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纯洁、白净、亲切,一切都似乎十分美好,一如这位十三岁的小女娃。顾晨询问得知这位竟然还是那位张妈子的亲闺女,父亲不知是谁,也许是张妈一身阅历中的某个男人,但她的身份注定她的孩子生下来也只能走上女间这条路。
栀子很安静,一般顾晨问一句她答一句,绝不多嘴,脸上也不会表露出太多其它的情感。
“你母亲可有对你交代什么?”栀子是一个合格的消息传递者,没有废话,小手解下脖颈上的平安锁,从里面掏出一卷小纸条递给顾晨,说道:“阿嫲说了,大人要是有什么消息也可以交给我。”
顾晨接过纸条,不急于打开,笑问道:“你这样小小年纪就可以传递消息?”
不料栀子扬起小脑袋表情认真地说道:“阿嫲可以,而我可以把消息递给阿嫲。”
这个张妈子有点想法,顾晨没再细问为什么只有女娃自己可以传消息,那位张妈很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作用,也在触及顾晨底限的范围内争取到了自己的利益——为自己女儿的将来博一条出路。
顾晨不会对一个一心为女儿的母亲有反感,反倒觉得这位母亲很有智慧。
张妈传来的纸条只有一个字“等”,只这一个字的语气,顾晨就感觉到浓烈的箫正钦的气息。等他看完字条口才发现栀子小巧的巴掌正伸在他的跟前,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讨要字条。
等顾晨将字条还给她,只见她不加思索地就把它塞到嘴里,砸吧砸吧两下就吞咽进肚子去了。
顾晨诧异道:“为什么要吃它?”
“保密。”等确定字条已经都被吞进肚子后,栀子才露出属于小孩子的天真笑容。只看她熟悉的动作就知道这样的事情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顾晨意识到自己不能将她当作普通的十三岁小女孩,这是一个从小就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当作女谍培养成长起来的女孩。
顾晨小心翼翼地问道:“张妈还跟你说什么了?”
栀子偏过头想了想,两颗小虎牙再次露了出来,笑道:“跟着大人您,听大人的话。”
果然,张妈或许把自己当作了锦绣堂里的高层,才冒险将女儿交给自己,搏一个出身。
这个女孩如果留在临淄,注定就是走上张妈的老路,从青倌做到妓女,再接近一些王公贵胄,运气好一些还能活下来最后变成另一个张妈。可是做了一辈子妓女老妈子的张妈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再走这条污浊又注定没有前途的老路呢。
跟着顾晨就是张妈为女儿大胆搏命的一步。在她看来,能随身携带箫正钦令牌的一定是锦绣堂高层,更应该是箫正钦的心腹。如此年轻公子,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顾晨想通其中关节,在临淄正缺情报的他也不矫情,应下的同时就说道:“既然张妈让你听我的话,那我要你记住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后再不许吞纸了知道没?”
“那保密?”感情这个女娃只知道把纸吞下这一招可以保命,顾晨急忙纠正道:“你可以选择一把火把它烧了也行,或者丢水里揉碎它也可以。就是不喜把它吞进肚子里,听到没?”
“哦!”这算是栀子成为顾晨手下答应的第一件任务。
……
顾晨不知道箫正钦要他等什么,倒是栀子给了他不少惊喜。张妈经常让她做传递消息的事情,所以她也知道了不少临淄城中的隐秘。
“不是要保密吗?这样就告诉我没问题?”接下来几日,顾晨走到哪里这个小女孩就跟他到哪里,让他忍不住想要逗一逗。
只不过栀子的表情可有没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可爱,一如既往的严肃冷漠,更像一个看淡生死的老细作。
顾晨只要问她,她就会操着稚嫩的声音说着成熟的答案,一如这次,“阿嫲说我应该对你没有秘密。”
好吧,看来这位张妈真想把女儿推给自己做心腹了。顾晨又问道:“我看那齐国太子田康有些奇怪,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栀子偏头想了想回到:“根据楼中记载,齐庄王谋夺王位时将田姓同族屠杀殆尽,却也遭受强大的报复,还在襁褓中的太子就因为一次袭击撞伤了头部,所以从小到大就一直是一个痴人。”
“一个痴人都可以娶到绝色美女,果然身份决定一切呀。”顾晨回想起夜宴上太子妃的美貌,稍稍发了点感慨。没想到栀子似乎还知道一些其中隐情,回道:“太子妃林瑞是前十六卫大将军林仲文的幼女,林仲文与齐庄王从小一起长大,在两位还未出世时就已经是指腹为婚,田康变成痴人后,林仲文本有意想推掉这门婚事,但那时齐国内乱刚平,齐庄王当心因为林家的退婚而让朝中其他世家之人误以为齐王在军中的支持并不那么牢靠,所以强势要求将这门婚事继续下去,后来原本态度强硬的林仲文又不知为何同意了。”
顾晨没想到这太子妃竟然还是林行道的妹妹,大感这小子看起来并没有多少俊秀模样,竟然还会有一个如此美貌的妹妹,要不是这年头不兴隔壁老王,他都有些怀疑这林瑞到底是不是林行道的亲妹妹。栀子知道这么多也着实让他意外,不禁夸赞道:“厉害,没想到你还能记得这么多。”这让他又有兴趣打听起临淄城里其他大大小小的消息。临淄的汉楼看起来破旧,但却是在齐庄王登基之时就存在的,这位齐王在内乱之时也得到了大汉国中的某位权贵提供的金钱的鼎力支持,所以这齐国内不少齐王属下的官员已经被大汉国买通,为他们提供各种情报信息。
“你说这齐国之下,除了齐庄王就属那位丞相王负如最有权势?”顾晨只不过记起那日出城相迎长相并不起眼的丞相随口问了句,没想到得到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栀子认真回道:“王负如,大齐王家人,而王家历经辅佐大齐七任王,这齐国的王从姜姓到田姓换了七任,但丞相依旧是姓王。除此之外很多其他的世家也把控着齐国各个紧要的官职,齐庄王对朝堂的把控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就连军中,自从林仲文远走周国后,他也只能把控住十四、十六两卫的兵马。”
这位齐庄王要不是还掌管着两卫的兵马,只怕这个王也就只是个摆设象征了,王家这手做的好,甭管这个国家的王是谁,王家依然是王家,依然把控着齐国大多数的权势,要是这个王令他们不满意了……
顾晨此刻脑袋一转就想到了日后很有名的君主立宪制,莫名想起对这个时代影响深远的那个百年前的圣贤,随口问道:“这王家是不是跟那什么圣贤有关系。”
栀子突然睁大了她那双大眼睛,总算发出一声小孩子的惊叹,说道:“公子,您好厉害,这可是楼里的绝密,阿嫲也是以前掌管锦绣堂藏案库时才知道的。啊,忘记了,阿嫲说公子是那位的心腹,知道这个很正常。”她少见地十分俏皮地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继续道:“没错,那王家就是圣贤带来齐国的,听说王家的先祖以前还是圣贤的家仆。”
果然如此,顾晨眼神逐渐深邃,越发断定这位圣贤一定同他一样也是一个穿越者,不禁问道:“那你知道圣贤死后埋在了哪里吗?”他想去看看这位前辈,也好述说下晚辈的苦楚。这个时代要找一个有共同语言的人可不容易,哪怕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栀子就炸起来说道:“埋?!圣贤又没死为什么要埋?”
