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渊连头都没回, 随手化掉扑向他后背的电光,仿佛是叹了一口气。
意思很明显让你多活一会儿,你自己竟然急着送死。
他捧住安稚的脸颊,又恋恋不舍地多吻了一下, 才放开她, 当先往石阶下走。
石阶最下面, 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的正中间地上有一扇很大的向下的门, 已经打开了。
门外果然是浮空岛的下面,现在是晚上, 是黑乎乎的一个大洞,如果从那里跳下去, 就能玩一个没伞的高空跳伞。
门边停着一只木鸟,看来尺衡原本打算乘木鸟逃跑。
大厅里并没有人, 只盘踞着一条碧绿色带黑纹的大蛇。
冉野说过, 九碧王族的原身是碧炼蛇, 估计这条蛇十有就是尺衡。
大蛇的蛇身比安稚的腰还粗,不知有几米长, 一圈圈盘成蚊香。
它三角形的头却高高地昂着, 一双车灯一样亮黄色的眼睛盯着这边, 吐出血红的蛇信,正在摆出准备攻击的姿态。
一道带着腥气的绿气从大蛇口中激射而出。
符渊并不在意, 随手一弹,一道白光用快得安稚几乎看不清的速度飞出去,打到绿气, 绿光就像被彻底烧掉一样, 在空中消失了。
安稚放心了, 怪不得他刚刚敢那么玩,这大蛇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大蛇忽然开口,声音低而嘶哑,“符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亲眼看着你长大,你竟然收买我的人,这么算计我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筹谋好几年了吧”
符渊微微一笑“没错,是准备好几年了。”
“万事具备,只差一个合适的动手的理由,”他看了一眼安稚,“后来天上掉下来一个小福星,机缘巧合,帮我找到了真正的七色神鹿的后裔。现在讨伐你,名正言顺。”
大蛇叹了口气,“我和你父亲交好多年,你不怕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符渊轻轻冷笑了一声,打断他,“你还敢跟我提起我父亲我父亲要是真的有在天之灵,第一个要找的是谁”
大蛇灯一样的黄眼睛闪了闪,没有出声。
符渊对着大蛇张开手掌。
他只稍微转了转手掌,大蛇就呼地一下猛拍在墙上,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一样,紧紧贴在上面。
安稚心想符渊你今天真的好喜欢壁咚。
被壁咚的大蛇并不甘心,拼命地挣扎扭动,却挣不开符渊的掌控。
符渊对它说“我已经抓到了非侑,知道当年是你从他那里借到希音,碎了凌霄岛。”
符渊偏头打量他,好像在跟他商量。
“不然你跟我一起回一趟玄苍,到牢里当面跟非侑对质你们两个谁说谎,就用希音碎了谁,要是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谎,就两个人一起碎了,碎成一堆不分彼此,怎么样反正我不在乎。”
大蛇的眼中明显地现出惊恐的神色,挣扎得更厉害了。
因为希音就好好地待在安稚的肚子里,安稚知道,符渊这么说,纯属是在故意吓唬人。
符渊又稍微转了转手掌。
安稚看见,就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扭转挤压一样,贴在墙上的大蛇整个蛇身都在明显地变形。
符渊问“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和玄苍,和我父亲过不去说一说,说出来,我就不用希音,给你留具全尸。”
大蛇在极重的力道下,痛苦地一口一口地倒着气,终于说话了。
“为了你们玄苍护国的秘宝”它挣扎着出声。
符渊把压迫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一点,问他“你们想要玄苍的秘宝”
“是你们玄苍的秘宝很重要,一定要有它,才能真的打开苦海底的禁地”
大蛇继续说“我跟你父亲交好,就是想跟他借你们的秘宝,结果那么多年,他死都不松口,连给我看一眼都不肯,我也是没办法”
符渊蹙蹙眉,手上又放松了一点,“凌霄岛碎后,玄苍的秘宝呢”
他会这么问,开来玄苍的秘宝现在并不在符渊手里。
安稚实在忍不住,插口问大蛇“你们用希音碎了凌霄岛,难道不会把玄苍的秘宝也一起碎了吗”
“碎不了。”
符渊的压迫轻了,大蛇说话顺多了。
它说“我看过古书,希音根本碎不了玄苍的秘宝,所以我们才敢这么用。不过秘宝到底去哪了,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当年把凌霄岛的碎片翻过好几遍,里面根本没有。”
