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
阮妤吃完饭就进了厨房,准备煮点醒酒汤,刚刚饭桌上,爹爹多喝了几盅黄酒,现在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她一边切着材料,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姐姐,”霍如想打了帘子进来,见她已经在准备醒酒汤材料了,便和她说,“伯父已经回房歇息了,这会伯母正在屋中照顾她。”
“好。”
阮妤应了一声,突然眼眸一闪,问她,“你哥没事吧”
“没事。”霍如想只当她关心哥哥,更是忍不住偷偷抿起嘴,还道“便是刚才那一坛子酒都喝了,哥哥也不会有碍。”
“是吗”阮妤面上未显,切陈皮动作却又重了一些,这么看来,某人上次是真装醉了。
她说哪有醉酒人这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问一答起来还那么顺畅一想到霍青行那次装醉骗她,阮妤心里就来气,亏她还真担心霍青行喝醉酒,担心得不行。
不过,霍青行为什么要装醉骗她呢
她心中隐约猜到一些,又觉得不大可能,却听霍如想又悄咪咪凑过来问道“阮姐姐,哥哥送了你什么”
“什么”
阮妤呆了下,什么送了什么
霍如想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轻轻啊一声,一时又对哥哥这慢吞吞速度感到无语,一时又为自己打破惊喜而自责,她这厢正在犹豫怎么办,门外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看,是阮靖驰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本以为厨房里就阮妤一个人,没想到居然还有个霍如想,他微微皱起浓眉,步子也停在了外面。
霍如想看出他有话要说,忙道“我先出去。”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正好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先去和哥哥通个气,让哥哥有个准备。
她步履匆匆离开,很快厨房里就只剩下阮妤姐弟,阮妤原本还在想霍如想说那番话,看见阮靖驰便先敛了思绪,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阮靖驰唔一声,“随便走走。”
“哦。”阮妤也懒得管他,收回目光,一边切着陈皮,一边继续盘脑中那些紊乱思绪,霍青行装醉,霍青行给她买了礼物要送给她如果没有装醉事,他送礼,阮妤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偏偏有这事在前,仿佛许多事都跟着变了。
她不禁又去想霍青行装醉原因,她记得在装醉这件事前,霍青行先是跟她闹了一阵子别扭,一副怕人言可畏,要离她远点模样,甚至连金香楼都不肯来了,画画事也交给了别人,后来她送了玉佩,他接受了,再之后,他又变成了从前那副模样,不仅没再远离她,还事事依从她。
“咔嚓咔嚓”
陈皮被她切得乱七八糟,又有条又有块,完全不见她平日功底,可见她这会思绪乱得厉害。但显然阮靖驰比她还乱,根本没瞧见她异样,还低着头,脚尖磨着地,在一下一下摩擦声中,低声喊她“姐。”
“嗯。”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阮妤显然已经没之前那么惊讶了,现在占据她更多思绪还是霍青行究竟怎么了
“那个,”阮靖驰纠结道“我之前跟霍青行说了你有未婚夫事。”
“啪嗒”一声,阮妤放下手中菜刀,蹙眉回眸,“什么”
看到她这副表情,阮靖驰更纠结了,他重新低下头,含糊道“就之前我问霍青行喜不喜欢你,他说喜欢,我就觉得他这样人怎么配喜欢你,然后就说了表哥事。”
本来是想用表哥击退那个木头。
谁想到那块木头一点感觉都没有,照旧我行我素。
他原本也懒得说,这不是阮妤这个笨蛋突然起了不嫁人念头吗,现在这个世道,女子不嫁人会面临多少风言风语,何况她还管着酒楼,而且最重要是他这几天和那个木头相处了下,觉得那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字不错,功课也好,人虽然看着沉默寡言,但对老人和小孩态度都很温和。
今天他们一起出门。
路上遇见人都会和他打招呼,可见那木头人缘也不错。
还有那人虽然看着穷酸,一件衣服翻来覆去地穿,但一听说阮妤喜欢看烟花,花起钱来眼都没眨。
唔。
