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万点小灯柔和温暖的光晕中, 安稚心想不会又是那根小藤做的吧
她到处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熟悉的小藤的影子。
正在到处看,忽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安稚莫名其妙, “你干什么”
符渊淡定答“前面是下坡,不好走。”
安稚无语“请问从进这个岛到现在,哪里不是下坡”
符渊只管抱着她,笑而不答, 一直到边涯说前面又有个陷阱,才把她放下来。
这里三步一个陷阱,五步一个法阵, 几个人又连着过了好几个用边涯的话来说“能闻到钱的味道”的大阵。
几个阵里都是拼硬功夫,由符渊他们三个砍瓜切菜就够了,用不上安稚, 安稚主要负责围观吃瓜。
围观也能围观出心得。
安稚发现,符渊说得没错,南沉确实是这几个人里面修炼得最正气的人。
他的功夫踏踏实实,都是大梵天功那套书里讲过的最经典的功夫,可是一样的功夫, 他用起来就排山倒海, 就是不同凡响。
再加上他冷冰冰的一张脸,白衣如雪,不染俗尘, 端庄地站着,就是一身宗师气度。
符渊就不太一样, 他的功夫要杂得多了。
他不耐烦正经地打架, 大概是嫌弃无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 时不时冒出点安稚完全认不出来也看不懂的招数,千奇百怪,花样百出。
也不知道这只大猫以前都乱学了一堆什么奇怪的东西。
要是他突发奇想的招数不管用,被阵里的妖魔鬼怪钻了空子,他就会一脸不爽,忽然一招气吞山河地推出去,瞬间把对方全灭,比南沉还恐怖。
边涯就简单得多了,一把弯月形大刀忽大忽小,风激电骇,横扫一切,砍就完事了。
“每个人的功夫都有自己的特色啊。”
他们斩杀幻阵里无数小妖精一样呲着长牙的干瘪小人时,安稚抱膝坐在旁边小声感慨。
符渊他们在打架,离得远,妖妖灵比较敢出声,接口问“那你的特色是什么”
安稚噎了噎。
想想说“我能以七阶的水平悠闲地坐在这里看戏,就是我的特色。”
妖妖灵笑了一声,“懂了。擅于抱大腿。”
安稚反驳,“谁都有弱的时候,弱小的时候不抱大腿,非要自己硬刚,那不叫有骨气,那叫蠢。慢慢来,总有强的时候,早晚有一天,我让你们全都抢着抱我的大腿。”
妖妖灵笑答“好,我等着那天,我从上古活到现在,沧海桑田都等到了,你这个估计,大概,也许,也能等得到吧”
安稚默默地伸指弹了裙摆一个暴栗。
妖妖灵笑道“你弹衣服没用,我又不疼。”
安稚闲着没事,想起一件一直想问它的事。
“妖妖灵,你是被限制在这件衣服上走不了了,对吧那我要怎么帮你,才能让你离开这件衣服”
妖妖灵好像怔住了。
它不可置信地问“你不知道我有多珍贵”
安稚不在意,“知道,上古妖灵嘛。”
妖妖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一般人拿到我,都会把我当成宝贝,用烧掉衣服来要挟我,让我帮忙做各种事,或者挂出来,大宴宾客的时候给人参观炫耀,让他们问我奇怪的问题取乐。”
安稚奇道“你说话不是只有我能听到吗”
妖妖灵嗤之以鼻,“我想让谁听到,就能让谁听到。”说完又有点心虚,“你们那个玄苍王除外。”
它接着说“你却想放了我你脑袋是不是抽了”
安稚只不过推己及人,觉得要是自己的话,肯定不喜欢天天被限制在一件衣服上动不了。
想想都觉得不自由。
“你脑袋才抽了。我好好的一件衣服会说话,穿着感觉太奇怪,还是把你弄下去的好,”安稚说,“你说吧,我要怎么帮你”
妖妖灵叹了口气,“要放我可不太容易。我是上古的妖灵,要靠上古的提婆兰的花蕊才能续命。”
听起来好像濒临灭绝的大熊猫。
“提婆兰四百年一开花,那年正是提婆兰岛的花季,我吃饱了不小心睡着了,原本打算眯一下再采下面四百年攒着吃的花蕊,结果一醒来,发现花蕊全被人采光了。”
安稚问“是做这件衣服的人吗”
“没错。他们为了做出一件稀世珍品的衣服,把满岛提婆兰的花蕊全采下来,给衣服染色。”
安稚低头看了看,应该就是身上这件漂亮的水红色衣服。
妖妖灵接着说“我没办法,只好跟着过来,这些年靠着衣服上的一丁点凑合着活,灵力已经很弱了,一离开这件衣服就要完蛋。”
安稚听懂了,“所以只要帮你找到提婆兰的花蕊,你就能离开衣服了”
“没错。”妖妖灵答,“要是我有足够的花蕊,就能自由来去了。”
