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 南夏在出租车上接到了南恺的电话。

    预料之中的气势汹汹。

    “你说你不回英国了？”

    早已想好的事情，南夏没任何犹豫：“对。”

    南恺：“为什么？”

    南夏：“国内成衣和高定市场这几年发展得很快，现在lv、chanel高定客户三分之一以上都来自国内……”

    南恺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为了那个男人？”

    南夏攥紧手, 没回应。

    她向来不会说谎，更不会对南恺说话。

    南恺气道：“行，为了个男人, 连爸爸也不打算要了？”

    南夏喊他：“爸——你别这么说。”

    她受不了这么重的话。

    南恺：“难道不是吗？”

    南恺以前就总用这种话压她。

    不孝顺三个字落在头上，几乎压得她喘不动气。

    所以之前她一直没能下定决心留在国内。

    但这次的事情，她从答应顾深的那刻起就全部都想好了。

    南夏稳了稳心神，很果断地说：“爸，我已经决定了。我也不会不要您，我会常回英国看您的。”

    南恺愣住。

    完全没想到。

    他本来以为南夏离不开他, 离不开她给的生活，所以才会提出那个条件, 断了她的卡。

    但没想到，她竟然真的飞出家里后再也不想回来了。

    南恺气得要命：“你都想好了？”

    南夏垂眸：“是, 对不起, 爸爸。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等我，我不能再对不起他。”

    南恺语气发颤：“那个浪荡子有什么好的？他那种身份哪里配得上你？”

    南夏制止他：“爸爸，你别这么说他，他人真的很好，当时学校帖子里的事都不是真的。”

    毕业前, 学校论坛上除了飘红的顾深劈腿高韦茹的贴, 还有一个扒顾深身份的帖子突然冒了出来。

    内容大约是说顾深是个集团老总的私生子, 母亲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三线小明星, 争家产不成假装自杀却成真。

    老总跟原配还有个儿子, 比顾深大三岁, 老总对大儿子悉心培养，对顾深不过是给点儿零花钱养着罢了，生怕他跟大儿子抢家产。只是顾深不死心，在背地里做了很多手脚伤害大儿子。

    那会儿南恺刚知道南夏谈恋爱的事儿，本就在生气，一调查发现学校里这两个贴，对顾深的不满顿时达到了顶点。

    扒顾深身份的贴隔天就被删除，但文字内容却被学校很多人都保存了。

    南夏本来想问问顾深知不知道是谁发的贴，但帖子出现的那几天顾深都在忙事情，没怎么跟她联系，后来她们分手，她也就没问这事儿。

    但她从来没相信过帖子里关于顾深的描述。

    她不相信顾深会伤害别人。

    南恺哪里听得进去，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从南夏母亲去世他就捧在手心里养着，生怕她受到丝毫伤害。

    把她卡断了已经是后悔不已，打这个电话也是想找个机会重新把卡送她手里，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消息。

    南恺压根儿不想听：“你是鬼迷心窍了，他哪里比得上william？要家世有家世，要学历有学历。”

    南夏：“可是我不喜欢。”

    南恺：“你都没跟他接触几次，多接触接触自然就会喜欢，他绅士又有能力……”

    南夏打断他的话：“如果喜欢这种事多接触就可以，那么爸爸，妈妈去世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在找一个？”

    南恺：“你胡说什么？”

    夏慕是南恺心里的痛，这么多年来提都不能提。

    南夏意识到错误，立刻说：“对不起，爸爸。”

    南恺沉默片刻，挂断了电话。

    南夏也有点儿后悔刚才提了妈妈，怕南恺难过，又认真发了条微信消息道歉。

    summer：【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太难过。我爱你，永远都爱你，但我也有自己的人生。】

    进了办公室，南夏长长地舒了口气。

    过了一小时，南恺的司机方伯给她打来电话，跟她要地址还有别墅的钥匙，还说南恺已经把之前断的卡重新开通了，她有需要可以用。

    南夏眼眶一酸，知道南恺还是疼她，但还是说不用，她可以养活好自己。

    方伯说：“小姐，别让我难做。”

