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谢愁愁颇有半夜跑出去偷鸡摸狗的架势, 关好门以后,便连忙屏气凝神朝着那两个鬼影跑去。
来的是两只女鬼。
她将两只小鬼带到偏僻漆黑的地方,借着银白色的月光,打量俩姐妹。
小红开开心心地指着身旁的小姐妹, 同谢愁愁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 小五的姐姐, 小花。”
小花看上去比小红的年龄稍微要大一些,四五岁的样子, 脸蛋瘦削, 乌黑的眼珠子里透着股小孩不该有的成熟。
不过,因为年幼,个子小, 板着脸站在那儿的样子,看上去也十分可爱。
谢愁愁甚至想伸手捏下她的小脸蛋。
鬼类幼崽真是怎么看怎么惹人爱呀!
不过,接着她便开始东张西望, 左顾右盼:“怎么来的只有你俩,你不应该是有很多小姐妹吗?”
童子军, 再小也是肉。一大批小孩鬼怪带出去吓人,肯定能在村庄里帮她收割到一大批恐惧值。
可眼下才两只, 也太太太少了。
小红咬咬唇:“我本来是想要把其他姐妹一起带来的, 但是她们一到夜里就没了影, 我也不知道她们跑去哪里玩了。”
说着说着,她乌黑的大眼里就开始泛泪花, 仿佛因为其他姐妹偷跑去玩不带自己这件事而感到委屈。
她指了指身旁的小花:“昨天夜里, 小花也跟她们一起不见了, 还好她今晚还在, 没有丢下我。”
小花早熟的幼嫩脸蛋上, 终于出现了些许迷茫:“啊?”
呆呆萌萌惹人爱。
小红气呼呼地戳戳她的手臂:“你又装傻!昨夜你们全都消失没影了,这事我记了一天,休想耍赖,下次出去玩必须带上我知道吗?还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昨夜去做什么了呢?”
小花长长的眼睫动了动,她看了一眼谢愁愁,片刻扭脸看向一旁:“我们做了一个奇怪的游戏。”
小红:“什么游戏什么游戏?”
“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你们是在哪里做游戏的吗?也带我去玩玩好不好,我也想和大家一起做游戏。”
“也不记得了。”小红摇摇头,脸上写着“一问三不知”。
她应付完小麻烦精,才再次看向谢愁愁,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你不是我妈妈,为什么要穿着我妈妈的衣服?”
谢愁愁听出了女孩话里的质问和不悦,无辜地同她表明,这一切都是村长的意思。
“村长说,你们村里一到夜里就会有厉鬼出没,会吃小孩,我伪装成你妈妈的样子,是为了保护好剩下的孩子,保护好你的弟弟。”
说起“保护弟弟”,饶是她这样厚脸皮的老鬼,也忍不住鬼脸一红。
但愿这女孩没有看到自己□□折磨她弟弟的画面。
阿弥陀佛。
听到这里,小红小心翼翼地朝房子里面看了一眼,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期盼。
“弟弟乖吗?”轻顿了下,她道,“我想进去看看他。”
殷闻还在里面呢,这时候闯进去,怕不是要当场被抓包。
谢愁愁连忙摇摇头:“现在不行现在不行,改天吧,改天我找机会让你偷偷看他一眼。”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弟弟,不太像真人。
她甚至想问,难道你们村的人,小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食人花精?等长大了以后才会变成正常人?
考虑到这话含有侮辱意味,谢愁愁默默将自己的问题吞了回去。
她之前看新人手册的时候就有注意到,其中加粗加重的一句话,就是,游戏世界里,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都有,玩家进去以后,还请不要大惊小怪。
很好,她要做个淡定鬼。
由于来的只有两只小鬼怪,谢愁愁的刷积分大计只能暂时挪后。她伤心地同俩只鬼姐妹挥别,偷偷摸摸溜回房间睡觉。
回来的时候,殷闻还在睡觉。
她松了口气,在他身旁的空地方上躺下,慢慢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天才刚刚亮,就有人前来敲门。
谢愁愁醒来,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间,才六点钟,距离喊孩子起床,还有一个小时。
是谁,这么早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殷闻似乎比她醒得更早些,“笃笃”的敲门声才响了两下,便前去堂屋打开了门。
谢愁愁动作稍微慢些,等她穿好衣服赶去外面的时候,便发现,前来敲门的是奶奶灰,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昨天晚上,侯建强死了。”他抓了抓头发,“村长估计还没醒,尸体还在那里没有处理。我昨夜没怎么敢睡,天刚刚亮就挨家挨户看情况,现在其他玩家都已经通知到了,你俩要过来看看尸体吗?”
