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宛容见状就知道要遭,若是让人知道堂堂唐相府家三小姐在青楼被打手当妓女被抓,传出去当真也不急着退婚了,唐叔寅是非得气死不可。眼珠子一转,她绕到那个还在嗷嗷叫唤的胖子身后,抬起脚来对着大肥屁股就是一脚。那大胖子这捂着要害,缩着身子,本就站不直,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自然就跌跌撞撞地往前摔了几步,正好就把冲过来的打手们给拦住了片刻,她就乘机往后院窜去。
要说汉楼不愧是咸阳第一楼子,里外有六进的楼院也是大气。这外三进是招待普通客人的厢房楼堂,中间隔着一座院子,后两进就是给贵客玩乐的地方,今晚的赏花也在这第四进的楼堂里。这楼里走廊楼道错综复杂,院子里也是假山层叠,小径幽森。
唐宛容很快就在一片迷宫似的庭院里迷了路,眼见身后追赶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就随意找了间没人的空房间躲了进去。等过了一时半刻,一个美艳打扮的唐宛容再次从房间出来。这是为了躲过那些打手她又恢复了女儿身,拿了一件楼里姑娘的衣裳稍稍打扮了一番,只求刚刚混乱之中那些打手没瞧清楚自己的容貌。
认真检查一遍身上没有明显的破绽之后,唐宛容这才低着头向后进的楼门走去。只是她心里紧张,低头走得匆忙,根本没注意门帘已经被人从里面撩开,里面来人也匆忙没有来得及避让,她登时就迎头撞在了一个人胸膛上。
“好疼,这是撞墙上了吗?”那胸膛硬似坚石,唐宛容一手揉着脑袋,一只手撑着地板,刚刚被撞坐在地板上,她现在是头疼屁股也疼,还不敢大声叫唤怕引来那些打手们的注意。
为了避免被人缠上,她一直低着头,根本没注意自己撞了谁。直到那人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耳边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抬头看去,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激动道:“是你!”
顾晨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小仙女,他一直还以为离开洛邑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一看她身上的打扮,心里了然,她也是来参加花魁的?只是从洛邑专程跑来咸阳参加选魁,她在洛邑过得不好?
就在顾晨在脑海中脑补自己心爱的小仙女在洛邑的悲惨生活之时,唐宛容也在打量着这位一面之缘的俊美公子。见他看自己的眼神,知道她这一身打扮被误会了,刚想要解释,身后一整吵杂的脚步声就传来了,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些打手们骂骂咧咧的叫唤,“快些找找,那小蹄子跑不了有多远,看着她跑进来的。”
“快点,别让她进了后边冲撞了贵客!”……
顾晨望了眼走廊上渐行渐近的灯笼,再看了看眼前小仙女闪躲的眼神,苦笑道:“每次遇见姑娘你都被人追的时候,还真是缘分。”
“不是的……”唐宛容还想解释,可身后那些人已然走到近处了,眼看那些人的灯笼就要照过来。突然腰身被一道巨力拖拽,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拖拽了过去,直接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她刚想挣扎,就听那人用下巴抵在自己头上,小声说道:“别动,要被他们发现了。”
唐宛容登时不敢乱动了,老老实实地趴在他的胸口,听着胸膛里传来强有力的心跳,还有不时飘出来的熟悉香气,她的脸庞刷得一下就红透了。
“快去那边看看。”这些打手已经注意到门帘处的这一男一女,但是顾晨衣着华丽,又是在这四进的门口,自然是他们不敢得罪的贵宾,小声请安后,连看都不敢看对方怀里的女人,就拐到其它地方寻人去了。
许久没听见动静,唐宛容小声问道:“他们是不是已经走了?”
