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除了还在太学的浩雄,都聚集在主屋里。
甄真和蒋颖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正在给李月萍指派服侍的下人,她原来的丫鬟在离开冀国的时候,都发还了身契,给了盘缠遣散了。
老夫人又转向田姨娘,问甄卉原来用的小床还在不在。田姨娘立刻差人去库房找出来给月萍送去。
老夫人看着进来的蒋颖说:“这家里的事也该全都交给你了,最近家里缺人手,明天找个人牙子过来,买几个合适的丫鬟。”
蒋颖连忙道:“是,母亲。”
甄真心里暗暗觉得母亲高明,无形中告诉所有人,蒋颖的地位不可动摇。
甄真看向李月萍,她的表情从容不迫,孩子在她的怀里睡着了。甄真发现她好像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抱着孩子,浩兴这个当爹的怎么都不搭把手呢?
再看浩兴,眼睛要么看着地面,要么虚浮在人群之上,跟谁都没有目光交流。他在心虚什么?
往常浩兴回家,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问好多问题,可是今天多了月萍母子,大家都拘束了很多。老夫人安顿好各项事务,居然有片刻的冷场。
蒋颖说去厨房看看菜式,先走了。
浩兴领着月萍母子去看住的房间,也离开了。
于是其他人道乏之后,便都散了。
甄真发现母亲一直看着自己,带房间中只剩父母和自己,便问:“娘,有事吗?”
母亲问得直白:“月萍的事,你怎么想?”
甄真道:“难道您不应该问大嫂吗?刚才她已经在悦心坊里对着我哭了一遍了。”
母亲仿佛没有看见旁边的父亲,兀自说:“你以为这是你大嫂的事吗?她的处境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甄家的长媳,又有逸云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甄真故意曲解道:“娘,你想说什么?难不成您要我对月萍母子好一点儿?您怕大嫂欺负他们?”
母亲说:“娘知道你主意大,你要干什么都不拦你,其实不过是想着你这无拘无束的日子也就这两年了。日后嫁了人,就算丈夫再疼你,他要是纳妾,你也要有个准备。”
母亲提了一口气,仿佛很艰难地说:“而且,说不定,你也就是他纳的一个妾。”
甄真很快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李月萍的今天没准就是她的未来。
凤瀚昭哪里是只纳一个妾的问题,哪国的太孙、太子、皇帝只有一个妃子的?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凤瀚昭说过,纳臣子的女儿为妃,是与臣子共享江山的恩宠,是国事。
所以,甄真现在、将来再得宠也无法置喙。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提这件事了。久得甄真自己都快忘记自己的处境了,没想到母亲一直还惦记着。
一旁的甄诚异常的沉默,看来父母亲就这个问题不只讨论过一次了,而且已经达成了共识。
甄真道:“娘,您放心,我对自己的事情心里有数。我会把他看成一个合作的伙伴,我们俩一起做一些事情。以后还会有新的合作伙伴加入进来,我会摆正我的位置。”
母亲说:“最重要的就是要守住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什么。”
甄真瞪大了眼睛,母亲这话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而且放到现代也丝毫不落伍——这就是说要保持自我,不要把丈夫当做自己的一切。
站着的眼角有些湿润,这些话都是母亲的亲身感受凝练出来的精华:“娘,女儿知道了。女儿现在做的事情都是女儿心里愿意做的,以后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
母亲说:“眼见着你一天天长大,还那么有主意。我和你爹是又高兴又担心。”
甄诚终于开口说:“估计以后别人想欺负你是不可能的,你也不会去欺负别人。怕只怕你用情太深,反而苛求一些不可能的事。”
“什么不可能的事?”甄真话已出口,想起自己曾对父亲说,要女人最高的那个位置。她又改口道:“是说某个位置吗?爹,您女儿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当然明白取法乎上,得其乎中。我会努力,但是努力了得不到,我也不会强求。”
甄诚点头说:“你能想开就好。”
甄真道:“爹,娘,你们这是看见哥哥纳妾临时起意想跟我聊聊,还是憋了很久,一直想说呀?”
母亲说:“你哥平安回来了,现在全家最让人操心的人就是你了。”
甄真面带愧色,道:“爹,娘,每个人如果活得都和别人一样,这日子过得该多无趣呀。”
父亲说:“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过日子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全家人。”
甄真顷刻间被父亲的话感动了,这是不把她当“穿越而来的客人”,这是把她当成了亲生的女儿。
甄真郑重地说:“是,爹,我知道了。”
从主屋出来,甄真下意识的想去找浩兴聊天,忽然意识到他应该在李月萍那里,甄真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新给她收拾出来的住处。
一拐弯,却见到浩兴回了他和大嫂的屋子。
饶是没有听墙角的习惯,甄真还是忍不住靠过去,听了一耳朵,果然就听见浩兴好言好语的说着软话:“是我的错,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心疼,逸云也要哭的。”
大嫂应该是说了一句什么,浩兴继续说:“我原来也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就是有一次喝醉了,不知道怎么第二天一醒来就发现住到一起了。姑娘家的清白最重要是不是?那就将错就错吧。”
甄真想的却是,傻哥哥,没准人家就是看准了时机趁虚而入呢。浩兴一表人才,能文能武,李月萍能看上,说明她眼光不错。
“那你上次回来怎么不说?”这句话甄真听明白了。
“上次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这不是还想缓一缓再跟家里说。”浩兴一副求坦白从宽的样子。
“要是不打仗,你还打算瞒多久?”蒋颖的声音。
“我,我没打算瞒你,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候再告诉你。你要相信我,无论如何,你都是最重要的。”浩兴道。
“花言巧语!谁知道你哪句话能让人相信?你还说过你不纳妾的呢,言犹在耳,就连孩子都生了。”蒋颖明显带着哭腔。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接下来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甄真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正好看见远处逸云走了过来,她迎上去,把侄子带到了自己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