这种时候,掉队当然是不科学的。
跟着殷闻以及奶奶灰赶到侯建强所在的房间之后,谢愁愁才知道侯建强是谁。
他就是昨天对御姐小姐姐出言不逊的那个猴嘴男。
更奇怪的是,第一天夜里死掉的是一对夫妻,一同死掉的还有他们的“孩子”。可昨天夜里,却只死了猴嘴男一个,他的同伴,以及那个孩子都还活着。
和他同住一间房的是个长相乖巧,一看就知道是好学生的乖妹妹。
她显然是白天才发现自己和个尸体在一间房里带了整整一晚上,眼睛都吓直了,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需要扶着木桌,才能勉强维持平衡。
御姐在旁边给她倒水,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她:“别怕别怕,没什么事的。”
“孩子还在睡觉,咱们说话声音轻点。”威猛男从一个小卧室里推门出来,轻手轻脚关上门,同大家道。
这家的家庭条件在村子里很明显算是相当不错的,就连孩子都有个自己的单独小卧室,和谢愁愁的那个需要三人共挤一间房的贫寒小屋子不可同日而语。
实在是看得鬼眼馋不已。
“所以说,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奶奶灰提问。
乖巧妹妹的眼里全是泪水,被问话后,茫然且害怕地摇摇头:“我们昨天全部都是按照村长说的那样,吃饭、睡觉、喂饭,所有的都是定时定点去做的,没有一件遗忘……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为了表明自己所说的都是真的,乖巧妹妹还从桌上拿起张写满了字纸张。
“这是备忘录,每完成一样,我们都在纸上写下,包括时间。”
和她说的一样,纸张上的时间和任务,可以说和作息表上的分毫不差。可以说,甚至比其他玩家完成得还要严格,就连秒钟都没耽误。
“所以,他会不会是因为触发了其他的死亡条件死掉的。”娃娃脸忍不住道,“昨天死掉的那对夫妻,他们的尸体连同孩子一起消失,可今天的不一样,只死了他一个,这是不是说明,厉鬼的目标,只有他一个?”
乖巧妹妹闻言,眼泪从眼眶滚落:“这么说,我是不是不用死了?我好害怕,他已经没了,下一个是不是我了?”
“应该不至于。”奶奶灰摇摇头,“徐晔说得或许是对的,你能不能继续回忆一下,昨夜他有没有做一些行为反常的事情。”
乖巧妹妹摇摇头:“没有,我们吃完晚饭之后,和前一天一样,先是给孩子洗澡,然后是哄孩子睡觉,哄完孩子后,我们就也睡了,的确没有做什么反常的事。”
“你再回忆一下?”奶奶灰似乎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弃。
乖巧妹妹的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愠色,她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真的没有——他起初的确是有那样的想法,但是我威胁他说,他要是敢乱来,我就半夜把孩子喊醒,和他一起死,他胆子小得很,所以我们昨夜一切正常,没有起冲突,他也没有做反常的事情。”
见她干脆直白地说清楚,奶奶灰的表情也多了丝丝尴尬。
他抓抓脑袋,十分抱歉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才怪,他就是那个意思。
昨天上午,猴嘴男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从他的一举一动便能看出,这不是个好人,或许应该说,他很明显是个好色之徒。
不然也不会在被容貌艳丽御姐拒绝之后那般羞恼。
乖巧妹妹情绪平复下来后,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你们是想知道真相,但是我能说的都说了,他昨夜一切正常,我也不清楚他究竟为什么会死。”
沉默了许久的御姐开口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厉鬼只是单纯看他不爽,所以才会直接找他麻烦?”
这一次,连孩子都没杀,目标明确,没有伤及任何无辜。
可想而知,杀人厉鬼究竟有多厌恶这个男人了。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似乎在心里默认了这个猜想。如果说其他的一切行为都正常的话,唯一有可能使他死亡的,大概就是他这个人本身了。
毕竟,就他昨天的表现来看,就算是身边的这些玩家,也很难不对他起厌恶之情。
玩家们才在原地讨论了一会儿,村长就赶了过来。
他看到躺在血泊里的尸体,又看到站在旁边的玩家,一眼就明白过来,这些玩家为了防止他收拾死亡现场,偷偷赶在他之前过来了。
村长气得直翻白眼:“晦气,晦气!你们围在这里看死人做什么哦!作孽哦!”