    南夏还是给了个地址过去。

    *

    忘记早上的烦心事，南夏开始工作。

    她看了眼苏甜。

    苏甜正埋头画设计线稿，而林曼曼给她的工作依旧是杂活儿。

    她已经进公司一个多月了，连笔都没动过，林曼曼压根儿连个花边儿样子的设计都没派给她，更别提服装整体设计了。

    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南夏打算找林曼曼谈谈这件事。

    她把之前自行设计的作品打印出来，走到林曼曼办公桌前：“林设计师。”

    林曼曼正在看电脑上的线稿，听见她声音连头也没抬：“怎么？”

    完全就是不想理她的样子。

    南夏不介意她态度，平静地说：“请问您有没有设计的工作需要交给我做？”

    林曼曼唇边浮起一丝讥笑：“设计工作？”

    南夏把设计稿递过去，说：“对，因为我之前也设计过一些作品……”

    林曼曼连接都没接，直接说：“你的设计作品面试的时候我都看过了，设计稿完全不规范，设计样式是悬浮的，非常脱离实际，很多细节根本无法落实，而且你也没有任何的实际工作经验。我建议你，还是从基础开始打起，就算是圣马丁出来的，也不要眼高手低。”

    南夏察觉到她的不满。

    果然之前的事她还很介意。

    她的设计稿的确不规范，但属于灵感式设计，很多设计大师都会这么画，只是后续细节需要再丰富完善，而林曼曼直接给了她一个“脱离实际”的评价。

    南夏没打算跟她继续争论，而是点头道：“我会努力的。那我帮您搜集素材可以吗？”

    设计师设计作品前都需要搜集素材，这个工作很耗费时间。

    林曼曼笑了声：“可以啊。”

    她这么轻易答应，南夏倒是有些意外。

    南夏问：“那我帮您搜集哪个方向的呢？”

    林曼曼：“随你。”

    这意思，就算她搜集了素材，林曼曼也不会用。

    因为一般设计师都会给规定个主题和方向，不然太散搜集来的东西是没法儿用的。

    但再说下去也没有结果。

    南夏说了声好，然后转头回座位，恰好碰见李可。

    林曼曼瞬间热情到像是换了个人：“可可，你怎么过来了？”

    李可含笑对南夏点点头，然后说：“我来通知你，升主设的考核定在两个月后，以你设计的春夏系列成品为准……”

    南夏把打印出来的设计稿收好，没受刚才事情的影响，打开ipad，低头开始画设计图。

    本来是想走个形式，但林曼曼不愿意，她也没必要再争取。

    只要设计出来的作品好，难道林森还会不用吗？

    *

    周五下班后的道路尤其拥堵。

    平常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出租车足足走了四十分钟。

    南夏付钱下车，远远地看见“十六楼”三个字，走了进去。

    这是家文艺范儿的酒吧，安静优雅。

    陈璇已经等不及自己喝上了，见她进来使劲儿跟她挥手。

    两人有阵子没见。

    陈璇繁忙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立刻就约她出来喝酒聊天。

    南夏刚落座，陈璇叫来服务员：“要一杯最新的fresh air，放心，这个酒精含量很低。”

    南夏的酒精过敏并不严重，这种酒精度低的饮料以前也喝过，一杯没事儿，她点点头。

    寒暄过后，陈璇开始问她顾深的事儿。

    她早想问了，就是一直没抽出时间。

    南夏也没打算瞒她，把事情大概讲了讲。

    陈璇惊了：“你的意思，你出国这几年他都没谈过？”

    南夏点头。

    陈璇：“不会吧，往他身上扑的女人那么多。”

    饮料上来，南夏拿起来喝了口：“你想想我刚回来那晚同学聚会，你不是跟别人说我在国外谈过么？我都谈过了，他谈过也没什么，所以他没必要骗我。”

    陈璇想了想：“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顾深看着花心，竟然这么专一。而平倬看着绅士，还能干出来跟人打架这种事儿。”

    南夏微愣：“平倬怎么了？”