符渊还想问什么时,不再被挤压的大蛇忽然张开嘴巴。
它的蛇信上挑着一颗发光的红色光球。
一道光突然从光球中射出来。
那道光骤然分散成无数道各种颜色的光线,在空中疯狂地扭曲窜动。
安稚的眼前顿时花了。
无数奇奇怪怪的光影让人眼花缭乱,安稚看见了不少她完全不能理解的片段,像乱剪的电影镜头一样,胡乱凑在一起。
安稚的头被这些奇怪的景象弄得又懵又晕,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
安稚根本没有细想,凭本能把一个破空隆朝大蛇的方向推了过去。
这一次,安稚又听到了希音震动的声音。
这次声音极响,比在天塔门擂台上打蔓虞时的声音还要响得多。
就在破空隆推出去的一瞬间,安稚眼前混乱的光影已经消失,又能重新看到东西了。
只见符渊掌中激射出几道强光,像钉子一样钉住了大蛇,大蛇蛇信上的红色光球正在从空中掉落。
然而破空隆已经发出去了。
来不及了。
安稚看见,破空隆推过去的一瞬间,对面被符渊钉在墙上的大蛇开始崩裂,不是碎成一块一块,而是彻底地化成细碎的齑粉。
大蛇惊恐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蛇身一点点变成粉末,一直到蛇头也没了。
尺衡当年借走希音,把凌霄岛,连同岛上无数人碎成小块,现在轮到了他自己,比凌霄岛碎得还碎、还惨。
就连大蛇身后的墙壁,也跟着碎出一个破空隆形状的大圆坑来,掉了一地粉末。
只有一样东西没有碎
就是那颗红色的光球。
光球被希音冲撞,却安然无恙,正从掉落的地方缓缓地升起来,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仿佛找准了方向一样,向安稚直撞过来。
符渊就站在安稚身边,却没有出手干预。
安稚只觉得眼前一红,光球就消失了。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和上次在天藤岛希音飞进她身体里时一模一样。
安稚本能地内观,毫不意外地发现,那颗红色的光球已经进到她的丹田中,正在一圈又一圈地围绕着她的灵元旋转,也和希音那时一样,变成了她的灵元的卫星。
安稚“”
符渊问安稚“它是不是又进到你的丹田里了”
安稚点点头,刚要说话,就一眼看到那颗红色的光球毫不意外地坠毁在灵元上。
前些天走过一遍的流程再走一遍,安稚闭着眼睛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灵元吞掉红色的光球后,猛地炸开,只不过这次铺天盖地的光芒全都是红色的。
安稚熟练地往下倒,熟练地倒进符渊的怀里。
熟练地想啊。又升阶了。
这次升完就是九阶了吧
上次还知道灵元吞掉的是希音,这次灵元当零食吃掉的红色光球到底是什么东西
符渊把她稳稳地放平在地上,好像回答她心中的问题一样,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颗光球应该是九碧的传国秘宝,叫隐色。”
安稚心想行吧,前几天把人家青霄盛容的东西吞了,今天又把九碧修落的东西吞了,明天还想吞谁的
符渊的玄苍秘宝也不用再找了,找到后大概也会被灵元一口吃掉。
安稚眼前的红光一直不退,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还是能感觉到,符渊又变成掸子了。
胸前一重,应该是他跳了上来,毫不客气地趴下了。
他卧在她胸前,伸出爪子,用肉垫碰了碰她的脸,又没头没脑地舔了几下。
安稚听见他轻笑出声,像是在和她想一样的事。
因为他说“玄苍的秘宝名叫化心,自从凌霄岛碎后,就一直不知所踪,我找了这些年都没找到。等我找到以后,就把它喂给你的灵元,让你的灵元等一等,不要急。”
安稚“”
等红光终于褪去,安稚能动了,才坐了起来。
安稚有点尴尬,先瞥一眼碎成沫的大蛇,“我刚刚就是随便发了个破空隆,没想到就把它打没了。”
她坐起来了,符渊就从她胸前挪到腿上,继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着。
“没关系,”他说,“反正我想问的也都问完了。这他是自作自受,碎得好。”
安稚放了点心。
她问符渊“好像你们乾旋四国,每国都有自己的秘宝是你们分的吗,一国分了一个”
“并不是。”符渊赖在她身上不动,“我也只听过传说,都说是很多年前,有人在苦海底找到几种秘宝和古书,上面说如果守护好秘宝,可保国运昌隆,大家抢来抢去,后来几样秘宝就陆续流落到几国的王族手里。”
符渊说“看来非侑已经找到了希音的用法,尺衡也知道隐色怎么用,但是像我们玄苍的化心,好像就一直不知道该怎么用,就摆着而已,不过我们的国运确实一直不错。”
安稚也知道,玄苍在四国中最富庶强大,堪称四国之首。
