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别院,靠东边的两个小院住进了两拨使节,齐庄王只让管理别院的官员注意盯紧别院内的人,但是不论他们发生什么冲突,只许禀报,不许干涉,其余一切需求都一应满足。所以此刻这位由于常年赋闲而有些富态的官员,眼看着一坛坛美酒往后院搬去,也只是一边嘱咐手下做好记录,一边派人去王宫向齐庄王禀报情况。
斗酒!这是陈夯想到的找回场面的法子。当然他没傻傻地直说想把顾晨灌醉让他出丑,而是很热情地招待。
“顾大人年纪轻轻就身兼如此高位,实在令人佩服。”不等酒菜布置妥当,陈夯先起了个头,上前就给顾晨斟满了一盏酒,那亲切热情的模样,要是不知他心中所想,还真让人误会是真心为了赔罪。
宴席直接就摆了小院中,很有趣地以那堵倒塌的院墙为中线,两边对面而坐,别院属官还十分热心肠地为他们请来了宫里的大厨为他们烹饪。有资格入席的只有陈夯以及三位副使,而秦国这边自然只有顾晨一人。
与陈夯满饮了一杯,他那三位副使也轮流上前恭维敬酒,一口菜还没吃的功夫,顾晨已经喝下了小半坛酒。这下傻子也看得出这些大汉人打得什么主意了。
就连在顾晨身后候着的庞孝行也小声提醒道:“公子,他们这是有意要灌醉您,要不我上?”
顾晨笑着摇摇头,淡淡说道:“不用,平白给他们看扁了。”
笑脸把人醉,他也学着陈夯对四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也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端起酒盏就敬道:“来,我也敬四位大人一杯。”说完不待他们推辞,就是一饮而尽。
四人面面相窥,这小子看起来也是个能喝的主,今天看来不好善了。不过四个人对一个人底气总是足一些。只不过没等他们吃两口菜继续车轮战,顾晨反倒又率先发难。既然四人轮流喝自己敌不过,那就同时四个一起来。
只听他砸吧砸吧嘴,有些嫌弃道:“这么一小盏一小盏地喝着实不过瘾。来人呀,去弄些大碗来。”
不用手下人出去吩咐,在角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别院属官很应景地现身,笑眯眯答应道:“好咧,大人稍等,下官这就去给您们几位布置。”
陈夯四人差点没把到嘴的酒菜给喷出来,不一会就见许多别院的侍女鱼贯而入,给几人桌前都摆上了一个脑袋大的陶碗。甚至还很贴心地为几人将碗给满上了。
用大碗喝酒,陈夯当然喝过,但没见过用这么大的海碗。
“对嘛,就该这样子才过瘾,来我先干为敬!”顾晨一改平常斯文的模样,一脚踩在长凳上,一手撑着膝盖,举起一碗水酒就是先干为敬,润了润嗓子。不知为何,一碗酒水下肚,那烧火一样的感觉从喉间落到肚子里后,不但没觉得难受,反而感到十分舒服,整个人倒更精神许多。
小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被他这一副江湖草莽的做派给惊住了。这秦使看起来白净如玉,怎生突然变得豪放起来,再看以酒为水的架势,陈夯莫名地打起退堂鼓来。不过一看身后还跟着三个酒桌好手,又定了定神,心道对方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人。
陈夯有些头痛地摸了摸脑袋,现在他实在有些犯怵,今天是遇上酒鬼了呀。他与身后同僚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订下计策。使节时常出使各诸侯国,少不了应酬,更多是谈判阵上的对酒,这些人早就练就了不俗的酒量,再看秦使,只不过是一个白净公子哥,当真不足为惧,呃也许吧。四人强撑着腹中空荡荡的不适也端起碗来,很快一碗下去,肚子里也不住地翻腾起来。
再看顾晨,也不用侍女帮忙,自己又马上动手给满上,还不忘吩咐侍女道:“你们快帮几位大人够给满上。”
眼看陈夯四人脸色涨红像是猪肝一样,顾晨心里就暗爽,他刚刚吃了不少烤肉,而这几位连饭都还没吃,空腹喝酒要不得,这可是后世纵横酒桌需要牢记的第一要素。
顾晨好笑地望着他们,知道不能让他们回过神来轮流上阵,否则他酒量再好也斗不过四个酒场老手。只见他一手拎坛,一手拿碗就起身往四人身边走去,几碗酒下去,未醉微醺,顾晨面露癫狂之色,越发的豪迈起来,竟是连那海碗也不用了,一把拍碎酒坛封泥,单手抓起一人合抱的大酒坛,对嘴饮下,如鲸吸长虹一般。虽未再向四人敬酒,但在气势上已经死死压倒了四人,让他们再不敢主动上前敬酒。
一个酒嗝后,酒意正浓,顾晨也是少有的兴致大发,只见他面色红润,双眸间朦上了一层雾气,身子摇晃着走到四人身旁,挤进四人中间,笑道:“少有能如此尽兴之时,诸位怎得停下了,再喝呀!”
