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辻野留鹤最后决定先整理长屋且幸的遗体。
虽说长屋且幸人品不咋地, 心肠又蠢又坏,可看在他死无全尸的份儿上,辻野留鹤倒是不介意为他捡捡残/肢。
弄完后, 她无聊地坐在长廊的凳子上,等外界的产屋敷一族和咒术界后勤主动联系, 她才能撤除‘帐’。
解决完咒灵, 后续的处理也是一堆麻烦事。
现在是电子时代,现场要是被拍照录像,闹大对谁都没好处。
“好想和人对练啊……”
冰刀杵在地上,两手放在刀把上, 辻野留鹤的手背托住下巴, 歪着头对出来的稻置拖长声音撒娇。
稻置捂着嘴嘻嘻笑起来, 飞近她,短短的手指戳她歪头时鼓起来的脸颊。
就在一人一神嘻嘻哈哈, 打算在玩闹中度过等待时, 一道悦耳如黄莺初啼的女声插了进来。
“直纪?你是不是冈田直纪?喂!我在跟你说话!”
冈田直由美见那个疑似表妹的女孩儿不理她,原先好听轻柔的声线马上变得气急败坏起来。
闻言,辻野留鹤抬起头,食指指了指自己迟疑道:“你是在叫我?”
“当然了!这里除了你和我以外,难道还有第三人在吗?”冈田直由美没好气地说。
态度好差一女的,而且还叫她的原先的名字, 八成是家族里的人。
辻野留鹤懒得理她, 撇头换了个方向继续发呆。
稻置躲到她耳朵后, 悄悄瞧冈田直由美。
一道白影由虚转实, 化为白鳞红眼的蛇形。
冈田直由美见到蛇灵出来, 一句话说得又是惊喜又是委屈, 还有些哀怨:“蛇灵大人, 您终于愿意现身了?!”
她虽然被蛇灵选中刻下术式,却不怎么受喜爱,无论她怎么努力沟通,祈求借用力量,姿态摆得有多卑微,蛇灵也只是偶尔搭理她。
顶多就是维持她不会被随随便便杀死的程度。
冈田直由美从小就坚信自己是天选之女,她出生的时候,上一代家主继承人刚好死去,她的父亲成为家主,她作为新家主的女儿也被一级蛇灵选中。
一切都是美好的安排。
至少看起来如此。
蛇灵的红色竖瞳冷冷地瞥她,呵斥她:“没用的东西,废物。”
吓得冈田直由美不由缩了缩脖子,被蛇灵骂了之后心中很愤懑,可她受家族里敬神敬灵的规矩长大,自己实力又差,根本没胆子反驳蛇灵。
见她那又怂又怨毒的蠢样,蛇灵更气了。
蛇信嘶嘶两声,它游向辻野留鹤,语气放柔:“小姑娘,你也是流着冈田家血的人吧?要不要考虑和我签降灵契约?”
冈田直由美尖叫道:“蛇灵大人!您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粗壮冰凉的蛇身环上她的脖子,诡异的触感让冈田直由美顿时闭嘴。
不知何时把头转回来,一脸吃瓜表情的辻野留鹤摇头否决:“不要。还有,我改名了,现在叫辻野留鹤,不要再叫我原先的名字。”后面那句话是对冈田直由美说的。
蛇灵还想劝她,一把冰做的标枪擦着它的七寸没入地板。
冰神化为女武士的模样揽住辻野留鹤,威胁之意明显。
“冰神大人,”蛇灵讪讪退回,“我就是开个玩笑。”
几百年没见这位神祗了,没想到祂居然又愿意和人类约定降灵,而且是程度最高的附体降灵,本体都与人类小姑娘融合在一起了。
不过这也要人类小姑娘的肉/体和精神经受得住才行,想到这里,蛇灵又想到现在这任废物契约者,深感人不能比。
它心里酸酸的,都怪当初眼瞎,选了个眼高手低的货。
辻野留鹤觉得它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不由思考,要不要让稻置把它打一顿,刚好也看看稻置的能力。
阻止她搞骚操作的是冈田直由美的尖声叫喊。
“为什么?”冈田直由美难以置信地大喊,“蛇灵大人,您知道她是谁吗?她不过是个普通女人生下来的私生女!直纪!就凭你低贱的血统,撞了大运与冰神大人定下降灵契约,就敢嚣张起来了,忘了我父亲对你们母女的恩惠了吗?!”