安稚问“你说的那个采花蕊的提婆兰岛在哪我带你过去看看,万一提婆兰又要开花了呢”
“已经没了。”妖妖灵的声音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前些年的玄武大战已经把那个岛全毁了。”
符渊他们那边杀完了,走过来时,安稚问他“符渊,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染这件衣服的这种提婆兰花”
符渊随口问“你要放了上面的妖之灵”
他都知道。
安稚点头,“它说它靠提婆兰花蕊才能续命,从衣服上下来。”
符渊想了想,“据说这种花已经绝种很多年了,我想办法去找人问问。”
边涯在旁边听到了,一边收刀一边搭茬,“非得要提婆兰吗其他花不行咱们口味能不能不那么挑”
妖妖灵“”
过了这个阵,几个人已经到达大漏斗的最深处,幸好有小灯笼的藤蔓照明,里面并不暗。
边涯抽抽鼻子“我能闻到非侑的气味。”
安稚好奇,“那你能跟着气味找到他吗”
边涯笑了,“非侑是只鸟,他的气味是飘在空中的,我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过我敢肯定,他到过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一根胳膊粗的藤蔓忽然朝他横扫过来。
边涯反应极快,抽刀一刀把藤斩断,那藤吃痛,缩回草丛里去了。
紧接着,周围的草丛里,冒出无数条巨大的藤蔓,向几个人爬了过来。
自从上这岛以来,岛上的植物虽然看起来是活的,却一直没有主动攻击过他们几个,这会不知为什么,忽然开始主动伤人。
安稚眼尖,一眼看到往她这边爬的碗口粗的藤蔓上开着一朵小蓝花。
巨藤在空中扬起,向她抽了过来,抽到一半,像是目标偏了一样,啪地一声打在旁边的地上。
力道惊人,声音很响,激起纷飞的草叶,安稚却毫发无伤。
这不太对。
安稚看向符渊。
符渊一边跟藤蔓缠斗,一边分神留意着安稚,早就看见那根藤对安稚手下留情了,也看见了藤上开的不起眼的小蓝花。
他立刻低声对边涯和南沉说了句什么。
安稚注意到,边涯开始改砍为格挡,不再认真跟藤蔓过不去。
藤蔓极粗,神出鬼没,力气又大,符渊一边跟它缠斗,一边抬头四处看。
过了一会儿,好像找到了什么一样,眼睛一亮。
他抬起手,一道白光激射而出,直奔洞顶的石壁一角。
那里原本是一片爬满植物的嶙峋石壁,和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符渊的光箭射过去时,猛然一震。
好像幻象消失,露出躲在伪装下的东西来。
是一只体型不小的黑色大鸟,全身像乌鸦一样乌漆嘛黑的一片,正用黑色的喙叼着一颗闪闪发光的果子。
“非侑。”符渊说。
原来这只黑鸟就是那个非侑,安稚心想,不知道他口中的果子是不是青霄的秘宝希音。
符渊的第二道光箭已经射上去了,黑鸟见被发现了,振翅飞起来,动作迅捷地躲开,在空中掉了个头,扑棱着往洞外飞去。
“我来。”南沉说。
转眼间,他就化成了一身雪白的雪鸿的样子,翅膀一振,直上洞顶。
一只纯黑,一只纯白,两只鸟在天上斗了起来。
怕误伤到南沉,符渊也不再插手,只在下面观战,但是手一挥,就在出口那边封上了一道从上到下严严实实的光网。
安稚知道,符渊这是怕两只鸟打到外面去。
非侑万一往外跑的话,南沉肯定要追,他比二哈还神奇,一撒手放出去说不准就找不着了。
还是把两只鸟都关在这里慢慢较量的好。
非侑的实力和南沉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没多久,南沉就明显占了上风,口中吐出一道和符渊刚刚一样的光箭,直射非侑的翅膀。
非侑惊慌失措地往旁边一躲,一不留神,口中衔着的果子掉了下来。
发着微光的果子从天而降。
果子掉下来的一瞬间,地上所有的藤蔓都不再假装和符渊他们缠斗了,一起向果子飞扑过去。
发光的果子被无数藤蔓们在空中接住了,一点都没摔坏。
果子一到手,藤蔓们就不再理会符渊他们几个,全都沿着岩壁飞速地往上爬,一起向空中的黑鸟攻了过去。
安稚心想那枚果子未必是希音,更像是非侑叼在嘴里,用来威胁藤蔓的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非侑胁迫着果子时,藤蔓们假装和安稚他们打架,实则一路引着他们来到这里,非侑手里没果子了,藤蔓就对他不客气了。