陈夯嗅着扑面而来的酒味,微微皱眉,没想到这小子竟是个酒坛里打转的人物,有心推辞,但身边都是里外围着得有秦汉齐三国的官员手下,这样临阵脱逃丢得不只是他们自己的脸面,还有大汉国的脸面,作为使节来说,这不竟是荣誉,还是关乎脑袋的事情。能败不能退!他从其余三位同僚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坚毅,狠狠一咬牙道:“喝!”
登时四人没法学着顾晨的样子,举着沉重的酒坛,也是让人将陶碗盛满,一碗接一碗地同顾晨对饮了起来。
……
“你说他们在饮酒,气氛还很融洽?”听别院官员来报,与自己所想有些出入,齐庄王眉头突兀,熟悉的近侍都有已经战战兢兢起来,都知道这是他心情不好的表现。所以齐庄王刚挥手让旁人退下,这些太监们就迫不及待地匆忙离去,留下齐庄王一人在宫殿里皱眉思索。
似乎很意外秦汉两国的使节凑在一起竟然没能如同所料一样针锋相对。
其实他哪里知道,陈夯几人不是没想相对,而是已经完全被灌的迷迷糊糊了。如何他在小院里就会看见一个人正在指点江山,而对面陈夯四人红着脸、眯着眼、咧着嘴,或是一个劲的傻笑,或是呢喃着哼曲子,或是大喊着要再喝上三百,身旁那些汉国人也都跟着面红耳赤,这实在是太丢份了。
顾晨醉意也浓,只不过他举着大酒坛偷偷地作了弊,别看那一坛子对口饮下,其实撒在地上的就十有**,只不过举坛对饮气势十足,把旁人都给唬住了。
最后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四个人一口都没碰,反倒往外吐了不少苦胆汁,四人无一例外被抬回了厢房,独留顾晨一人还抓着酒坛,踩坐在桌案上,颇有一览众山小,无敌就是寂寞的感觉。
“拿酒来!”原本以为这就要结束了,醉人高喝,顾晨兴致高昂,通红通红的脸颊满是兴奋,竟举着酒坛子冲汉使人员方向喊道:“怎么的,没人能再饮了?”
汉使那边都是一些手下仆人,虽心有气愤,但碍于顾晨的身份,不敢造次,只能攥着拳头在一旁咬牙切齿。
再听顾晨又喊道:“甭管是谁,马夫,下人,杂役,都可以出来同我对饮,难不成偌大的汉国竟是无人了吗?”
