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吹光和的家被她自己亲手点爆的同一时刻, 横滨码头区,港口黑手党总部。
“在哪里呢……”
在外人面前执掌生杀大权的当代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如今像个苦逼兮兮的搬砖工人,蹲在总部的地下杂物间翻找着什么, 还因为灯泡年久失修的原因所以暂时失去了原本的光源。
“你好讨厌哦林太郎!”坐在旁边纸箱上的金发萝莉爱丽丝提着一个手电筒临时帮忙打光, 嘴里不住地抱怨,“突然来找什么老物件,真的会有吗?人家的手臂都举得酸了诶。”
森鸥外仰起头对着坐在上方、袖手旁观的异能体苦笑起来, 汗水打湿了他的黑色刘海黏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再坚持一会儿嘛, 拜托了, 爱丽丝酱最可爱啦~”
小姑娘才不吃他这套, 哼哼唧唧地别过脸去,继续晃悠着两只穿着可爱皮鞋的小脚丫。
“好啦,明天带你去吃市区那家新开的、评分超级高的甜品店里的限量版甜品。”森鸥外耐心地哄孩子,“想要什么都可以点, 好不好呀?”
爱丽丝依旧十分傲娇:“才不要!我是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么?”
事实上,这个仓库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只有五大干部和历代首领才有资格进来巡视和查找东西。
因为里面堆放着整个港口黑手党百年以来看似最普通、也最无用的杂物。
某位干部生前用过的纯金烟嘴楠木烟斗、某位首领被人折断的爱刀残骸、某位干部写的关于自己同时爱慕三个女人的心事日记、某位首领早夭的女儿生前最爱的洋娃娃和褪色小和服……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积在这里,再加上没有多少人会来这边清扫。久而久之, 就将这里变成了一个积存了百年灰尘的秘密储物室, 储存着过去这些年时光里那些无人述说的心事与凝固的情感。
森鸥外的手在箱子里摸到了一个东西, 当他抽出来查看时,不禁沉默了片刻。
“先代……”
曾经以暴虐和神经质著称的先代港口mafia首领也曾有过风度翩翩的年轻时代, 照片上的男人留着精心修剪过的八字胡, 身穿西式长尾礼服, 戴着白手套, 满脸矜持高傲地站在古董豪车前,眼睛里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在他身旁依偎着一位满脸幸福的年轻女士,先代首领的另一侧臂膀里还搂着另外一个同样是故作正经小绅士打扮的男孩。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爱丽丝不知何时跳下箱子,来到他背后,垫着脚尖跟他一起看老照片。
“……从来都没听他说过自己年轻时也有家人。”森鸥外淡淡地评价道,没人能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什么太多的情感波动,“大抵是后来死了吧。不然当年的港口黑手党就会多出一位少主了。”
身为黑暗组织的首领,背负着整个组织上下的生活与性命,就是要有哪怕某一天突然家破人亡也要硬扛住悲痛的觉悟和意志。如果扛不住,一开始就不要成家结婚,这样对双方都好。
森鸥外年轻时也曾经为爱情而发狂沉迷过,但他最终依旧是有了背负起一切的觉悟,放下个人的情感从而选择成为港口黑手党这个组织的“最大的奴隶”。
他现在稍微理解了一些为什么过往那么多代的首领们都没有处理掉这个藏着无数秘密的小房间的真实原因。
——他们站在黑暗中太久,早已忘记光明的滋味,有时候也会被压迫到难以喘息,纵使再痛苦也不能展露给下属们知晓……可唯有在这里,才能把一些寄托了心事与哀思的小东西藏着不被外人发现。
那些舍不得毁掉、不想遗忘却也不想面对的过去……真悲哀啊。
“嗯?这个是什么?”爱丽丝眼尖地发现了这个箱子底部还盖着一张反过来的照片,伸手把它捞起来。
照片的背面没有写太多文字,只是写了一行大致的拍照年份时间。
森鸥外的脑袋凑过来一起看,于是他和女孩儿同时看见了照片正面上的六个人正或坐或站的聚集在盛开茂盛的樱花树下拍照。
长相平凡而威严的青年满脸严肃,比常人高出一大截个头的壮汉十分憨厚的笑,一个碎嘴的小个子男人正略微侧过头在跟旁人讲什么,戴着当时非常潮流的金丝框眼镜的帅哥向着镜头抛媚眼,以及一个站在树干阴影中的蒙面女孩十分不耐烦地看着这群拍照前还在婆婆妈妈的男人们。
被下属们不动声色地拱卫在其中的c位位置的是一个戴着黑色礼帽、拄着修长手杖的人。
——它专注地看着古老的照相机镜头,翻腾着黑色雾气的脸上却怪异地露出了堪称“清浅”的笑容。
仿佛有一道惊雷击中了森鸥外的脑袋,他呆滞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c位之人好久,才吃惊地喊道:“初代……是一个年龄不到12岁的小萝莉?!”
…………
……
哗啦!哗啦!