安稚把目光从天上的战场移开,又瞥了一眼藤蔓接果子的地方,一瞥之下,吓了一跳。
被很多藤蔓托举着的,不再是一枚会发光的果子,而是一个人。
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绝美少年。
他长着一双黑得沉甸甸的湿润的眼睛,乌黑而柔软的长发披着,穿了件松散的绿袍,赤着一双玉足,正坐在巨藤搭成的平台上,仰头观战。
他好像感应到安稚在看她了,转头看向这边,对安稚笑了笑。
一根幼嫩的细藤立刻从草丛里悉悉索索地钻出来,顶端举着一朵蓝色的小花,递到安稚面前。
路上的小藤原来是他。
安稚接过花,听到天上凄厉的一声鸟鸣,连忙抬头看。
是非侑。
他本来就远远不是南沉的对手,现在再加上无数粗藤攀附在岩壁上,只要看到他靠近,就毫不犹豫地向他抽过去,左支右拙,万分狼狈。
一个不留神,就中了南沉的光箭,半边翅膀立刻冒出烧焦的黑烟,从天上滚落下来。
黑鸟一落地,就变成一个穿着黑袍的瘦高男子。
无数根巨藤立刻一起向他飞爬了过去。
非侑火速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是一颗明亮的白色光球,他把它托在手上,放在嘴边。
他仿佛对着它轻轻叫了一声。
连安稚都感受到了非比寻常的震动。
一阵无形的冲击波压了过来,离得最近的藤蔓们立刻被震得稀碎。
安稚惊诧地看着,心想这是什么神奇的超声波武器
能把东西震得粉碎,这光球才是希音吧
非侑震碎了离得最近的藤蔓,解了燃眉之急,就把希音对准符渊和安稚他们这边。
符渊立刻在安稚他们面前立起了一道和刚刚一样的光网。
在强大的冲击中,光网粉身碎骨,不过安稚他们毫发无伤。
非侑不等看到光网破碎,就把手中的光球对准还飞在天上的南沉。
符渊趁这个空档,像捕食的大猫一样敏捷地向非侑窜了过去,边涯也握着弯刀跟上。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
不等非侑用光球,光球就从他手中浮了起来。
它目标明确,向着安稚的方向飞了过来。
光球像子弹一样直冲安稚,在符渊回身干涉之前,安稚眼前一花。
然后发现自己就站在原地,什么事都没有。
冲过来的光球却不见了。
安稚原地转了一圈。
咦希音呢
然后萌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那个希音,该不会是跑到她的身体里去了吧
连非侑都莫名其妙地傻站在原地,举着空空的手,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还在发怔,没回过神来,符渊已经到了他眼前,一招扫过去,非侑就倒了。
周围无数的藤蔓立刻爬过来,蛇一样纷纷缠上他的手脚和脖子,把他高高地举到空中。
几边的藤蔓一起用力,好像打算把他当场五马分尸。
符渊转过头,对安坐在藤台上的少年说“能不能留他一条命”
藤条们立刻松了。
少年开口了,他的声音有点涩哑,好像很久都没跟人说过话。
他问符渊“为什么他敢趁我睡觉的时候进岛偷袭,还要挟我帮他,不该死么”
符渊答“因为他还是别人的杀父弑母仇人,我答应过,一旦抓住他,就把他交给他处置。”
安稚知道,符渊说的人是盛容。
看来当初摄政王非侑为了夺权,竟然杀害了盛容的父母。
少年轻轻笑了一声,“好。那给他留着好了,他杀得一定比我好。”
藤蔓把非侑放了下来,不过还是缠着他的手脚,大概是怕他逃跑。
边涯好奇地看着少年,忍不住问“你是谁是这些藤蔓的妖么”
“不是。”少年答,“我就是这座岛。”
他站了起来,“我叫天藤,我是天藤岛的灵魄。”
这座岛竟然是活的。
少年从藤台上缓步走下来,白玉般精雕细琢的赤足踩在绿色的藤蔓上,每迈一步,周围的藤蔓都自动聚拢过来,搭成他向下走的阶梯。
他下了藤台,身后无数藤蔓跟着他,在空中蜿蜒伸展,如同开屏的雀尾。
他直接走到安稚面前,黑玉般的眼眸凝视着她,问“你要不要做我的宠物”
安稚
少年望着安稚。
“从你刚刚一上岛,我就看到你了,牵你的手时,我的灵元从未有过的舒适。这岛上只有我一个,没人说话,一直都很寂寞,你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符渊从他那一大段话里听到了关键词,“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