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城的夜晚在秋风带起的沙沙声中降临,这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也是一队黑衣人在黑夜中奔袭的脚步声。
往常到了此刻还有些热闹的街道此时变得格外的安静。不知者是因那一纸宵禁令,而知者……
林行道倚靠在临街长栏上赏着只有孤灯摇曳的街道,嘴角带上了冷笑。自从与顾晨在长栏边赏街谈事之后,他也爱上了这一处秒地。
今夜的落凤梧也鲜有的因为那一纸禁令没有营业,不过依旧灯火通明,楼里的姑娘难得清闲就各自三两小聚一起打闹吃酒。
他的贴身侍卫阿三老老实实地站在雅间一角,眼角却总离不开桌面上的那一小根竹简。这是傍晚前有人钉在林行道饭桌上的,上面只有一句话:“姬丹在城中!”
“咱们这位大世子这一手大变活人玩得可真漂亮!”林行道的手指在牛角杯的边缘轻轻划动,阿三想了想说道:“主子想信这简上所说的?”他的心里满是不可思议,自家主子从未放松过对大世子的监督,安插探子更是无数。昨日还有暗报说姬丹此刻还与母亲一路游山玩水又耽误了回都的行程,怎可能已经在城里了。他相信自家探子绝不可能欺瞒,那这竹简上的消息就一定有问题。
林行道笑道:“是与不是,丢块石头不就清楚了。最近这洛邑太过安静了,要知道清水里是捞不到鱼的。”他将目光又转向黑夜之中,“人派去了吗?”
阿三点头应道:“去了,按主子的吩咐,都是好手。除了带头的是李淳的仇人外,其它人都是那些被有刑司通缉的恶徒。”
竹简上的字迹倒影在林行道眼瞳中,耀起一丝异样光芒:“就让这些人把水搅浑一些,我们就在后边看看这位想要浑水捞鱼的好心人是谁。”
……
月黑风高出门夜,大晚上同样不睡觉的还有顾晨,只不过此刻他披着一件有大兜帽的黑袍,外人甚至看不清兜帽的阴影下还有一张诡异的面具。
从顾府出来后,顾晨一路贴墙行走,尽量将自己融入到黑暗之中。在城东绕了一个圈子,确定没人跟踪后,才穿过一条窄巷往真正目的走去。虽然确定现在并不会有人在意自己行踪,但一向小心谨慎的顾晨依然将自己前世看到的一些反跟踪技巧用了个遍,时刻告诉自己这不是演戏,粗心大意错了一步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城南街口转角的角落里有一家粮货铺子,铺子外挂着盏黄灯笼上面写了个大大的粮子,除此外别无其他牌匾名字。这是一间很常见的收粮卖粮的小铺,也没啥大本钱,所以连一间铺名也没有。寻常人根本就记不住有这么一间铺子的存在。只有那些有几亩薄田的贫农会打些粮食到这种小铺来卖,一是不会被大铺欺客,二来这小铺的价格也会给高些。
此刻这间铺子也跟集市上的其它铺子一样早早关了门。
“叩叩……叩叩叩!”两短三长,这是顾晨与庞孝行约好的暗号,如此反复几声后,铺门才有人从里面慢慢开了一条小缝,探出一个伙计,问道:“客官,铺子打烊了,要买粮明日请早。”
“家里粮吃光了,着急请老板赊一些。”顾晨拦在铺门口,将帽檐掀开,露出那张诡异的白面具,语气着急地说道:“不多,只要二两八钱,够一碗饭食即可。”
伙计没被这个戴面具来赊米的怪人吓到,堆着笑说道:“抱歉,老板歇下了,小的做不了主,客官您还是换个地方。”
顾晨又说道:“不用什么好米,只要能入口的就行,还请小哥帮帮忙。”
伙计像是有些犹豫,最后有些为难地应道:“好咧,店里倒有些陈米,希望客官不要介意。”这次是把木板门给打开放顾晨进了店铺,伸头在外边四下看了一遍才顺手又把门关上了。
店铺不大,只有内外两间,进了屋子的顾晨直接走到里屋才将脸上的面具摘下,而这位伙计跟进屋后也立马变了一副神情候在他边上喊了声:“老板!”
