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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回 求贤若渴
    棺木的缝隙里是一具腐烂的尸体,棺木用沉香木制成,里面还撒了大量的香料,掩盖住了尸体腐烂的味道。令姬襄震惊的不是尸体本身,而是尸体身上的穿着。

    他一把掀开棺盖,里面腐烂的男尸已经不出样貌,但他那一身卫卒的衣服,绝对不是大周王上该穿的敛服。

    这不是父王!姬襄呆滞着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墓室内寂静无声,好在他时常在墓室里醉酒耍疯,所以闹出动静,也没有守墓太监进来查看。

    不敢置信的姬襄认真比对了下尸首,更加确定它不是自己父王,只是一个形态相仿的卫卒。从身上的腰牌来看,还是父王的亲卫。姬襄疑惑了,大脑飞速转动,开始回想起送殡归灵的前前后后。发现当时果真没有任何人去查看过老周王的尸身,原本要姬氏族老查验入陵的环节也因自己的夺权失败而忽略了。

    棺椁是林老将军亲自送回来,禁卫统领周罡护送入灵堂,所有人都不认为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谁又能想到这棺椁之中躺着的竟是一个小兵的尸体。

    父王是没死,还是说被人盗去了尸首?!幽暗的墓室之中,姬襄的眼神中冒出希望的火光,忽然放声长笑。这笑声透过墓室的同道传到陵墓外边,就像是地狱里被释放出来的恶鬼一般,连带着看守陵墓的一众太监都打了个寒颤,没人敢进去查看。

    不提姬襄发现真相后开始的谋划,作为知情人的林仲文在府上接见了善恭。

    这位老太监自从姬赐弱冠起就一直跟随至今,是姬赐极为信任之人,从他口中听到老周王想要假死之事时,林仲文没有过多惊讶,只是佩服对方的勇气。也许真的是因为时日无多,这位老去的王者想要做这最后一搏吧,真正为大周开辟一条生路的赌博。

    善恭其人阴惑,不管见到何人都是面带冷笑,这是久居深宫落下的毛病。他见到林仲文时只是微微颔首,今天他是代表身后的老周王来的,所以并没对这位大将军表现出太多恭顺之意。

    两人在书房的茶几前对面而坐,善恭才从袖口掏出一卷竹简递送过去,开口说话道:“老将军,辛苦,王上特意让老奴来探望则个。”

    “能吃能睡不苦。”林仲文与姬赐最多是合作关系,语气只有平淡,也不与善恭多寒暄,直接说道:“宫里那只跳蚤蹦跶的厉害,王上遣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新想法?”

    善恭微微一笑,指着竹简示意他看过后再说。

    竹简上寥寥数字,只说了一句话:“破而后立,方得始终。”林仲文眉头一拧,“王上对殿下可真是狠心的紧。”

    又听善恭说道:“守墓的那位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这几日动作频繁,王上的意思,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便暴露,这回就不再插手,由着这二位,成着王败者寇,最后谁有资格成为大周的王,且看他们自己了。”

    又继续道:“唐武云上回见过老奴,就开始称病不再上朝,以他的聪明应该是有所猜疑了。王上想让你出面会他一会,将这份猜忌转到大将军您的身上,他毕竟是秦人,大事未成之前,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其中的隐秘。”

    “这是想要老夫做那幕后之人呀。”林仲文笑盈盈,未说行与还是不行。两人之间自有默契,善恭不再追问,只是告诉他,明日与唐武云约好了在城郊观中石亭一会,就带着一脸笑意离开了。

    ……

    自从上次与顾晨在这石亭一别,唐武云已经许久没再来这赏景了,因为山下尽收眼底的洛邑城,正在逐渐失去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些不愿意去细品。他不意外善恭的约见,却意外在这石亭中见到林仲文这位大将军。

    两人都是孤身一人前来,在石亭中摆下温酒一壶,酒盏两只。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山下的洛邑点缀斑斑点点的红色,是过年的喜味。

    谁又能知道在城郊这座山头的石亭里,正坐着一文一武两位洛邑顶点的人物。这几年唐武云把持朝堂,林仲文掌控大军,两人说不上亲密相熟,哪怕为了避嫌,也从未私下里见过一面。

    这第一次的见面,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陌生感,唐武云很自然地替这位长辈斟满了酒水。

    林仲文看着酒盏中的波纹,淡淡说道:“你很意外?”

