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的词带着凄美之意从咕儿的口中唱出,楼下之人未见人只闻曲,再次陷入沉寂。落凤梧中只闻曲与叹息声,就连那些个怀揽女子怜惜的风流才子此刻也都不由自主松了手,他们或是想起了家中操劳等待自己高中得归的糟妻,或是忆起了青梅竹马的孩儿女伴,或是心中相思记挂之人。
谁说男儿泪不易,只是未到动情时。不知谁先起了哭啼,伤感之意在人群中传播开,当时便有书生对着二楼咕儿唱曲处拱手致谢而后转身毅然决然离开了楼中,他们是心中愧疚,寻彼此良人去了。留在楼中的姑娘也都各自神情黯淡,红尘之中谁又何尝没有一两个牵挂之人呢。一场热闹的选魁瞬间变得人去楼空,只有黯然之情飘荡在空气之中。
香菱此刻独自一人站在高台上,看着二楼那处雅间,脸色复杂,她紧咬着嘴唇许久才长叹一口气道:“我输了,咕儿姑娘不愧是曲者天下第一,甘拜下风。”随机又黯然道:“只可惜了顾太史的词,咕儿姑娘,败的只是我香菱技不如人,与词无关。”
咕儿一曲毕心中也被曲词中的凄美所浸染,情绪还有些低落,听到香菱所言,再一瞧身旁的顾晨颇有无奈的眼神忍不住笑道:“其实香菱不必内疚,你可知这首孔雀东南飞是谁人所着?”
“原来此曲叫做孔雀东南飞,真是很美的名字。”香菱喜欢之情溢于言表,猜测咕儿话中的意思惊道:“难道它也是……”
咕儿轻笑道:“正是这位顾太史大人咯。”此话一出,阁楼里尚留下的一些文人公子登时哗然,顾晨的名号自从三败颜老之后,竟又上一层新阶。
“这顾太史可当真是大文豪呀,没想到在曲词一路上也有如此造诣。”这些文人一向追崇有学识的名士此刻恭维之词如不要钱一般飘洒而出。
这些话听着楼上的正主脸红不算,这雅间下方有一女扮男装的女子也心生崇拜。她从梅格悄悄溜出来,又被落凤梧的姑娘强拉进来,本来就要赶紧离去,可是又觉得选魁之事实在好玩,加上今夜楼里全是书生文人,举止多少还有些修养和顾及,倒也没她映像之中青楼里的那般不堪,也就留下来津津有味地赏起台上的表演。本来香菱的一曲已经是让她很是喜欢了,听闻其中有词句是周国的顾太史所作,不由对这位顾太史心生好奇。再来就是那位咕儿姑娘的孔雀东南飞,真是惊为天人,触人心髓。心里刚起了这一山还比一山高的念头,没想道如此凄美的词句竟也是那顾太史所着,女子的心不知不觉被人叩动了门环。
香菱抬头注视着雅间处微微欠身施了个万福,说道:“还望能求见顾大人一面,香菱想当面拜服。”顾晨雅间里的几位姑娘少女怀春般看得尴尬,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她。
香菱等了许久不见答复,一咬牙又说道:“香菱是今日花魁,原为顾大人自荐枕席,以求大人怜惜!”
“噗!”喷酒的是顾晨,他在雅间中随看不清香菱的容貌,但隐约间也看瞧出其体态婀娜,能当选花魁容貌肯定也不差,被一个美女当众表白这还是他这个二十几年老处男的头一回,差点就没被自己这口酒给噎死英年早逝。
林行道看似吃味地说道:“好你个顾兄,不用几天你这首曲子定会传遍南北,届时怕是再无词曲者敢称第一。名动天下不止,最后就连这汉楼花魁也能收入囊中。我这选魁里里外外筹备的了大半个月,最后没想到却是便宜了你呀。我就在这先恭贺顾兄这一夜良宵了。”
“林公子,你可不要再笑话我了。”顾晨此刻是一脑子蒙,也不知要说什么是好,他对青楼纯属好奇,顶多动动嘴皮子,真要让他与这里的姑娘发生点什么,他是想也没想过,至少现在是不想。
“怎么,难道顾公子对香菱姑娘没兴趣?”林行道见他犹豫不答,面带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好好一个花样女子恐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不睡觉还会死人?顾晨被他的一番话说的惊诧不已,一旁的姬襄见状笑道:“顾先生这是不知?”