    陈璇：“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他为了个女人在酒吧跟人打起来了。”她指尖在桌面点了点，“就这儿。”

    南夏：“那平倬没事儿吧？”

    陈璇：“他倒是没什么事儿，听说把那人打进医院了。也是奇了，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女人。”

    “他没事儿就好。”南夏放下心来，想了想，说，“应该是华羽。”

    陈璇一口酒差点吐出来：“经管的系花？他俩什么时候的事儿？这华羽大学里追着平倬跑了三年他理都没理，怎么出了大学还栽了？”

    南夏愣住：“华羽追平倬吗？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陈璇：“大学那会儿你眼里只有你家那位，哪有别人呢。不过你怎么知道那女人是华羽？”

    南夏把之前赛车场见到的事儿说了。

    陈璇比了个大拇指，“牛逼。这平倬也不是一般人啊，炮友都是系花级别的。”

    两人举杯轻轻碰了下，陈璇冲她暧昧地笑笑：“打算什么时候复合啊？”

    南夏晃了晃玻璃杯中粉色的饮料，很淡定地说：“要看我什么时候能追到他。”

    陈璇惊了：“你追他？你需要追他？你勾一勾手指他就到手了好不好？”

    是个人都知道他放不下她。

    “倒是也不能这么说。”南夏不太好意思，但又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很快点头道，“但你说的很有道理。”

    “……”

    陈璇：“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跟着顾深脸皮变厚了。”

    听她这么说，南夏还挺高兴：“其实是我想补偿他嘛。”

    她脸上浮着层淡淡的粉色，娇俏可人，神态不自觉就带着点儿甜蜜，比刚回来那会儿鲜活了很多。

    大学那会儿她平时也是清清冷冷，正正经经的，只有跟顾深在一起时才会偶尔露出小女孩儿情态，所以虽然当时不看好他们俩，陈璇也没太拦着她，觉得只要她开心就行。

    陈璇来了兴致：“你打算怎么追他？”

    南夏垂眸：“还没想好。不过他说明天回来后来找我。到时候——”她明眸转了转，“要不我亲他一下？”

    陈璇差点被呛住：“夏夏，原来你谈恋爱的时候这么直接？”

    实在是很难想象，从乖得要命的她口中听到这种话。

    南夏大方笑笑：“谈恋爱嘛——”她忽然八卦起来，“蘑菇你初吻什么时候送出去的？”

    她以前从来不问这些，都是陈璇问她。

    陈璇一听就说：“你这跟着苏甜学坏了。”

    南夏轻轻戳了下她胳膊：“说一说嘛。”

    她声音娇软。

    陈璇正要说话，南夏手机响了，是顾深打来的电话。她眼睛一转，有了个主意：“夏夏，我们骗顾深一下，就说你醉了，怎么样？”

    南夏犹豫道：“可是他知道我酒精过敏的。”

    陈璇激动起来顾不得许多：“就说你喝不到两度的饮料不过敏，但是醉了，他不会怀疑的。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南夏没来得及仔细思考，陈璇已经把电话抢了过去。

    顾深声音温柔：“跟哪儿呢？”

    陈璇从没听过顾深这么温柔的声音，竟然怔住了。

    顾深：“怎么不说话？”

    陈璇这才反应过来，说：“我正跟夏夏喝酒呢。”

    顾深语调骤变：“你不知道她酒精过敏吗？”

    陈璇：“放心，两度都不到，她以前喝过这种酒精饮料，没什么事儿。”

    顾深这才放下心来，问：“你们在哪儿？”

    跟刚才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陈璇：“在十六楼，不过——”她语气里带了点儿狡黠，“夏夏喝醉了，你想不想看看她喝醉的样子？超级可爱。”

    “？”

    陈璇：“但是呢，你出差了，看不到，哈哈哈，只有我才能看到。你要是求求我呢，我就给你拍个视频发过去……”

    顾深笑了声，扔下两个字：“等着。”

