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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假山郎君
    且那郎君见圆石上坐着的小娘子惊了一跳的样子,且还转动着小脑袋四处张望仓惶寻找他的样儿,就懒懒瘫了身子,斜斜地卧着,好整以暇着等着她向上寻来。

    真是个有趣的小娘子。

    杜有衡仰头看着他,这位少年郎君的容色盛极,一双极为美丽的丹凤眼,右眼的眼尾处还有一颗显眼的泪痣儿,平白给他妖娆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慈悲。他此时约摸正醉着酒,面魇儿的腮色,凤眸中的光色水盈盈的,真真儿这面容艳得仿若能滴下水来。

    他此时正笑着看她,有些轻佻又有些嬉笑的意味儿,整个面容都鲜活生动起来。

    杜有衡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站起来福了福身,道是,“不知郎君在此,倒是我叨扰了。”

    萧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面容,粉白细腻的面容,肤若凝脂。她一双桃花眼眸大大的,眼波流转,异常的灵动儿,让他都忍不住地想逗上一逗。他束了身上随意散落的澜袍,杜有衡只觉得面前不过拂了一阵风,这少年郎君便已稳稳地站在了地上,郎君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是檀木香的气味儿。

    杜有衡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然则那郎君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儿,似乎……是山木蓝的味道,夹杂着一些轻微的酒气儿。

    萧峦只盯了小娘子的面容,近看着白面团子似的,肉嘟嘟的像是婴儿肥,“身上可带了醒酒丸?”

    “啊?”杜有衡有些诧异,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为着哪般。

    “算了。”萧峦见这主仆仨都有些愣怔的样儿,只不耐烦地从腰间的钱袋子里掏了一个精巧的小玉瓶儿,准确无误地扔在了杜有衡身后的圆石上,“这里面备着一颗上好的醒酒丸,你且将它吞了,再回了宴席去。”

    说完,就是拂了广袖走了,只是耳尖到底有了一片可疑的粉红儿。

    杜有衡看了一眼秀容、秀颜,又看了一眼圆石上的瓷瓶,神容莫名有些复杂。

    秀颜取了小玉瓶儿,将其中的药丸拿出来闻了闻,“呀,还真是上好的解酒丸呢。娘子可要用了?”

    其实秀颜身上是带着醒酒丸的,杜有衡眼睛盯着那枚药丸,“收起来吧,将我们自己带来的药丸拿出来给我用。”

    “哦。”秀颜将药丸倒进玉瓶里,想要装进自己随身的袋子里,倒是杜有衡阻了,只若无其事地拿了过来,装进了自己的袋子里。

    秀颜也没有多想,恰恰她随身的袋子里正好没了多余的空间放这玉瓶儿,也就拿了自个儿带的解酒丸给自家娘子用了。

    杜有衡吞了解酒丸,看时辰不早了,也就不打算回宴席,和秀容秀颜就一起回了菡萏院。

    菡萏院的门口有一棵奇骏的枫树,鲜活的叶子,远远看去像一朵火红的云。小风就站在树下,远远瞧着杜有衡过来就叉手行了礼。杜有衡走进了,瞧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低眉顺目的妇人,那妇人的衣料子极为普通的粗布,一双因着风霜黝黑的手布满了茧子,“看来你是寻到了?且带着她进来吧。”

    小风闻言就带着那妇人走进了院子,杜有衡进了屋子坐在上首,道,“闲,看座。”

    闲替那妇人拉开了椅子,秀容上了茶水,杜有衡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因着喝酒干涩的嗓子,瞧着那妇人有些拘谨的样子,便温言道,“叟,莫要紧张,叫了叟来也没有旁的事,只是想向你打听了些事情。”

    那妇人闻言就站起来,“娘子哪里的话,凭他什么事只要娘子问了,老妇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杜有衡低着头,食指指尖慢慢磨了茶盏边缘的水渍,闻言满意一笑,望向妇人的目光探究且锋利,“叟可还记得寒月?”

    “寒月……”那妇人半歪了脑袋,做了思索状,忽而恍然大悟,“娘子可说的是赵氏寒月娘子?”见杜有衡不置可否,应是默认了的,“若是娘子打听这人的事儿,我倒是有些印象的。那娘子的际遇说来离奇得很,自小被人抱了来养在别院子里,八岁光景听说是入了府去给人当丫鬟的。”

    果然……杜有衡心下便是确定了。前世里赵娘子去后,杜有衡是从祖母顾氏那里了解了些许关于赵娘子身世的,现下看来赵寒月应该是被人养到了八岁,再卖入鲁国公府给阿娘当了贴身的玩伴和丫鬟的。只是……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赵娘子与阿娘之间这样自小伴到大的情分,怎的赵娘子就恨得这样,处处想要谋了她的性命儿!

    杜有衡思忖着,问那老妇人,“你可知是哪个人家养了她?”

    那老妇人此刻却是毫不迟疑地摇摇头,“自去别院伺候那位寒月娘子,倒从没见过收养她的人是何许样貌,不过想来每每寒月娘子生辰时主人家是会去的,只是都每每放了老妇家去……”那妇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倒有一次我因着回去拿东西,模模糊糊看到了那人的侧脸,瞧着挺英俊的模样儿。尤其是腰间的碧玉配饰更是显得身份不一般儿。”

    碧玉配饰的郎君?杜有衡眸光深了,洛阳城这样的男子何止一个两个,“累得叟辛苦,闲,送了叟出去。”

    闲应着,又从里次间的妆匣子里拿了一对银簪子包了,这才送了那妇人出去。杜有衡这才笑看着小风,“你这本事倒是当真不错的,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就找了人过来,阿耶那儿你也好好费这些心吧。”又吩咐秀容拿了绣着翠竹云纹的缃色荷包,“这里头不过是些碎银子,不值当什么,便赏了你吃酒去吧。”

    小风连忙上前接过了荷包,叉手行了个礼,“多谢娘子。”便就退下去了。

    杜有衡瞧着小风的背影远去消失在拐角,菡萏院里外面的天光开始上了些黄晕的颜色,天角处一轮火红的太阳露了一半,漫了满天的霞光。杜有衡忍不住伸出手,从指缝里偷看泄出来的余晖,“夕阳无限好,奈何近黄昏。”

    她的半张面容隐在昏暗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光色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