他大概是也知道孩子还醒着,骂骂咧咧的时候,刻意压低着声音,似乎是害怕将孩子吵醒。
“村长。”奶奶灰直接朝他开口问了,“为什么他全程按照作息表上来,还是死了?为什么爸爸妈妈里,只死了一个爸爸,这是其他的死亡条件吗?”
村长本来还在小声骂人,听到这话后,开开合合的嘴巴瞬间闭上。
他环视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视线从面色惨白的乖巧妹妹身上移动到,死状凄惨的男人身上,片刻后,收回视线:“在咱们村子里,是不能乱说话的,他肯定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厉鬼了。”
说着说着,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个小小的蛇皮袋,麻溜地将血泊中的尸体塞到蛇皮袋中,哼哧哼哧往外拉。
一边拉还一边愁眉苦脸地叹气:“你们这些大小伙子也不知道上前来搭把手,害我一个老头子忙里忙外的处理尸体。”
娃娃脸只当是没听到他的吐槽,又追问一句:“村子里有什么话是不能乱说的?村长,这些不应该是你提前告诉我们的吗,万一我们所有人都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厉鬼,那到时候谁来帮你们保护孩子?”
听到这里,村长终于放下手里的尸体,擦擦汗,扶着腰站直。
“厉鬼讨厌的话多着呢,你们和我说说,他昨天都说过什么?”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同乖巧妹妹待在一起,这个问题,只有她最有回答权。
“他昨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乖巧妹妹表情尴尬地看向御姐,“说什么,叶珊小姐姐不和他一起组队,一定会后悔的,还说什么,女人就是这样,慕强贪色,不懂他的好……”
村长皱起眉头,表情古古怪怪地道:“差不多就对了,肯定就是这原因。咱们村子里的厉鬼,是女的,她最听不得别人说这话了。侮辱女性的……骂女孩子的……听了就要翻脸,但是要我说……”
话到这里,像是被按了消音键。
他闭上嘴巴,不再继续,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先去把尸体扔了,你们早点回去吧,孩子该起床了。”
人走出两步,又扭头,看向
“哦对了,还剩下的那个‘妈妈’也不用害怕,只要没暴露你就是安全的,接下来几天得一个人照顾孩子,除了累了点也没啥别的。等孩子醒了,告诉他他爸去天堂了就成,不就是当单亲单亲孩子吗,他肯定能理解的。”
如此简单粗暴,谢愁愁满脸的叹为观止。
虽然听上去古古怪怪仿佛哪里不太对劲,但是既然村长都这么说了,众玩家还是松了口气。
他们的队伍第一夜就死了俩人,若是第二夜再死俩人,那恐怕得再来十个人才够死。
村长拖着蛇皮袋的身影渐行渐远。
其他玩家安抚好乖巧妹妹也打算离开,却被威猛男叫住。
他偷偷摸摸将木门关上,将玩家们拉到眼前,等到众人将他结结实实围成一团的时候,才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东西,拿给众人看:“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本枯黄的书,足有三个指节厚,书页褶皱,似乎有些年岁。
封页上是用黑色墨水写的几个字:《民间招鬼大全》。
奶奶灰:“这是你从村长房间翻到的?”
威猛男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同众人解释:“我和穆阳昨天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村长有些不对劲,所以,早上我们俩早早就醒来,他负责来看你们还活着没,我负责偷溜去村长房间看他底细,结果,就翻到这个东西。”
从他的话语,不难判断,穆阳指的就是奶奶灰了。
玩家们便有些傻眼。
这村长,嘴上说的是村子里厉鬼横行,专吃小孩,所以才喊他们这些玩家前来保护孩子。
但暗地里,却在一个人偷偷摸摸学招鬼?
“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别告诉我,这厉鬼全是被他一个人招过来的。”
“招厉鬼,又要让我们保护他们的孩子,天,这什么魔鬼游戏,难不成招鬼的目的就是为了弄死我们这些无知可怜的玩家?”