    不到半小时，他出现在了十六楼。

    他穿着件半长的黑色外套，走路带风，衣摆后扬，浑身自带一股放荡不羁的气质，又是这间酒吧常客，一进门就吸引了多数目光。

    顾深撩起眼皮扫了眼，一眼看见南夏，径直走过去。

    陈璇小声说：“夏夏，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南夏看见顾深提前回来，也起了玩心，不自觉想逗逗他，轻轻点了点头。

    顾深直接坐南夏旁边儿，外套还沾染着外头的寒意。

    他看着她双颊微红的样子：“真醉了？”

    南夏慢慢转头，声音轻飘飘的：“才没有。”

    顾深觑了陈璇一眼。

    陈璇很无辜：“我也没想到不到两度她也能喝醉呀。”

    顾深懒得理她，直接搂住南夏肩膀：“走吧？”

    南夏迷茫地看着他。

    顾深：“还认得我是谁吗？”

    南夏重重地点头，头差点磕桌子上，幸好顾深及时用手托住了她下巴。

    “你是顾深——”

    顾深气得牙痒痒。

    他特意赶了日程提前回来讨东西，结果这人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她浑然不觉，歪着头说：“不对，你不是顾深，他要明天才能回来呢——”

    顾深给她气笑了：“这点你倒是记得清楚。”他拖着她起来，“走了。”

    陈璇偷笑着付完账，跟在顾深身后出了酒吧。

    顾深的劳斯莱斯就停在路边，他把南夏扶上后座。

    南夏趁顾深不注意，还给陈璇眨了眨眼，陈璇不由自主给她竖起大拇指。

    顾深恰好回头。

    陈璇表情立刻恢复如常：“你可千万要照顾好我们夏夏，记得给她冲蜂蜜水。”

    顾深吊儿郎当地说：“我呢，祝你以后的工作永远加班。”

    陈璇：“……”

    这人怎么诅咒他。

    车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安静狭小的空间。

    好久没见到顾深，南夏也很想念他。

    反正在他眼里，她也是喝醉酒的状态。

    南夏不自觉地靠在了顾深怀里，大胆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

    他羊毛外套里穿了件灰色的西装，里头是件衬衫，料子极衬手。

    南夏把脸颊一侧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触碰着他的体温，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满足地闭上了眼。

    乖得跟个小猫似的。

    顾深呼吸慢了几分。

    都已经快想不起来上回这么抱着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倒是没跟他生分，抱得还挺自然。

    顾深顺手搂住她，低声问：“真醉了？这么黏人？”

    南夏喝了点儿带酒精的饮料，胆子大了很多，也想看看她要真醉了他会怎么做，干脆就没应声。

    顾深低笑了声：“你个小醉鬼。”

    他就这么一路抱着她到了繁悦。

    顾深先扶她进来，一脚把门踢上，然后把她放沙发上，很快给她冲了杯蜂蜜水。

    南夏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

    顾深把大衣脱了往旁边儿随便一扔。

    南夏看不过去了：“你得挂起来。”

    顾深啧一声：“行，我不跟醉鬼计较。”

    这么容易就骗到他了。

    大约是因为，她从没喝醉过，也从没这么骗过他。

    顾深把外套挂好，南夏把喝完的空水杯递给他：“喏。”

    她嘟着个小脸儿。

    顾深把水杯放茶几上，看着她：“还知不知道你欠我什么？”

    南夏像是困了，微闭着眼，没应声，睫毛一颤一颤的。

    顾深：“等你明儿起来我再跟你算账。”

    他把她抱起来，往卧室里走去。

    南夏这会儿睁开了眼，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顾深脖子。

    顾深脚步微顿，就这么站在原地看她。

    想到之前顾深喝醉了酒的行为，南夏隐约起了点儿报复心。

    反正之前电话里也说好了的。

    南夏歪着头：“你过来点儿，我有话跟你说。”

    她声音还是飘的。

    喝醉了还挺可爱。

    顾深也想看她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低头：“嗯？”

    他双眼狭长，眼尾压着一点笑意。

    睫毛又长又密。

    唇线棱角分明。

    很好亲的样子。

    南夏伸出拽住他衣襟，把唇凑上去，吻住了他。

    顾深脑海里仿佛有什么轰然炸开，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