叭噗啪,几团带着咒力的泥土被不满的辻野留鹤用刀尖挑起,打在她脸上和身上。
冈田直由美又痛又狼狈。
辻野留鹤屁股都没离开凳子,就坐在那儿隔着几米的距离随意打痛她。
“对啊,我和稻置定契约之后就是了不起,就是比你强,你能拿我怎么样?”辻野留鹤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我还是任你欺负的小可怜吗?”
被冈田直由美那句‘恩惠’提醒,辻野留鹤才想起来她是谁。
原来是小时候嫉妒她唱歌好听就把她推下冬天的池塘的表姐啊……
辻野留鹤原本作为强者,还是有点自傲与矜持在,对不过三级咒术师的冈田直由美的挑衅不屑置之——实力差距太大,和菜鸡打架没啥意思。
但,冈田直由美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傲慢,让辻野留鹤回想起非常不快的往事。
“今天心情好,我给你免费上一堂课,教你知道‘察言观色’这四个字怎么写吧,冈田小姐。”辻野留鹤缓缓起身,周身气势沸腾,一步步向双腿发软眼神震惊的冈田直由美走去。
七海先生说,要做咒术师,首先要耐打。
虽然三级咒术师不强,但应该也会用咒力保护自己吧?
不知道她一拳下去,冈田直由美会不会哭?
逐渐放飞,对待看不顺眼的事物的态度更加坦诚的辻野留鹤渐渐展现出性格的阴面。
冈田直由美此时全靠剩下的自尊在维持站立,在穿着大正和服的辻野留鹤说完那句话后,便有一股杀气与剑意溶进空气里。
对咒术练习和体术锻炼不怎么上心,凭借家族身份做任务挑三拣四,还找理由劝服父母不把自己送去京都高专的冈田直由美终于体会到平时偷懒的恶果。
她在稍微认真起来的强者面前不堪一击,单单是气势就足以让她吓破胆,什么血统身份,都不如实力来得重要。
弱肉强食,是她与她的家族所在的世界的规则。
被辻野留鹤用刀背甩到几米远,直到撞到墙壁才停下的冈田直由美等了几分钟,却没有等到接下来的攻击。
“咳咳。”冈田直由美咳出嘴里的土与血,嘴巴不饶人,“你不继续出气了?”
辻野留鹤嫌弃地甩甩手指:“不打了,不打了。你太弱了,虐菜没意思。”
再打下去出人命就有损分寸了,反正以后有机会还会再见到的嘛。
辻野留鹤单方面殴打冈田直由美的时候,蛇灵袖手旁观。
停手后,蛇灵还颇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话说,你真的不想和我结灵吗?我很强的,带出过好多家主和一级咒术师呢。”
“免了。”辻野留鹤毫不客气地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单凭她自己的泛灵术式和剑术,她就能成为一级咒术师,何况她还有稻置,蛇灵于她就是鸡肋,还是味道不喜欢的那种。
“我讨厌轻浮的人,总觉得跟他们相处很难。”
“但我更厌恶的是爱玩弄他人、不尊重他人的恶劣性格。”
蛇灵看不惯冈田直由美废物的话,可以直接走人啊,干嘛非要搞死她?
不论它有什么理由,辻野留鹤对这种行为都很反感,绝对无法将后背托付给它。
但稻置可以。
冰神感知到她的信任,感动得眼泪汪汪。
蛇灵遗憾地放弃,百般不情愿地接受还要和废物在以后的日子里相处。
“为什么?”冈田直由美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质问蛇灵,“明明蛇灵大人一开始看中了我不是吗?为什么不帮我成为一级咒术师?”
为什么在她面前那么高傲,却被直纪拒绝两次都不生气?
为什么在她祈求力量的时候,蛇灵大人只会很不耐烦?
为什么在她刚刚想逃离有高级咒灵的‘帐’时,要故意让她摔跤遭受危机?
“明明……”
“我也想知道,明明你潜质不算差,现在却是这个鬼样子?”蛇灵也是受够了,一股脑地吐露出来。
如果把咒术师等级用数字量化,四级咒术师是20-39分区间,一级咒术师就是80分以上,100分以下。特级属于例外,没有上限。
按照天生的潜质,冈田直由美按部就班地成长都能考八十五分,蛇灵当初以为自己看中了一支绩优股。
结果最后变成了垃圾股。
“你,冈田直由美。”蛇灵叫她全名,“以你的资质,如果好好和我磨合,多多实战,成为一级咒术师没有问题。”
冈田直由美更加崩溃了,只会喃喃重复道:“那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还是三级!