他酒后轻蔑的语气当真是引起了众怒,有顾不上身份估计的汉人从人群中出来高喊:“我来!”顶替了四位使节的位置,端起桌上的陶碗一干而尽。
见对方如此干脆,顾晨微微一笑,重新取了一坛新酒,同这位不知名的汉人比斗了起来。
“公子!”庞孝行在他身后隐隐担忧,他知道自家公子酒量后,但这般激起众怒的事情,可不理智呀。不料顾晨强忍醉意,摇头说道:“一个不够,你们都来!”原来那个汉人几碗酒下肚,由于喝得急了,一股酒意涌上喉咙,登时就急急忙忙地爬到一旁呕吐起来。
“实在狂妄,大伙们都上,不能让人小瞧了,大汉国不是没人。”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不知谁起了个头,其余大汉人纷纷响应,一下子就将顾晨围在了中间,甚至把护在顾晨身旁的庞孝行也给挤了出去……
“第几坛了?”别院属官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看热闹的心情,只祈祷这些个使臣别在自己管辖下的别院出事才好,这没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把别院所有的藏酒全都喝光了,以至于后来的酒都是差人到附近酒肆现买的。
属下从栏窗格栅中偷偷瞄了眼小院里堆积如小山的人和酒坛,感叹似地回道:“怕是有二十多坛了。这位顾大人当真厉害,小的瞧大汉国那边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小院里横七竖八躺了十几个大汉人,顾晨竟然真的凭一己之力,将这十几人全部灌倒了。
见过不少市面的别院属官也不禁感叹道:“这位顾大人,称得上是酒仙人了。”
此时的酒仙大人有些意犹未尽,将手中酒坛最后一滴酒也倒入口中,只听当的一声脆响,是他将酒坛重重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安静,一片的安静。顾晨环顾了下四周,见再没有站立着的大汉人,这才摇摇头,摇晃地走向自己的厢房。
“公子?!”庞孝行见状连忙焦急地追上前,只见这位已经双目迷离,两眼无神,想来是真的醉了,此刻迷迷糊糊地走回厢房完全是靠本人反应坚持着。
顾晨走路摇摇晃晃,脑袋也是摇摇晃晃,只不过摇晃了一会突然高深吟诵起诗句来,“君不见黄河之水浪淘尽,千古风流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泪满襟……”这些个千古名句都被他东拼西凑地念了出来,一开始还能听得出些许押韵的味道,直到后来完全就是胡言乱语了,一会美人如画,一会又是狂饮匈奴,一会挑灯看剑,一会又寒山孤影,全无章法,直到他一头扎进厢房,这声音才戛然而止。
留下院子里一众镇抚司的人,呆滞之余,崇敬自豪之色慢慢溢于言表。都升起一股,能为这样的上官卖命,虽死无憾的感觉。
一时吵闹的别院随着最后一个醉昏过去的大汉人被抬走,终于彻底恢复了平静。
顾晨倒在厢房中酣睡,也许是梦到了什么美妙的东西,嘴角还不自觉地上扬,口中时而婉容,时而咕儿,时而有香菱地呢喃着……
顾晨做什么美梦不得而知,但他绝对不会想梦见现在家中庄园里,二女见面时的场景。
……
清晨用膳时,唐宛容与咕儿对面而坐,气氛有些凝固,两人几乎同时动筷子,有几乎同一时间夹在了同一个菜上。
“夫人请!”
“客人请!”
两人一番客气后,再次出筷,结果又是同时夹在了一份小菜上。唐宛容自诩脾气一向不错,不知为何面对这个长相不弱与自己的女人时就有些气愤和敌意。
咕儿则烦躁,平日里让她不舒服的人,基本就被她舒服地送到了黄泉下面趁早投胎去了,偏这女人是顾晨的妻子,即使是心生厌烦,也不敢拿对方怎么样。
两人这般如是再三,一句话还未说,筷子上就已经交锋七八回了,结果是坐了半天,一口放也没吃上。
以至于围在圆桌旁最没心没肺的安幼鱼也带着顾小云扒拉了点咸菜跑到别处吃起来。登时间花厅中就剩下这二位面对面干瞪眼。直到唐宛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筷子,先问道:“我是顾晨的妻子,你是他的朋友?”其实她早就在安幼鱼口中打听清楚这位贸然找上门来,还自来熟的女人与顾晨是什么关系,只不过再次强调,也是为了给自己自信,同时也警告对方,你只是一个朋友,我才说正牌妻子,不要忘记了身份。
没想到咕儿也冷笑一声,直白回到:“我是他的红颜知己,你只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