综合一看,虽然各方面比不上表哥,但姑且也还算不错吧。
“我看那木头喜欢你喜欢很久了,虽然我不清楚他出于什么缘故没和你说,但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阮靖驰一通说完倒是觉得自己轻松了很多,反正该说,能说,他都说了,至于后面是什么结果,他也懒得管了。
她要想和那个木头在一起,他不会阻止。
若是真不想嫁人
大不了以后他养她
阮靖驰想得挺好,就是说了半天也没听到阮妤回答,不由拧着眉抬起头,然后就瞧见一张鲜少得见呆怔面容。
“姐”他抬手往人眼前挥了挥,见她长睫微动,眼中光芒重新聚拢,这才又皱眉道“你怎么了”
“你刚刚说”阮妤手按在灶台上,声音有些哑,“霍青行喜欢我”
“啊”
“对啊。”
阮靖驰讷讷点头,“这不挺明显吗”
明显吗
“那人每次看你时候,眼神柔得跟什么似。”要不是碰见霍青行,他也没想到这世上有人变脸能变成这种地步,跟他在一起就冷着一张脸,搞得他欠了他几十万纹银,可只要阮妤这个笨蛋出现,那人立刻就化作三春月里暖风,说起话来都是小心翼翼,哦,还会脸红呢。
啧,真是跟染坊里水一样,一会一个色。
厨房蜡烛点得并算不多,加上长时间燃烧,那些掩藏于灯罩中蜡烛已经变得有些昏暗了,更不用说阮妤还背对着烛火,也只有灶口里还未熄灭柴火照出暗红色光芒投射在她身上。
可她垂着眼睫,浓密睫毛在雪白脸上投下一片阴翳,根本瞧不清她眼中光芒。
她在想阮靖驰话,也在想和霍青行相逢后一系列事。
最初时候,霍青行别说搭理她了,跟她走得近些都跟什么似,给什么都拒绝,说起话来也冷冰冰,久而久之,他开始变得温和,也开始变得平易近人,再后来,她就越来越习惯他这样态度,以至于她根本就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喂”
阮靖驰见她又不说话,不由鼓起腮帮子,“你又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阮妤终于从自己那些思绪中抽回神了,她双手撑在灶台上,垂着眼,心里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要说乱,也不乱,有些空荡荡,就好像一下子知道了太多事,反而变得头脑空白起来。
还有些不可思议。
霍青行他,居然会喜欢她
“你先出去吧,你不是要陪小善放烟花吗”正好谭善在外头叫,她开口,“去吧。”
“哦。”
阮靖驰没发觉到什么不对劲,“那我先出去了。”他说着三步一回头地往外走。
“小驰哥哥,快点,我们先放鞭炮,最后再放烟花”门外谭善看见他出来,立刻跑来拉他袖子。
“为什么”
“好东西要留到最后啊”谭善笑道,“再说现在阮姐姐还没出来呢,得人齐了放才热闹”
“啧,小鬼你真烦”阮靖驰虽是这么说,但也没反对,远远看见站在院子里神色凝重霍家兄妹才撇撇嘴,哼一声。
听着外头声音渐行渐远,阮妤又沉默地呆站了一会,这才继续切醒酒汤材料,陈皮、人参、白豆蔻一应准备好后,先烧水,等水沸腾后把东西都放了进去。
刚刚合上锅盖,突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在那爆竹声中其实并不算明显,可阮妤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手放在锅盖上一时忘记收回,等到那热气熏上来烫到手,才忍不住呲了一声。
“怎么了”
原本脚步犹豫许久才肯进来男人在听到这一声立刻冲了过来,看到她食指通红,立刻皱了眉,拉着她手放进一旁凉水里。
冬日凉水冷得很,阮妤平日洗个碗都要兑上热水,猛地被这凉水一碰,当即就想收回来,可握着她手那个人却强制着不肯让她离开。
“先冲会再上药,不然回头更难受。”他声音焦急,还有藏不住担忧。
阮妤便没再挣脱。
因为这个动作,两人此刻离得很近,超出了最起码安全距离,她转头就能看见他深邃五官,高挺鼻梁下是紧抿绯红色薄唇,她知道他容色绝艳,当初在长安城就有不少人看上他,就连番邦过来参加千秋宴公主都对他颇有好感,即使如今霍青行还只是一个清贫少年郎,但这张脸已经颇具后来风姿了。
而此刻这张俊美脸布满着紧张,对她紧张。
刚才白茫茫空荡荡心里突然就像是长出了许多嫩草,一点点,一点点,从远处袭来,很快就开满了整个心房,她看着那嫩草长出新芽,鹅黄色花蕊很快变成了明媚小黄花。
阮妤心情突然变得很平静,平静到可以坦然出声了,“霍青行。”
她喊他。
“怎么了”霍青行没看她,依旧注视着她手,神情担忧。
阮妤继续保持偏头动作,肩膀抵在霍青行胸膛上,扬起精致眉梢,含着笑,问他,“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