“你心里没点数吗?”蛇灵也是服了她了,一一抖落出来,“小时候不好好锻炼体能和武术基本功,长大了嫌弃练武长肌肉,肉/体耐性弱得不行。”
“术式也不好好练习。”
冈田直由美委屈道:“我也掌握了好几种术式……”
说到这个,蛇灵更生气了,咆哮道:“老子那么多术式,你偏偏要选最没攻击性的,搞什么美白塑形花香味体香,怎么滴,你能靠这个打咒灵吗?”瞎搞!
“平时不练习,一战斗就怂,只敢欺负比自己弱的。给你找稍微强点的对手,只要稍微拼一下命就能成长变强,你体内还有老子时刻盯着你的命不会让你死,你给我掉头就跑?!”
再有潜力,不学习成长也是白潜了。
……
“哈哈哈!”辻野留鹤腿上摊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本,听他们吵架笑得手抖,笔迹歪歪扭扭地在本子上记录素材。
她可是职业作者,时刻准备着取材。
却不妨冈田直由美把矛头对准了她。
“蛇灵大人说要我靠自己要拼命,直纪那丫头为什么就可以靠冰神大人舒舒服服地变强?!”
“天呐!”蛇灵痛苦地拿头撞柱子,“你是不是生下来的时候脑子被夹坏了?”
它头一次把特殊的视觉分享给冈田直由美。
冈田直由美视线里的辻野留鹤身上呈现出不同的色块。
辻野留鹤的大部分/身/体/区域是浅色的,但是左腿以下、两只眼睛、内脏的某些部分,仿佛被厚涂过一样,呈现更深的色彩,而且她身上还有许多深色的线条,就像——
“伤疤一样。”
等等,如果线条是伤疤,那块状的深色区域代表着……?
蛇灵收回视觉分享,替她回答:“代表她失去过这部分肢体,她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是因为冰神消耗力量帮她修复。”
“当然,前提是她锻炼出了很强的肉/体,才能经受我们的治疗,完全复原。”蛇灵凉凉道,“你就别想了。老子治不了你,没救了,告辞。”
丢下这一句话后,蛇灵果断解开与她的结灵术式。
“不!!!”
“等等!蛇灵大人!求求您!不要和我解开契约,我以后会努力的!我会达成你的期望的!”
冈田直由美感受到体内的某种东西抽离出去,惊恐地趴在地上哭求。
“真遗憾。”
既得到了素材,又听了不少情报,辻野留鹤合上本子,打算换个地方坐着。
她没兴趣看不相干的人那么凄惨的样子。
冈田直由美却误会了她的举动:“你肯定在嘲笑我吧,直纪?”
正在撸稻置牌雪狗玩儿的辻野留鹤语气淡淡:“叫我辻野,我早就不叫直纪了。”
冈田直由美嗬嗬笑起来:“你真是没良心的白眼狼,直纪这个名字可是奈美代姑姑给你求来的,按照你父不详的血统,你本没有资格姓冈田,更别说接受家族的栽培了!”
她不理辻野留鹤有什么反应,不知想到什么,她笑到肩膀抽搐,爬到辻野留鹤跟前,脏兮兮的手掌攥住墨绿的裙摆,语气森然:“对了,你知道奈美代姑姑为什么自杀吗?”
辻野留鹤准备拂开她的手一顿。
自杀?
她母亲不是病死的吗?
“轰隆隆!”
一声惊雷在众人耳边响起。花园里已是一片狼藉,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赶来的咒术界人士与知情的相关警察配合产屋敷家,把其他普通人与这里隔绝。
紫色的闪电明明灭灭,浑身湿透的辻野留鹤拎着晕过去的冈田直由美,在众人或担忧或敬佩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地进入屋檐下。
“麻烦,”她摆摆手制止好心人准备披上来的大毛巾,嗓音干哑地说道,“帮我订张去大阪府的票。”
“最好能马上出发。”
去卧室换了身衣服,辻野留鹤收拾东西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新刀背上了。
走到客厅,冈田直由美已经清醒过来,洗了个澡收拾干净了,她一反之前的气焰,战战兢兢地站在客厅中央。
被父亲要求过来询问的产屋敷文哉十分不解:“出了什么事情吗?怎么您这么急着去大阪?”他看到长刀,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父亲和姑姑们让我问您。”产屋敷文哉被她沉着的脸搞得小心脏慌慌的。
辻野留鹤摩挲了一下新刀,反而温和下来:“没什么大事,我有分寸。这次大阪之行是为了替家母向人讨一笔债。”
一笔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