    唐武云轻笑,说道:“确实有些,但坐下一想又不意外了。只是不知道那善恭什么时候成了林将军你的人了。”

    “他从来就都是老夫的人。”林仲文大包大揽说道:“先王轰逝后,他也就回来替老夫办事了。”

    “哦。”唐武云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诡异,透着狡黠:“见到善恭健在,恍惚间我还以为王上还未去呢。这座老城一下子离开了许多人,我多少是有些不自在了,想来是我癔症了。”

    “许是吧。”林仲文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红色多彩的洛邑城池,冷不丁说道:“听说新王免了你的职务?”

    “我重病缠身,不能事物,被免去职务也是应该的,正好轻松养病。”唐武云话语间透着的轻松不假,表示他确实对这高位不在乎,又问道:“林将军让善恭约我来此是为了看唐某是不是病得出不了门了?”

    林仲文大笑,粗口的声音响彻山林,还惊起一只过冬的松鼠从树梢上掠过,应该是一只没有备好冬粮的可怜虫,大冬天还要辛苦出来觅食。

    唐武云看在眼里,心道大家都是辛苦觅食的可怜虫,他等着林仲文的下文,只听得对方说道:“想来唐相看朝中那只小虫也颇为不爽,不如与老夫合作如何?拨乱反正,将这大周带回到正途之中去。”

    唐武云笑着答道:“何为正途?难道你我主政的就是正途吗?说不得也有下一个将军丞相觉得我们是那乱,也想要站出来拨一拨。我倒觉得,现下挺好,府库充盈,百姓也都平淡美满。偶尔一两只的跳虫,无伤大雅。”他是打定注意不出手,想要来个投石问路坐山等虎出。

    对方没有回应自己的邀请是在意料之中,林仲文笑眯着眼盯着唐武云说道:“既如此,一切只有老夫自己来了,你可要去新王那告发老夫?”

    唐武云摊摊手,笑道:“我已然重病在床,又如何能告发的了?”二人会心一笑,林仲文今日约见的目的已经达到,而唐武云面无表情,外人始终看不出他此刻是何种的心思。信与不信,又或者还有另一种猜忌,两人见得匆忙,分别也匆忙,林仲文草草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山下善恭已经迫不及待地候着问道:“如何,他信了吗?”

    林仲文笑道:“信与不信,只消让他多一层猜忌就十分好了。”

    “如此就好,令公子在临淄的计划也要提前了。只要齐国之事告一段落,届时唐武云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无妨了。”善恭如是说道。

    石亭中酒以凉,唐武云却并未跟着离开,反而一个人静坐在亭中,自斟自饮着冰凉的烈酒,感受其入喉之后,冰冷中一路烧到胃里的火热,口中一首秦腔的曲子放声而出。低沉沙哑的声音隐隐传到山间小路。惹得林仲文驻足倾听了片刻,哑然失笑道:“还是小瞧他了。”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

    这是一首及时行乐的车邻,唐武云唱的欢快,那林仲文也跟着打着拍子走在山道上,唯有身为太监的善恭不懂其乐,苦皱眉头猜测这两人是何种心思,好回去禀报姬赐知晓。

    ……

    正沉浸在大权独揽的欢喜中的梅习礼可不懂这山间及时行乐的自由自在,他狂热的眼睛冒着蓝光,正在伏案而坐,书写着自己的治国之策,看遍布地上的纸团,就知道他已经修改了许多遍,直到手里这张即将写完的国策也被他拢成一团丢到一旁,终于气馁地瘫坐原地,手中毛笔丢到一旁。