这回轮到顾晨惊诧了,一把摁住栀子的双肩激动道:“你说他没死?那他现在在哪里?”
只可惜这回栀子只能摇摇头,“不知道,没人知道圣贤去哪了。各诸侯国的国献中都有记载,圣贤往北走,步入一道金光之中,而后就消失不见了。都传说圣贤是回到了她的故乡去了,大家感念圣贤,所以一百多年过去了依旧认为她并没有死,只是回到了故乡。”
故乡!故乡!故乡!顾晨的脑海里现在只剩下这一个词,他断定圣贤也是一个穿越者,那他的故乡自然也就是后世的现代,他埋在心底深处的那股思乡之情瞬间猛烈地爆发出来。那道金光一定就是回到现代的路,他此刻彻底活络的大脑马上就联想到了箫正钦让他在秦王宫中寻找的那张地图,想到箫正钦会不会也是在寻找圣贤的去路,登时打定主意,回到咸阳一定要把那张地图找出来。
一念通达全身,顾晨有了前行的动力,瞬间心情愉悦,高兴道:“栀子走着,我请你吃冰糖葫芦!”
……
糖和零食都是小孩子的最爱,哪怕这个小孩是从小就接收训练的女间。栀子一边舔着冰糖葫芦,一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很享受糖葫芦的美味。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漫步在临淄大街小巷,像极了出门游逛的父女。
如果不是遇上几位拐女娃的拐子的话就更美好了。两人正穿过一条巷口,突然从巷子里边冲出来一个老妇人,抱住栀子就哭喊着:“阿花呀!娘找得你好苦!”
顾晨见她披散着头发,还以为是一个丢了孩子的疯婆子,没想动手,正准备解释,突然就见旁边人群中又挤进来三四个农夫打扮的男人,个个锄头棍棒抓在手中,见到顾晨就大声骂道:“就是你这个拐子,上俺们村骗小孩,实在太可恶!”
他们操当地口音说话,一下子就拉近了不杀围观群众,再见顾晨这个外乡人的打扮,似乎就有些相信这几个男人的话,只不过顾晨一身的锦服华衣还是让人忌惮,才没有同这几个汉子一同围上前。
再看那个把栀子搂在怀里的老妇人,为了不让栀子说话,正用她的手掌摁住栀子的嘴巴,自己则哭喊着:“娃儿乖,娃儿不哭,娘带你回家!”
顾晨眉头一挑,现在哪里还不知道这几个人想干嘛,这几个拐子玩的是贼喊捉贼,他倒是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知道你在同谁说话吗?”
中间那个为首的汉子明显一怔,他是被顾晨气定神闲的神态给镇住了。这汉子叫山魈子,真名什么的为了躲避官府缉拿早就不用了。他惯用这种手法在街上拐娃子,然后再把女娃带走卖到偏远地方的青楼里。今天在街上寻找目标时,就见顾晨这位公子哥一人带着一个小女娃,看穿着打扮就不是本地人的样子,登时就盯上了顾晨。
他们的套路都是先让一个妇人出马把女娃控制在手里,然后由他们出面咋呼住围观的群众。这时候带娃的人一般都会慌乱,然后他们再假装气愤狠狠打对方一顿制造混乱,妇人就可以趁乱把女娃带走了。
只是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俊美公子竟然一点也不紧张害怕,看眼神满是戏谑,似乎与一开始预想的有些不一样。两名手下看向老大,山魈子也是头回遇见心这么大的公子,一般这些世家贵公子不都是金贵胆小的吗。他瞥了眼蹲在地上妇人,给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准备趁乱跑掉。自己则大喊一声:“你这拐子,伤天害理,我打死你!”这句话就是一个暗号,示意两个手下赶紧动手,只不过他自己喊的大声,举起手里的棍棒准备往顾晨头上敲去,却不见两个手下动手。“大坑,二坑干啥呢,动手呀!”疑惑地扭头左右一看,只见自己的两个手下不知何时已经被两人死死摁住。而眼前这个长的好看过头的贵公子则慢慢走上前又是淡淡的一句:“现在你们知道在同谁说话了吗?”
“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