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只是知道秦亦凝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地不学无术嚣张跋扈，但是在这方面的天赋，他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早在高中，他也顶多就是知道她的数学成绩一直不错，就算是经常逃课逃学，数学教研组的老师，在每次考试的时候也是对她赞誉有加，完全不被她坏学生的固有印象给捆绑。

    她，也不像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呢……

    从顾曷的书房中出来，喻泽钦还有些不太安定，但是接触到秦亦凝平静的眼神，他的心却诡异地平复了下来。

    ……

    “坐这儿想什么呢？”

    一个略带浑浊沙哑的声音，在凌逍的身后响起。

    这个露天的小院子，平常没什么人路过，十分安静，凌逍每次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坐在这里，看着脚边的草地，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的父母离婚之后，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不愿意拖累年迈的祖父祖母，所以自愿来顾家，成为顾曷的大弟子，从小就是长在顾家。

    虽然说师父师父，但是他从来也不敢真正地把顾曷当做自己的父亲那样看待。

    他对于自己是恩赐，是希望是光，不可亵渎和侵犯，在那两个小姑娘老早就叫顾曷为顾老头的时候，凌逍也依旧恭恭敬敬地喊师傅，从来不敢有任何逾矩的想法。

    她们两个一个是师傅的亲生女儿，一个是师傅惊为天人的关门弟子，任何一个都比他更有资格住在顾家，所以他在秦亦凝出现在顾家的时候才会惶恐，会不安，会迷茫，会想要和她打好关系，也会想要了解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但是人的心总是难以控制，他努力告诉自己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现实总是不在人的掌控之内。

    顾曷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知不觉，也都已经这么大了，他也有些感慨。

    当初自己见他可怜，又有着那么惊人的围棋天赋，所以才破例收他为徒，还把他带回顾家，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养着。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与自己总是没有办法做到像是成霜和小凝那样亲，也许是这个孩子经历了太多，不擅长经营亲密关系，也可能是他打心底里，就是没有安全感，觉得即便是住在顾家，也随时会离开吗？

    他缓缓蹲下来，坐到他的身边。

    “我没想什么，师傅。”

    凌逍像是几岁的小孩子一样，摘了一根草叼在嘴里，牙齿轻轻地研磨草茎，唇齿间都是植物的清新味道。

    “你这小子，都这么大了，该是让我抱抱你的孩子的年纪了吧？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有这么高吗？”

    他笑呵呵地比了一下，从地面到他的手掌，大概一米那么高。

    凌逍笑了一下，“差不多吧。”

    “你现在和那时候可差太远了。”

    “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和小时候差很多吗？他不依旧还是那个敏感又小心，战战兢兢又患得患失的孩子吗？

    “啊哈，才不一样，那个时候的你，说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你忘记了，我问你的名字，还是你爷爷告诉我的哩。”

    说起往事的顾曷，看上去像是一个和蔼的邻家爷爷。

    “……”凌逍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不过来了这里没一段时间，你就开朗许多了，记得我第一次送给你的礼物吗？那个玩具？”

    凌逍眨了眨眼睛，“记得。”

    是一个拼装的机械超人。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超人，但是却是他最珍爱的玩具之一。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陪伴他最久的玩具了。

    其实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哪里有不贪玩的，只是他不敢。

    顾曷对他很好，但是越好，他就越害怕，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好是建立在自己在围棋的天赋上，一旦出现比自己更厉害的孩子，顾曷就很有可能会抛弃自己。

    所以秦亦凝出现，他才那么害怕，那么担心，那么患得患失地一直关注她，他想要超过她，不管是围棋还是什么别的方面，他想要让大家都看到，自己是最优秀的孩子，谁也比不下去。

    可是后来，他也终于发现，秦亦凝根本就不稀罕什么第一第二，连和自己比较的**都没有，不仅如此，她只是发挥出逗小猫儿一样的实力，自己便会被击败得溃不成军……

    虽然，她也和自己一样没有父母，但是她所拥有的，是自己的千倍万倍都不止，她有疼爱她的爷爷，每年只要她乐意，各种他从来见都没见过，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一箱一箱地从直升机上搬进顾家，堆成一座小山，只为了取悦她，博得凝凝小姐一笑。

    她本来是对于自己而言遥不可及的存在，因为同在顾家，同是顾曷的弟子，他们才能相识。

    不止一次，凌逍觉得这像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他像是站在天堂门口，却没有资格进去的人，可是他却也不能离开，只能被摁着，努力地看着天堂里幸福的人们，甚至如今他还要做见证者，给他们的幸福祝福。

    要自己，放心吗？

    他怎么可能放心，自己看了十几年的女孩子，现在说一句放手，他就要彻底放手，让她去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中去吗？

    他错了，他就不应该畏畏缩缩裹足不前，他就不应该害怕最后不成功，连朋友都做不成，他又不缺朋友，他要一辈子都能在秦亦凝的身边，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爱人。

    他不相信还会有谁比自己更爱她，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自己更加懂她，也没有人会比自己更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还留着吗？”

    “当然。”

    “那你还会玩它吗？”

    老人眯着眼睛，享受着冬日的阳光，慢悠悠地问道。

    “现在，不会啊。”

    凌逍有些奇怪，为什么师傅会问这个问题。

    “那就对啦。”顾曷笑了笑，“有些玩具呢，只能陪伴你走过一段人生，到了现在，你也只能珍藏好，偶尔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再也找不到当年玩它的时候的感觉了，顶多只能是怀念，对不对？”

    他看了一眼顾曷。

    “就像有些人，也是陪伴你走过一段人生，到站了，就该下车了，至于之后会不会再上车，那就得看缘分了，你要是强留，是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