    “难道我真的不是治国之才!?”梅习礼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如同初掌大权的姬倡一样,他也犯了同样的忧虑,才不配高位者恍惚,这是他一直不想承认的。想那姬倡还能将国事退给百官,而他只有几个不成才的本家兄弟。让他吃喝玩乐在行,治国……

    “呵呵,怕是都得吓死。”梅习礼自嘲一笑,随即两手一撑从书案后站起来,在他想来或许还真得靠这几个没用的兄弟,他需要学那些高门大户,去广收门客,纳一些谋士为己用才是正经出路。

    “小弟,您有啥事吩咐给哥几人就好了,何必去找那些外人呢?到时候还得花钱养他们,这钱不如给哥们去几次落凤梧。您是不知道那里面的姑娘一个个可比村口的阿花都要白净,又会伺候人……”大哥梅习德一听梅习礼要花钱请门口就开始喋喋不休,梅习礼很想训斥他小民愚见,但一想到自己刚去落凤梧之时,也是这般表现,一时心虚不好斥责太重。只能换个方向嫌弃道:“你是能让国库增收还是让粮食增产?又或者管好一地治安?别以为当了几日的小官小吏就忘记了自己还只是种地拔草的泥腿子!”

    梅习礼这话是极重的,不过他们兄弟几人在乡下之时本就都以他这位读过几天书的三弟为重,怎么训斥他这些兄弟都不在乎,始终是咧开大嘴笑着。这是四弟梅习仪反驳道:“这有何难的,你让那些税官们加税不就好了,你看以前村里,老爷们没钱了就多收我们粮。”

    “没钱就加税,那没粮加什么?加种子么?”梅习礼一脸呕气,不想四弟还欢喜道:“三哥英明!”

    “啪!”话还没说完就被梅习礼一巴掌呼在了脑门上,斥道:“英明个头,还不快去给我张榜贴告,就说梅太史一月三钱……”他想着三钱银似乎少了点,怕招不来什么人才,一咬牙狠狠道:“一月十钱招募门客谋士。”

    “啊!一个月给这么多钱呀,那三哥你招几个呀?”梅习礼太史一职俸禄不少,但也绝对不多,他现在手上的银钱都是拿了这原本世子府上的东西去典当变卖得来的,又被自己这些兄弟大手大脚花的差不多。所以一月支这十钱银不只是他还有这几个兄弟也心疼不已。想着十钱又可以去落凤梧喝一顿花酒,就更不舒服了。

    梅习礼犹豫半天到底也没太舍得,咬牙道:“先招一个吧。”

    这两兄弟离开书房就起了歪心思,大哥梅习德说道:“四弟回头把这招人的月钱改成那四钱一月,身下每月咱兄弟两一人拿三钱怎么样?”

    梅习仪胆子还不大,担心道:“要是让三哥知道了怎么办?”

    梅习德一拍胸脯大咧咧道:“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知道。回头招个听话的小子一月给他四钱银子,他还不得高兴的感恩戴德,哪还敢再乱嚼舌根?”在他认知中,乡下一家三口一月都未必能赚三钱银子,如此已经是大数。三弟要败家,不如便宜自家兄弟。

    梅习仪又担忧道:“可三哥要找的是那什么谋士?我们随便找个人那能行吗?”

    “那什么劳子的谋士,还不是一个脑袋一张嘴有甚稀奇的。按我说三弟这就是读书读傻了。听大哥的没错,回头不行再找不就好了?”

    梅习仪听自己大哥一通分析头头是道,也跟着点头,主要是每月还能多的三钱银贪欲占了上风。

    两人这么私下一鼓捣,就商量着找个写字的摊子出榜文去了,这二位竟是连大字都不会写一个,也不知梅习礼怎安心让这么个样子的自家兄弟帮忙。

    “大周太史求贤若渴,特以重金招一治国之谋士,自觉才学兼优者可往落凤梧宣贤雅间一见!”这张榜文贴得也不远,就在落凤梧楼对面的茶摊边上,当真是英雄不问出处,花楼深处寻贤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