能在附近飞飞,路远一点就掉下来了。”

    旁边都是七凉山弟子,没人理他。

    气氛有点尴尬,他身边的侍卫只得凑趣。

    “王上,反正您又不能离开采忧谷,也不用飞远路啊。”

    盛容笑道“也是。我想走也走不了,不是还有禁制管着我吗”

    侍卫有点尴尬,“外面都太热,您的身体受不了。”

    盛容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安稚却想都说他得了热症,要在岛上才能不发作,其实不是等于被软禁起来了嘛。

    这么想着,安稚下意识地看了看盛容,却发现盛容也在看她,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稚立刻别开目光。

    大鸟扑腾了几下,就开始降落,落在旁边一座小岛的山谷里。

    前方不远处,显而易见是个洞穴。

    “那个就是万音洞。”采忧谷的人率先爬下大鸟,带着他们往山洞那边走。

    这洞穴的洞口不太大,黑黝黝的,像一张嘴巴一样张着,里面不知又藏着什么怪东西,让人发怵。

    走到洞口,采忧谷的人停了下来,和上午一样,并不陪他们一起进去。

    他照例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塞住的小铃铛,让他们系在手腕上。

    安稚现在知道了,这铃铛是求救用的信号弹,只要一摇,人就会被传送出洞。

    除此之外,他们还拿着一大把黑琉璃一样的小牌子,发给大家一人一个,让都挂在腰上。

    “洞里特殊,所有的法术都不起效,里面有东西会来抢你们的牌子,牌子要挂在腰上,不能拿下来,也不能丢,一个时辰之内保住牌子,就算通过试炼。”

    所有人都没听懂。

    “会有东西来抢牌子什么东西”有弟子忍不住问。

    采忧谷的人不说,“进去就知道了。你们身上的袋子里有能对付它们的东西。”

    他不肯多说,惹得所有人都把腰上的口袋打开,把里面的零碎杂物重新研究了一遍。

    符渊笑了一下,当先带着七凉山的弟子们往洞里走。

    这次比上午惨得多,里面竟然没有照明,只拐了两个弯后,周围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安稚生平从来没到过这么黑的地方,虽然明知符渊就在前面,还是有点发虚。

    洞穴的地上也不平,坑坑洼洼的,时不时还有滴滴答答的水声传来。

    安稚摸索着旁边的岩壁,小心翼翼,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着往前走,时不时去摸一下身上的牌子,心想,在这么黑漆漆的地方,会冒出来抢人牌子的,会是什么呢

    符渊的声音从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不用担心,现在还没有岔路,直接向前走就可以了。”

    安稚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现在还没有岔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前面还会有岔路在这么黑的地方,有岔路还怎么走

    怕不是要迷路迷到死。

    浓重的黑暗沉甸甸地重重包围着,好像一不小心掉进了噩梦里。

    好在周围有声音。

    眼睛不起作用时,耳朵就会变得异常灵敏,每一种细微的声音都像是放大了无数倍。

    身后是熊七踩到坑后的低声抱怨,修落好像撞了一下冉野,两人一起叫了一声,天塔门的几个弟子在小声说话,还有盛容的轮椅压过地面,发出很特别的细碎的声音。

    声音至少让安稚知道,虽然看不见,她还是置身在人群中。

    就这么往前走了一段,前面仍然没有亮起来的希望。

    好像再拍地下洞穴的惊悚片,随时都会有不知名的怪物突然蹦出来。

    安稚提心吊胆,立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忽然嘭地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

    是个人,胸膛宽阔,顺手把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