似乎有涨潮之势的海浪毫不留情地拍打着沙滩,卷走了被快艇撞飞昏迷的一具鱼人护卫。
驾驶着快艇的太宰治单手拔出了手.枪,一手控制快艇方向盘追上去,盯着那具鱼人喊道:“国木田君,别让它逃走!”
“知道了。”站在船舷边缘的金发青年国木田独步掏出一本封面为《理想》的笔记本,撕开一页喊道,“异能【独步吟客】……绳索枪!”
白色的纸页瞬间化作银灰色的枪械,然而与传统枪口所截然不同的是那里不再是一个空洞的枪口,而是有着金属箭矢箭头以及绑着后续尼龙绳索的发射器!
这就是国木田的异能力,能够将写在纸上的东西变成实质的能力。
此时站在海浪上东倒西歪的鱼人酋长和其他亲卫队队员们终于从“爆炸死亡”的痛苦中回过神来,酋长立刻用声波传递出“休想!”的怒斥意味,同时挥动手中的权杖,驱使海浪卷走自己族人的身躯!
“咻!”
一道银光从海浪中冲出,直直地刺入了昏迷鱼人的心口!绳索被绷得笔直,然而随着一声枪响,本就被刺穿的鱼人心口鳞片碎裂,腥臭的鱼类鲜血还是荡漾而出!
“不!”
剩余鱼人们再次人员-1,死亡体验的传来令它们痛苦地大叫起来。
“太宰!”国木田大怒,回头怒喝搭档,“你干嘛开枪!”
“我不能开枪吗?”太宰平静地给手.枪重新拉了一下枪栓,仿佛他刚刚打中了一个无关要紧的气球而不是一条生命,“敌人用了不明秘术导致海水的流速太快,它的身体已经被卷入鱼人酋长的攻击范围,我们没法从对方老大的眼皮子底下抢走它了。”
其实也很清楚这点的国木田不甘心地咬了咬牙,“那也不应该……”
“你不会在同情这些混蛋吧?国木田君。”太宰治露出了一个像是生气又像是极为恶劣的笑容,“它们……吃人诶。渔民死了多少人?出海游客死了多少人?生活在岸边的落单民众死了多少?这些数据你比我更清楚呀。”
——既然吃了人,那就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种族恩怨了。一定要有一方流血乃至死亡,直到付出足够惨重的代价才能消除胜者族群的愤怒。
当今这个世界的主流群体依旧是人类!那么其他非人族群,都必须遵照人类制定的生存和居住法则才能正常存活下去!
这也是大部分游走于人类和非人类之间的事务处理者共同默认的价值观!
鱼人护卫的死像是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随着权杖在海面上一圈圈地转动,巨大的波涛开始嘶吼,足有十几米高的海浪翻滚着站立起来,扑向了这艘小小的白色快艇。
“往岸边开!快点!”国木田急得满头是汗,大喊起来,“我们在海上不是这些家伙的对手!陆地上我们才有胜算!”
“知道啦,国木田君你别像是拉肚子要催厕所的倒霉鬼一样的喊啊……”太宰嘴上嫌弃,实则油门早已踩到最大,快艇引擎的马达声咆哮轰鸣,拖拽出巨大的白色浪花泡沫冲向后方。
然而那宛若海啸的巨浪依旧是追击着他们紧紧而来,趴在快艇座位上的国木田在扑面而来的狂风中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青绿色的海水“墙壁”中飘荡着十几双森然恐怖的鱼眼在海水中莹莹发光……
眼看海岸线越来越近,但是浪潮的冲势已经近在咫尺,海水和鱼人体味的腥臭味道几乎如同死神扼住人类脖颈那样凶狠和接近!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沙滩上亮起了巨大的白色车灯。
漆黑的福特猛禽车冲出了道路,巨大的越野轮胎轻松地碾压过杂草、碎石和砂砾,然后在沙滩上直直地甩出一个漂亮的半圆形甩尾掉头。
“快上来!”伊吹光和从车窗中冲着他们大喊。
虽然声音喊得很焦急,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冷静到堪称面瘫的地步,仿佛冲锋而来的快艇以及背后十几米高的海浪都无法让她挑眉一下。
“喔喔喔!是伊吹啊!”太宰大声怪叫着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好孩子会热情地迎接老师来家里做客啊!”
“我没有……”仿生人依旧面无表情,但怎么听都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在里头,“我没有家了。也没有邀请您来做客……算了。回头再说吧。”
事实上,快艇不再减速,太宰也不再担心接下来的逃生路线,神态疯狂地直接将快艇冲进沙滩里!
哗啦!
土黄色的砂砾如同雨水般扬起,砸了两个违规驾驶快艇的人类满身满脸。然而绳索枪的金属箭头“砰”的一声刺中福特猛禽皮卡车的后备车厢墙壁上,国木田独步伸出手臂想要一把抓住太宰治——不过后者更快一步地跳出驾驶位,如同一只树袋熊那样死死地、四肢并用地跳到了搭档的身上——金发青年不爽地撇撇嘴,但手上的绳索枪机关还是开始一阵收缩,转动着将他们二人直接凭空拽飞出去!
