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到京城的一年多时间里,甄真很多次经过太庙和国子监,碍于女子的身份从未踏足。如今,她终于得以跨进大门。为了方便,她穿的是一身宝蓝色的骑装。
甄真的身后跟着凤七和另一个王府侍卫——这是凤瀚昭派来帮助甄真做演示的,顺便也帮她做些粗活,比如拿着一大包懋昌楼给准备的棉布三角巾和绷带。
为了能够让甄真登上讲坛,甄诚也是做了很多铺垫。科举考试里,策论是重要的一科。元泰重兵压境式和亲,引发监生们的激烈讨论,正好给了甄诚一个题目《论战与和》。
有战争就有伤病,有伤病就要有救治。如果是在平时要给这些自视甚高的公子们讲应急保障,大都不会感兴趣。但在这个特殊时刻,监生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授课人选是甄真这一点甄诚没有刻意隐瞒,但是也没有刻意宣传。这也是甄真的意思。她甚至没有让父亲和浩雄领自己走进国子监的大门。
讲座安排在一个宽敞大院子的中央,一百多名监生们两人一个案桌,围成了几排半圆形。
甄真的讲坛就在圆心处。
时间到了,甄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讲坛。
监生们议论纷纷,甄真则侧头示意凤七可以发书、三角巾和绷带了。
“怎么是个女的?”
“这是谁啊?”
“只是个帮忙发东西的吧?”
甄浩雄坐在人群中靠后的位置。他心情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大家她就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在父亲那里看到过这本小册子,父亲还问过他,如果请妹妹在国子监给大家讲课,会是什么反应?
他当时的回答是,只要内容好,不会在乎男女。他知道妹妹有才,也支持妹妹来讲课。只是这一刻,听到那么多的质疑声,他的心里有些发虚,也为妹妹捏了一把汗。
他注意到讲坛旁边的一个阁楼的二层有人影闪动,他很快认出那是父亲的身影,好像还有一个白衣人,凤瀚昭?清江王总是穿白衣,世人皆知。
甄浩雄定了定心神,拿起发给他的《应急》翻看了起来。
此时甄真拿起讲坛上的一个小铃铛摇了一下——父亲说,这是表示肃静的意思。
监生们果然训练有素的安静下来。
甄真气沉丹田,放开嗓门开口道:“请大家翻开小册子正文的第一页,我就是写《急救》和下一篇《情绪急救》的甄真。”
“她也姓甄!”甄浩雄旁边的人发现了相同点。
“嗯。”浩雄的声音瞬间被周围人的惊叹声和不信任的言语淹没了。
“真的是个女子来讲!”
“主簿这是怎么安排的?”
“难道世间没有男子了吗?轮到要让一个女人来讲课!”
“她是不是那个救了清江王的女子?”
“真的是她吗?”
“好像是。当时隔得远没看清。”
......
甄真稳稳的站在讲坛上,微笑着,等待着。
她一句话把台下的学生引爆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等大家聊够了,新鲜劲过了,自然会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来,期待她下一次更劲爆的话语。
果然人群中有人主动出声了:“别说了!”
“好好听!”
“你要是会救人,你上去讲!”
......
现场安静下来,甄真不打算对自己女子的身份或者是救过谁多说什么,而是直奔主题:“各位,当战争迫在眉睫的时候,我们不可能还祈求平安无事。为了能够胜利,为了能够活下来,我们必须要武装到牙齿!”甄真的声音铿锵有力,最后一点说闲话的声音也消失了。
“常言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有一天在座的各位有机会领兵出战,或者带领百姓抗击来犯之敌,那么我希望我今天讲的这些应急措施,会对大家有用。”
她的身后,凤七两人已经帮她贴好了挂图。“我们先从人体的构造讲起。”
她发现给这些平日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举人们讲动脉和静脉不太顺利。
他们也不太相信她的话:“这动脉出血是喷射状的鲜红色;静脉出血则是渗透状的暗红色。”
他们不断的一边嘀咕一边质疑:你如何知晓?
比较起来,反倒是太子府的那些侍卫们一听就明白——他们都有亲身的受伤体验。
凤七听得心急,恨不能大声告诉那些公子哥们:“确实是这样的!你被砍一刀就知道了!”他看一眼甄真面不改色的站着,动了动嘴唇又闭上了。
练习包扎的时候,这些平日里鲜少干活的手就更粗笨了,往往还没有包扎到位,就已经打成了死结。甄真派凤七二人下到场子里去指点,自己则指导眼前的人。她把手背在身后,只说话,不动手,不接触——这也是父亲事先提醒过的,毕竟有的监生还是很在意男女大妨的。
甄真不同意这种观点,但她尊重抱有这种观点的人。
明天和意外谁先来?
甄真的这句话振聋发聩,让监生们此刻的态度却比刚开始的时候认真了很多,学会了能救命,这一点还是很诱人的。
课一直讲到快中午才结束。日近中天,已经有些热了,甄真对着满院子的人说:“希望大家多多指教,可以当面问我,也可以写纸条问我。明天再见。”
有的人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有的人是木然的,有的人则是不屑的——无妨,本来她也不追求百分百的满意率,只要有人接受她讲课,只要有人能接受一个女子来教课,那么这就是乌云中的一线阳光,也能驱散黑暗,未来也必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甄真出了国子监的大门,刚上了马车,车身又微微一震,又进来一个白色身影——凤七不仅没有阻拦连声音都没有吭一下的人。
“你怎么来了?”甄真问。
“上次你给侍卫讲的时候没听仔细,今天来补个全乎的。”凤瀚昭说。
“你在场上吗?”
“我在二层阁楼上。老师也在。我们俩还相互包扎来着。”凤瀚昭难掩兴奋。
“我讲得还好吗?”甄真高兴了。
“嗯。相当好!镇定自若!老师说,有些人第一次登台还不如你呢。”
“可是讲完都没有人提问。”甄真觉得有些遗憾。
“大家看你讲得辛苦,不想再耽误你吃饭休息。”
说话间已经到了丰庆楼,“来吧,我做东,恭喜你旗开得胜。”
凤瀚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