“我应该知道么?”这辈子就来过三回青楼的顾晨表示自己还是个还未拱过白菜的小猪崽。
姬襄解释道:“这楼里有楼里的规矩,其中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这些出来选魁的原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女子,但总有生活所迫者不得已,便出来选魁。一是告诉大家自己如今为娼不为妓,也算是打响了名号,二来如果选得花魁,将来必定身价倍增。这选魁当夜她可选心仪之人共度良宵,说也悲哀,这可能也是这些姑娘今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自由了,这叫作花魁落凤。但是要是得凤不愿,如同先生这般直接拒绝的话,那这女子必定会遭人唾弃,为娼本以不宜,如此岂不是不如一死了之?”
顾晨听完一时语塞,想要说出口的拒绝之语卡在喉咙之间,他本就是个心软之人,不然也不会收留安幼鱼又待木匠两家如亲人,此刻听姬襄说完,再看高台上那道倩影,心道罢了罢了,不就是逢场作戏吗,叹声道:“如此还请林公子安排一二了,只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一旁满眼是羡慕嫉妒恨的三殿下不由冒出一句酸语:“切,假惺惺伪君子。”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看着台上的香菱被孙妈在楼下书生们艳羡的目光之中领着上了二楼,女子心里升起的一丝倾慕之情也减弱了不少,顿时觉得里面的这一切也索然无味,正打算起身离开。突然看到门口有一个眼熟的人走了进来,吓一跳道:“大哥?!!他怎么也来了?”
领着香菱上楼的孙妈一见这位,也吓了一跳,心想这位爷怎么也来了,这可真是菜园子里长人参——稀罕事了。
这楼上酒意浓,香菱上前拜见过顾晨后,就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身边接替了咕儿的位置,咕儿也不吃味,善解人意地欠身告退先退下了,只不过临走之前在顾晨耳边口吐兰香说了句:“待咕儿落凤之时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哟。”让他的脸刷地又红了。
林行道不忘打趣道:“看来咕儿姑娘也是放心暗许,顾兄你可真是让人眼热的紧呀。”一时引得姑娘们窃笑不已,香菱也是娇羞地帮顾晨斟酒递酒,她可比咕儿大胆许多,身子半个都倚靠在了顾晨身上。咕儿是惹人疼惜的美,这香菱则是内媚之美,举手投足之间无不牵动在场男子的目光。顾晨这初哥的红脸就再也没褪下去过,闻着香菱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只觉得口干舌燥,一只手也僵硬地搭在了她的腰间,雅间中登时多了一丝红粉的暧昧气。
孙妈则俯身在林行道身前同他悄悄耳语,令他眉头微皱不由脱口而出:“他怎么来了?”虽然小声,但几人也都听得真切,纷纷扭头看向他。
“还真是稀客呀!”林行道下来时,唐武云已经在一楼转了一圈了,他带着几名手下似乎在找寻什么。
就连林行道问话也没多搭理而是继续上下扫看,感觉被落了面子,林行道眉头一转冷笑地问道:“我们的唐丞相这是上落凤梧抓奸来了?”不得不说他这话闻的十分歹毒,又故意十分大声,唐武云这要是再没搭理,估计明天这落邑茶余饭后间闲聊得就是周国丞相的帽子问题了。
唐武云只好停住脚步冷声对他说道:“如此龌龊之所,消磨心智之地就应该封了。”
“既然如此唐丞相来此龌龊而又消磨心智之地做什么呢?”要说林行道不好奇绝不可能,这唐武云来洛邑多年,不说他的落凤梧,其它的青楼馆子也是一步未踏。所以他说话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总是挡在唐武云身前不让他轻易离去,见左右都绕不开这个落凤梧的主人,唐武云也干脆回道:“找人。”
“他就是唐武云?”雅间里的顾晨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周国朝堂的风云人物,天下最年轻的丞相,说是这个天下的风云人物也不为过。不过他此刻更好奇的是,这两位世子似乎都不乐意见道他,或者是更不乐意被他见道,只看那姬倡把自己缩在更角落就知道了。姬襄虽然没有那么明显,但也有意无意地将身子避在廊柱之后,不由疑惑道:“二殿下似乎不想见唐丞相?”
被人点破,姬襄只得干咳几声掩饰尴尬,说道:“顾先生有所不知,周律有规矩禁止世子去青楼楚馆,这唐丞相一向铁面无私,如若让他发现我们私底下来落凤梧,只怕会有不少麻烦。”
顾晨对唐武却十分好奇,搭着栏杆伸头向下望,又回头说道:“我看他领着人四处翻找,不会就是来寻殿下你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