“芜湖!”短暂地飞跃在半空中的太宰治快活地大喊,“起飞咯!”
“你闭嘴啦!”国木田怒斥他。
然后随着两声巨响,两个男人直接摔进了皮卡的露天拖厢里,摔得七晕八素。而前面开车的伊吹光和早在听见金属箭头刺中车身的一瞬间就开始猛踩油门往前冲了。
果不其然,当福特猛禽驶离原地不到三秒钟,铺天盖地的愤怒巨浪就砸了下来,卷起摧毁地面的一切事物,无论是沙滩上的棕榈树还是不远处还在燃烧着的仓库房子和其他三座无人仓库,都难逃攻击范围。
但是鱼人大酋长怎么可能放过她?只见它的浑身鳞片底下开始渗血,这些诡异的血融入海水里,伴随着声波的流转和操控海水的能力发挥,将一缕海水彻底染黑。
然后这一缕一看明显就不是正常海水的水流如同刺穿空气与海水的利箭,呼啸着冲出海面,精准地朝着正在试图远去逃离的车辆刺过去。
躺在车后厢的太宰治晕乎乎的坐起来,发现手掌在刚刚摔下来时不小心磨破了,手肘和膝盖也有点疼,估计是有淤青。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诡异的破空声,方才来得及抬起头,那道漆黑的利箭水流就从百米之外的距离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对我没有用,我有异能[人间失格]可以屏蔽这些攻击……等等!目标不是我!而是……】
太宰从水流利箭的飞行速度和角度等因素中瞬间意识到它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前面正在开车的伊吹光和的后脑勺!
满怀复仇和鲜血怨念的水流要刺破车子的玻璃,击中那个司机的致命要害!
黑发青年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用自己染血的手掌去阻拦“利箭”,但是手肘处传来的钻心痛苦令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一分!
【糟糕!来不及了!】
在太宰治绝望的眼神中,两根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从空气中毫无征兆地浮现,似乎有什么粘稠的黑色不明液体旋即覆盖上手套的位置——然而两根指头精准地捏住了这根堪称狠毒的海水利箭。将它阻隔在车窗玻璃之外。
“呀,这辆车她很喜欢的。”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子声音缓缓响起,“我可不能让你这种卑劣的造物……毁了她最后的财产啊。”
细长的漆黑水流“利箭”发出了与体型外表截然不符的海怪巨兽咆哮声,剧烈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两根看似寻常的手指。
“怎么回事?”国木田独步也惊醒过来,看着空气中的两根手指,连忙拉住发愣的太宰治小声问道。
太宰摇了摇头,对方的声音很熟悉,很亲切,却又……很陌生。
【是谁?到底是……是谁?!】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却又不敢相信。
一顶颇有19世纪风情的黑色礼帽从空气中缓缓浮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拄着细长手杖的男人从空气与阴影中凭空走出,学着两个人类那样半蹲在车后厢上,右手手指还死死地捏住那恶毒的“利箭”。
雾气翻滚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却又让人觉得非常亲切的怪异笑容。
“滚回去吧。”它说着,然后强行捏住了“利箭”水流主体,无视它在掌心中发出的阵阵哀鸣和求饶声,丝丝缕缕的雾气悄无声息地从袖子边缘渗入本就漆黑的海水里,这人立刻摆出体育运动场上投掷标枪的标准姿势——下一秒,猛地将这“利箭”以比来时更快两倍的速度砸回海里去了!
轰隆!
几秒钟后,不远处的海上骤然炸出一大团水花,似乎有无形的狂风刮过这一带,吹得附近的草木不住地弯曲身体。原本在岸边呼啸作怪的海水巨浪像是猛地失去了控制,在半空中僵立了半秒都不到,就“哗啦”一声齐刷刷地重新砸回地面,稀稀拉拉地卷走了那些先前被打爆的建筑和残骸。
“你是——”国木田独步难以置信地说,“社长?!”
“你说什么啊国木田君。”太宰治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头一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敏感又悲哀的核心情感,“那分明是……织田作的脸嘛。”
怪人挠了挠礼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事的耸耸肩,转过身敲了敲车窗,开始叫起来:“停车停车,没事啦!敌人被解决了!”
伊吹光和并不知道身后的刚才一系列异常事件,她疑惑地通过倒后镜往后面扫了一眼,然后差点方向盘一歪撞在路边的树上。
“……rua?”
她诧异地说。
毕竟,在女孩子眼中,这个黑衣怪人分明是长着一张黑雾气息满满的脸嘛!跟游戏里一模一样呀!
“呼。”rua像是松了口气那样地笑起来,无视了还在高速行驶的汽车车速并直直地走到车顶坐下,用手杖敲了敲自己的礼帽,似乎挺开心的,“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不会认错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