安稚好奇“你们玄苍的化心也是个光球吗”
“我不知道。我父母去世时我太小,根本没见过化心。”符渊说,“不过我好像隐约记得,父亲说过,一定要守护好化心,玄苍才会国运恒昌。”
安稚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永远都不要遇到化心,否则它又要变成她体内地魄灵元的下酒菜。
符渊用头拱了拱她的手,安稚才回过神,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撸撸他背上的毛。
符渊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把头窝在她的臂弯里。
有他在,安稚的灵元渐渐恢复正常了。
每升一次级,就如同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安稚的身体说不出地轻盈舒服。
“我们走吗”安稚问他。
“不走。”符渊一动不动,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安稚“”
他闭着眼睛装睡,丝毫没有变回人形的意思,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着呢,安稚干脆抱着他一起站起来。
这只大猫还真有点份量。
尺衡杀了,他们的秘宝隐色也拿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再无别物,安稚顺手关上密道通往外面的门。
“你不下来自己走路吗”安稚问他。
符渊安然地趴在她怀里,把一对爪子搭在她胳膊上,“不要。我刚刚打了一架,有点累。”
安稚无语,“尺衡是我杀的吧”
他狡辩“你杀他就杀了一下,我按他按了很多下。”
安稚“”
安稚大魔王你要不要这么幼稚
不止幼稚,符渊变成猫后还很赖皮,真的把自己当成猫,腻在安稚怀里,用爪子尖勾着她的衣服,死活都不肯下去。
没办法,安稚只好抱着他上楼梯。
“你重成这样,”安稚板着脸,“肯定是猫粮吃得太多,该减肥了。”
符渊安闲自在地趴着,恍若无闻。
爬了一会楼梯后,他忽然一扭身,主动从安稚身上跳下来了,落地变成人形。
安稚想估计是他终于良心发现,不好意思再让她抱他上楼。
没想到他落地后,就伸手一抄,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符渊解释“刚刚你抱我,现在换我抱你,公平合理。”
安稚
符渊继续说“而且你抱着一点都不重,我觉得你可以跟着我吃点猫粮。”
安稚“”
一直抱到快到密道入口,因为安稚在他怀里疯狂地扭来扭去,符渊才不得不把她放了下来,否则看他的意思,大概会把她直接抱出密道,被外面的所有人看见。
在出去之前,符渊问“这几天我可能会很忙,你还是留在无忧岛等着我”
“住在他们天塔门里吗”安稚并没有任何异议,只是想起一件事,“可是我的网课怎么办”
“满脑子都是你的网课,”符渊摸摸她的头,“我叫人把青翳镜给你送过来。”
这下安稚彻底放心了。
在哪上课不是上
符渊连夜把安稚送回了无忧岛,他给整座岛都下了禁制,又有南沉在,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于是安稚又进入了正常的生活流程,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每天上午照例上网课,下午不用练功,就和冉野熊七在无忧岛上到处乱逛,胡吃海塞,简直乐不思蜀。
七色神鹿回归的消息已经在九碧传开了,无忧岛上人人都在八卦,去外面逛一圈,能听到各种神奇到神经的传言。
只有安稚他们几个知道,那只传说中的七色神鹿就是他们的好朋友修落。
冉野一直和修落不太对付,现在修落忽然走了,冉野反而怅然若失,落落寡欢。
有很大变化的还有天塔门。
九碧王尺衡死了,王位上换了人,昏迷不醒的蔓虞当天连夜就被人抬走,不知被关到哪里去了。
整个天塔门的气氛忽然就变了。
一门派都变成了鹌鹑,缩头缩脑,往日赫赫扬扬的做派烟消云散。
最重要的是,没隔两天,新的九碧王就派人到天塔门来。
来人先是宣读了原掌门蔓虞的种种罪状,比如强占无忧岛上百姓房屋,扩建天塔门,冲突时致死人命等等,然后又请七凉山掌门南沉暂时帮忙协理天塔门事务。
整个天塔门忽然到了南沉手里。
原来人有两张脸这件事,安稚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
那些前两天站在大门口,连引路都不肯的天塔门大弟子们,现在见到安稚他们,脸上的笑容像开出一朵朵大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