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凝的左脚刚踏过这处宅院的门槛，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根据自己的直觉，似乎有些危险啊？
她硬着头皮穿过修剪得精致秀气的各种花木，温柔的暖色路灯将前方的鹅卵石小径照的朦胧又神秘。
“啪——”她熟练地拍死了一只飞到自己胳膊上的蚊子，内心毫无波澜，无他，习惯了。
自家老头就爱这些满是花花草草的园林，从小到大跟着他在这里住着，她从一个害怕各种虫子的柔弱美少女，变成了现在看见任何昆虫都面不改色的麻木老阿姨。
将干瘪的尸体掸到一边，她再往前走了几步，便看到了掩于草木树影之间，一处乳白色外墙点缀了原木榫卯结构的中式现代建筑。
不出意外，老头这个时候正在宽大的沙发里正襟危坐等着数落自己。
难啊。
早知道当年就先跟老头打个招呼再去国外，不搞先斩后奏那一套了，就怪林苒出的馊主意，回头就去找她算账。
在玄关换了室内拖鞋，秦亦凝动作轻缓地往里走，冷不丁就对上了一双有些许疲态的眼睛，在接触到自己的那一瞬间立刻迸发出光亮来。
“老先生，大小姐回来了。”苏姨连忙扭头对着屏风那边喊了一句。
秦亦凝这才歪着头看过去，镂空的紫铜浮雕红木屏风那一头的沙发上，果然坐着一个有些佝偻的老人。
看到自家老头都已经花白了大半的头发，秦亦凝没忍住，鼻子有些酸。
这才几年没见，头发都白了这么多了，这老头，一点儿也不注意保养，明明小时候还见着他会把冒出来的几根银丝染黑的……
“回来啦？”老头笑眯眯地扭着头看了她一眼，“来来，快过来坐，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不对劲，秦亦凝收起了刚才乍现的伤春悲秋，脚步都谨慎了几分。
“吃了晚饭吗？你苏姨一直热着饭菜呢，知道你要回来。”秦老看了一眼正端过来果盘的苏姨。
苏姨是自她记事起就一直在秦家工作的保姆，平时就和管家老秦叔负责这处老头经常住的宅子的内外打理。
“现在还不太饿，我等会儿去吃。”秦亦凝朝苏姨笑着点了点头。
“这几年没见啊，我们小凝可真是大姑娘了。”秦老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大只孙女儿，感到十分欣慰，大姑娘好啊，可算是能够去祸害别家孩子了……
“爷爷，您好好说话吧，这会儿装慈祥我有些瘆得慌呢。”秦亦凝乖巧地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咧着嘴笑得非常诚恳。
“怎么这么说你亲爷爷呢，什么叫装慈祥？”秦爷爷表情扭曲了一瞬间，但是很快恢复正常。
不愧是老狐狸，表情管理很到位，秦亦凝心里默默评价了一句。
“这回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待着，爷爷老了，也不知道你能陪我这个老头子几年，往后秦家，还是得交给你的……”
秦亦凝愣了一下，臭老头怎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
“爷爷您别开玩笑了，您这身子骨这么硬朗，再活个四五十年都不是问题。”她拿起自己的茶杯，略显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着急吞咽了几口。
“爷爷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女儿了。”秦老的眼神落在秦亦凝身后落地窗外的花木，神色有几分落寞。
感受到了自家老爷子的情绪，她也不说话了，握着茶杯的手被茶水的温度温暖起来。
她的印象里，关于自己的父母的部分寥寥无几，老头的说法是他们早就死了，跟自己也没解释太多。
这偌大的秦家，看似风光无限的秦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是一个青年丧妻中年丧子的老人，拼尽全力努力支撑着的。
而现在，这个老人，真的已经很老了。
秦亦凝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岁月给他的脸上篆刻了许多痕迹，原本锐利的眼睛如今也变得浑浊了。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爷爷了，这么一看，果然和小时候的印象相去甚远。
“我知道了。”良久，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好，爷爷知道，我们小凝是一个好孩子。”秦老看着微垂着头若有所思的自家孙女，觉得更加欣慰了，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居然还转性子了？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我去吃饭了。”秦亦凝没有接话，起身去餐厅。
苏姨听着动静，立刻将一直热着的饭菜收拾好端出来。
秦老可不管那么多，趁热打铁最要紧。
他跟着秦亦凝往餐厅走，看着她动作豪迈地拉开椅子坐下翘起了腿，他也没有像之前那般数落她坐没坐相，反而还热心地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给她夹菜。
“来尝尝这个鱼，你苏姨的拿手菜，国外很难吃到这些吧？即便是有估计味道也不咋地。”
她吃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秦老夹的速度，很快，面前的小碗就堆成了小小的食物山。
终于，她又意识到了不对劲。
想到老头暗中坑了自己这个可能性，秦亦凝也没了继续吃的兴致，索性把筷子一放，手背潦草地擦了擦嘴，“说吧，坑我什么了？”
“哎哟，怎么说话呢，你亲爷爷会坑你？”秦老的表情一派冤枉，只差没在脸上写一个人畜无害。
“那可没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她狐疑地看着自家老头，还是没有打消戒心。
要知道，自她初中第一次逃课起，这老头就没怎么给过她好脸色了，往常见面不是说教，就是拉着个脸故意不搭理自己，难道是年纪大了，所以对自己更加宽容了？
还是意识到秦氏还是得哄着自己去接手？
没有意思。
她撇撇嘴，自己对于商业运营可一点儿兴趣没有。
“你可是我亲孙女儿，我是你亲爷爷，对你好点儿怎么了？你这兔崽子还不领情？非得要我成天指着骂你？”老头吹胡子瞪眼，这孙女还是一如既往的欠骂，刚才说她懂事的话收回。
“欸，这才对嘛，舒服了。”秦亦凝歪着头夹了一块鱼肉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对着边上的苏姨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