“不……”奶奶灰摇摇头,“我在想,这里面应该还有更多的秘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你们应该都已经注意到了,这个村子里的人,真的少得可怜。村长当初说的是,孩子们大多都被厉鬼吃了,所以孩子少我们能理解,但是——这村子里不光孩子少,就连大人也没见着多少,我估摸着村子里撑死也就十几个人,总不至于就连大人也被孩子吃了吧?”
“所以他们人都去哪了?”
“不如咱们待会儿下午有空的时候,出去找几个村民问问吧?”
“没有用,我昨天买菜的时候试过了,所有村民都一个样子,正常聊天问问天气都会笑着回答,但是一旦问到关键问题,他们就两眼抽风,像是中了什么邪一样,连话都说不清。”
“这村子里空着的房屋有很多,问不出来也没关系,我们下午的时候,抽空翻翻那些房间,然后傍晚之前在空地上集合,交换信息。”
虽然人不多,但是房子却不少,可以看出,以前住在这里的很多村民,或许都因为一些原因不在了。
谢愁愁全程:震惊.jpg。
她本以为,大家和她一样,来了游戏之后就按照村长所说的,认认真真咸鱼并且“照顾孩子”,但是这会儿听他们讨论得如此起劲,她终于意识到,原来咸鱼的只有她一个。
除了她,所有人都在认认真真探索剧情。
谢某鬼突感沮丧。
但,抬眸的时候,看到了殷闻的侧脸。
她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丝丝安慰。还好还好,这里面不光她咸鱼,还有殷闻也在陪她一起咸鱼。
后者一低头,就看到了少女隐隐含着泪水,仿佛写上了“人生难逢一知己”的双眸。
殷闻:“……?”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似乎并不代表着什么美妙的意思。
玩家们聊到这里,便不能继续往下聊了。原因是,距离七点,只剩下七八分钟的时间,他们必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快速赶回去,将还在酣睡的孩子叫醒。
临走之前,奶奶灰同乖巧妹妹道:“你一个人会稍微麻烦点,万一有什么事应付不过来,尽管来喊我帮忙。”
看他神情,似乎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而愧疚。
乖巧妹妹点点头:“你们回去吧。”
回到房间里,对于谢愁愁来说,一切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喊醒孩子之后,孩子便开始做午饭、买菜、做午饭,乖巧且自觉,甚至不需要别人提醒。
不过,孩子再乖也阻挡不了谢愁愁的沮丧心情。
这也是她前一刻才意识到的。
上个世界的时候,她是内鬼,所以理所当然将自己划分到了npc阵营,游戏全程都在想着法子将自己伪装得更像npc一点。
但是这一场游戏里,没有内鬼。
她所站着的是玩家阵营,不再需要绞尽脑汁伪装自己,讨好玩家。
可这样一来,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游戏参与感比上场降低了很多。
似乎,一直到今天早晨,她都没有“当玩家”的自觉。
玩游戏,重要的是开心,连参与感都没有,还怎么开心?谢愁愁深深地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她视线望向了一旁,和自己一样游离在游戏之外的同伴,忍不住开口:“殷、殷闻?”
殷闻微愣。
女孩的嗓音软软柔柔,像棉花糖,又像奶猫的爪子。
却异常好听。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叫他的名字。
但是,愣神之间,他突然有了种错觉——一种,她用这样的声音喊过他无数次的错觉。
他偏头看向她:“怎么?”
“你上场游戏明明不是这样的,是不是跟在我身后,你也被感染了咸鱼的气息?我觉得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谢愁愁攥起拳头,一脸的痛心:“咱们去探索剧情吧!”
加入游戏的第一步,就是加入到玩家之中去!
她需要参与感!需要游戏体验感!
离她最近,也最好合作的玩家,可不就是身边的殷闻吗?她还能记得,上场游戏中,他轻轻松松找到“心脏”,将迎宾弄死的画面。
跟在他身边,她或许就能更快理解透“一个正常玩家是如何闯关游戏的”这个深奥的问题,并能够在日后的游戏里,看上去更像玩家一点。
按照上场的效率看,他能拿到积分应该不在少数。这样一来,谢愁愁跟在他身后,能蹭到的积分,不,能获得的游戏体验感,一定也不在少数。
所以,此时不用他,更待何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场他变得懒散且咸鱼,但是谢愁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用热情感化他。
她正待发表长篇大论,鼓动他同自己一起去探索附近的空房子,便见那青年放下了手中的陈年旧报纸,朝她偏头一笑:“好啊,你要怎么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