“还没,一会还有可能再折回来。”顾晨小小撒了个谎,他实在不舍得将小仙女从怀里放出来,生怕下一秒她就会再次消失,不知不觉手上的力气又重了些。
搂着唐宛容有些肩膀酸疼道:“疼,好久没声音了,他们应该走掉了吧。”
“嗯,好像是走掉了。”顾晨念念不舍地松开怀抱,只不过一只手还是抓她的胳膊不放。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又是异口同声,两人同时一怔,对视了一会突然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顾晨打量着她,发现女装下的小仙女更美了,尤其那双像是装满星辰的眼睛,呼眨呼眨得让他忍不住突然想去亲吻她的眼眸。夜很静,青楼里四处又是暧昧的气息,亲吻的念头刚起,顾晨就发现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地俯身……
唐宛容像是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竟然没有反抗地慢慢闭上双眸,眼看顾晨的唇就在落在她的眼眸上,他们身后的门帘再次被人撩开了。
“顾公子,你这出恭,怎么出了一个美女来呀。”能够这么俏皮打趣顾晨的非香菱莫属,她原本想借机寻顾晨讨论下箫正钦下达的任务,不想一出门就瞧见两人即将拥吻的景象,话里话外带着满满醋意。
顾晨为之一塞,想起自己刚刚准备做的事情被人当面撞见了,着实太过尴尬。
唐宛容更不堪了,脸红的跟大红果似的,一想到自己刚刚竟然闭上双眼一副任君采摘的样子,半点少女矜持全无,她自己都臊的慌。
“这位妹妹长得可真美,难怪会把顾公子给迷住了。”香菱已经拉过唐宛容的手打起招呼,她也把这个突然出现在顾晨身边的美女误以为是今晚来选魁的女子。当下就姐姐妹妹地称呼起来。
只要不是面对顾晨,唐宛容还是能够镇定自如,也是夸奖道:“姐姐也生的美。”
或许美女总是会天生相吸,这两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只不过姐妹称呼上两句,马上就变成像是认识很久的真姐妹一样,反而把顾晨丢在了原地,挽着手进了楼门里。
只有顾晨呆在原地:“难道真是花魁相吸不成?”
……
香菱独自领着唐宛容回到雅间坐下,里头的公子哥乍一见唐宛容异于常人的眼眸皆是的一怔,而后又沉浸在对她美貌的欢呼中。唯独赢驷呆滞不语,他认出了这位唐家三小姐,唐宛容自然也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位首的三世子。
秦王待她亲近,常招她进宫,他二人当然从小就熟识。“唐……”赢驷刚想招呼,就见唐宛容拼命地对他使眼色示意,再看后边尾随进来的顾晨,他瞬间了然,会心一笑,改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又是?”
他看向香菱,自是问她,没想到香菱也是耸耸肩膀,撇嘴示意道:“奴家也是今日头回见妹妹,各位公子还是去问顾公子的好,这可是公子的知己,奴家刚刚可是坏了公子的好事,只怕还在埋怨我呢。”她表情委屈,但在场的都是花场做戏之人,哪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揶揄之意,也都配合着起哄笑道:“顾公子当真我辈楷模呀,有着香菱姑娘这般美貌的红颜知己已是难得,竟然还有一位倾城美女相伴,我等都是羡慕的很。”
顾晨表情一塞,若是他无心也无意,当然不怕这些人的调侃,就像他与香菱逢场作戏一样。偏偏他心里记挂着小仙女,生怕对方误会自己,这会在被几人调侃,一下又不知该怎么解释,也是懊恼,为何总是要在青楼中遇见小仙女呢,也不知在人家心中是不是已经被想成一个老嫖客了。
殊不知唐宛容心中也是惊诧,她刚刚听香菱喊顾晨顾公子,还以为只是巧合,等进了雅间见到三世子赢驷,隐约就猜到,这位顾公子恐怕就是即将成为自家夫婿的顾晨,登时心神恍惚,只觉得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呀。心里是喜庆更多,笑容也更灿烂,把一直注意她表情的顾晨都看痴了。一想对方应该也是青楼女子,肯定不会在意自己这常逛青楼之举,再说了,他一向守身如玉,自认无愧于心的。