顾晨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一起坐下再说。
“你是武燕?”这人是庞孝行找来的十三人中的一个,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在洛邑中新购置的这处卖粮的据点就交由他来打理,明面上做些粮食生意,实际上也作为消息打探的中转站。
想到顾晨只见过自己一面就记住了名字,武燕心里也有丝激动,笑道:“老板你喊我小武就好了。”
想起这几日的任务武燕又苦笑道:“老庞他们这几日已经根据老板您给的线索分头查去了,老二老三去了洛南寻纪大人,老六进了周罡的府里做了马夫,不过他们目前都还没见到正主。老庞按您的吩咐去了李府监视,不过晌午来信说那名高手还在府内,他不敢太过靠近,所以这几日并没有太大收获。”想到自己几人自诩探查一流,更学了些顾晨授予的神书技艺,前几日还自信满满大拍胸脯保证一定能很快完成任务,结果这都过了好几天了,一点进展也没有,让武燕的脸色有些难堪发红。
顾晨笑着不以为意,知道这事急不来,安抚道:“无妨的,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前几日粮草的事情就查的很不错。”前几日武燕从几个换粮农夫的口中探听到,本应该被征用的粮草却并未运走,如今都还堆积在一处粮仓内都已经发霉长虫了。这几位农夫就是被征去看守粮仓的,因为害怕上面发现怪罪,就拿了发霉的新粮到各个小铺换一些干燥的陈粮应付上官检查。
当时武燕就觉察出其中定有猫腻,便将其报给了顾晨。
顾晨可知道那大司农上奏水运的第二日就应该将这些征用的粮草统统装船运走了才是。不由好奇这些堆积在粮仓内的粮草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便让武燕几个去细细查探。
“如今洛邑城里征收的大半粮草都被大司农囤积在了城外,此事非同小可。我们既然身在洛邑,那就都是局中人,所以我才让你们去细细查探。”这大司农也是李淳那一派的人,想到那个偷偷回都的大世子,顾晨皱着眉头。他手中的力量毕竟太小,难以应对,就算知道了一些内情但也无法抓牢这转瞬即逝的先机,所以才想出来一招驱虎吞狼之策,让安幼鱼丢了根竹简在林行单桌上。毕竟倒是如果真的战事起,粮草未能及时运到,身为大将军的林仲文不说有战败身死的危险,也难逃其咎。而林行道又与二世子关系匪浅,借他的力气去对付那个偷偷回京的大世子,在好不过了。
“快了,我感觉不出今夜孝行就能看到一出好戏了。”他今夜也是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就来铺子等候消息,也为能第一时间安排布置做准备。
“大人是说李淳府上?”
顾晨点点头,心想大世子与李淳的关系不是秘密,林行道也不是傻子,若说大世子要藏在洛邑何处最稳妥,非李府不可……
李淳今夜回来较晚,偌大的街上只有他一队官轿和护卫行走。坐在轿子上,他挑开帘子,看着寂静无人的大街,满意地点点头。宵禁令是他授意有刑司上策的,本就是王不在都城为防生乱的老规矩。只不过他这么急忙地上策可还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三天,在等三天。”放下帘子,李淳默默念叨,这位半百的老人,目光里神采奕奕,正在这时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他一时没坐住,还差点颠簸摔了出来,不由大怒:“毛毛躁躁,做什么呢!”
等他探出头来,发现轿子前拦住了一个府里的下人,气喘吁吁地喊道:“大人不好了,府里来了刺客!”
传话的是府里的手下,李淳一想自己又不在家,来刺客便来刺客了,慌什么,于是端坐回轿子里,声音透过帘子慢而不急地传了出来:“慌什么,拿住刺客便是。”
同行的老管家见转,忽然想起一事来,急忙凑近轿帘提醒了一句:“可是老爷,那一位还……”
老管家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李淳,话还没说完,他就大惊道:“快!快些回府!”催着这些轿夫护卫又是一阵紧赶慢赶。
只是等他赶回府里,那群刺客已经尽数被打杀,尸首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院子里。
李淳连看都没顾得上看,几乎是跌撞地冲进姬丹房里的。
一进屋就看见坐在案前看书的姬丹,急急忙忙奔过去关切道:“殿下可伤着了?”
姬丹放下手中的书,笑道:“无事,有高彦在,旁人伤不到我。”他口中的高彦就是那位矮个剑客,此刻正坐在一旁,低着头手拿白布仔细地擦拭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就连姬丹提到他的名字也没反应。
李淳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确实无碍,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了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也不由怀疑道:“莫非殿下回都之事暴露了?”
姬丹摇摇头:“我回都之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就连母亲那我也安排了替身对付那些眼线。”他话说一半,盯着李淳的眼睛声音低沉道:“除非是你府上出了问题。”
“绝对不可能!”李淳想也没想连忙坚定道:“那日的马夫我已经处理了,府里只有一位体己的老管家负责照顾殿下,他不可能背叛我。剩下的其他人都只知道府上来了位远房亲戚,也都不认识殿下你。”
姬丹这个大世子从小就在王宫之中,与他那两个弟弟不同,甚少出宫露面,所以要说这些下人们都是只知其名不知其貌,更不可能认出他来。
李淳思来想去也没个怀疑的对象,这时老管家在外敲门说道:“老爷,是徐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