香菱可真是秒人,眼睛在两人脸庞间转了一个来回,立即会意,这二位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感叹中带着酸楚,联想到自己,心中暗暗叹气,不过她有自己的命要活下去,只觉得今生能有这样的相遇就足矣了。而后笑着将顾晨拉了过去,强压着坐在了唐宛容身边,先是笑问道:“还未问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唐宛容想了想,不能报真名,临时取了个假名说道:“姐姐喊我,唐婧好了。”婧是她的闺名,外人不知,此刻用作自己的假名也不算作假,所以她说得也心安理得。
“唐婧,当是好名字,就是不像我们楼里姑娘们的名字,不知妹妹是哪做楼子的?”香菱把她误会成是楼子里的姑娘了,虽然对方言行举止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家闺秀,但这年头,多的是官宦家女子被抄家卖入教坊司,又辗转流落到楼子里的,也不以为意,当唐宛容说自己是新来的姑娘后,香菱更相信,又对顾晨笑道:“既然今夜有妹妹相陪,奴家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弯腰在顾晨身旁附耳小声说道:“今夜可是赏花会,现在花在身旁,公子还赏否?咯咯咯……”
香菱带着笑声款款离去,留下噗嗤出一口酒水的顾晨郁闷不已……
唐宛容紧挨着顾晨坐在他边上,毕竟是大家闺秀,根本没做过伺候男人酒水之事。见到席上其他陪坐的姑娘们都热情地招呼身边的公子,斟酒喂食样样精通,唯独顾晨一个人自斟自饮,隐约有种自家男人丢了面子的感觉。犹豫片刻,她突然红着脸伸手抓过顾晨的酒盏,也学着那些青楼女子伺候人的手段,为他斟好酒递到嘴边。这位换做顾晨满脸通红,不过他不是害羞,而是心里旖旎,觉得美妙非常。
那赢驷看在眼里,笑在心里,看来这位顾先生并不知唐婧就唐相家的三小姐,也是他即将被赐婚的妻子。不过素来知道唐宛容我行我素大胆妄为,没想到今日见到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敢独自夜游青楼。他突然记起小时候自己母后为了帮他寻求朝堂的上的靠山,想求父王赐婚,对象也是这位三小姐,这件事随着母后被父王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就没了下文,那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想还真是可惜,这位三小姐的性子当真与他挺般配的。
汉楼的赏花选魁比起落凤梧不遑多让,台上的清倌们争奇斗艳,使劲浑身解数,就为抬高自己今后的身家。或为多赚银钱早日赎身,或为被商贾富户看中纳做妾侍,好过整日伺候不同男子。
可惜顾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唐宛容身上,根本无心赏花,耳听楼下鼓打三声,这选魁已然进入尾声,赢驷突然出声问道,“顾先生可有喜欢的?”
“嗯?啊!”顾晨缓过神,才听清,对方是问他有没喜欢台下哪位清倌,赢驷这一问把其余公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这些公子都有了各自对象,已经暗自备好银钱投养,但是若其中有顾晨喜欢的姑娘,他们自然要让出来,不会再去抢风头,这也是他们这群小幺联盟的规矩。虽然玩闹,但竟少有的讲义气,在他们眼里女人当然没有兄弟重要。
只不过顾晨全程注视的是身旁的小仙女,楼下那些清倌他甚至连花号都没听清楚,哪能说出钟意谁来了。
赢驷觉得有趣,哈哈一笑,挑起一边的眉头,带着微醺而红润的脸颊,有些俏皮逗趣道:“顾先生这是有美在怀,瞧不上楼下那些庸脂俗粉了。”
“哈哈哈,三哥说的是极!”这些人酒到尽兴时,早就忘记了有顾晨这外人在场,直接唤起他们私底下相交的称谓,都借着酒劲起哄道:“这么一看,楼下的百花就有些食之无味了,当真比不上唐姑娘分毫。”这是夸人的话,只不过在这群花花公子嘴里说出来,总能带上一些有颜色的味道,饶是唐宛容常年偷溜出府练就的厚脸皮,也被逗得通红,犹如四月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