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速引力信号，只在引力波雷达上出现了不到两秒，然后就完全消失。一颗小行星？被中子星甩出来的碎片？一次偶发的设备故障？艾瑞克斯用着两秒的信号计算了它的运动轨迹，相比于猜测他更相信算力：这个引力来源的前进方向，有73%的可能与流马号的尾部轨迹相交。

    曲速引擎不断将星舰前方的空间用引力压缩的方式“搬运”到尾部，这种工作模式会大大缩窄引力波雷达的可视范围。只有对正前方的一个圆锥形区域才能够做到纤毫不差，侧面的侦测能力又糊又弱，对正后方基本是盲的。如果想要偷偷摸过来，那么从曲速飞船的后方接近是最好的选择。

    谁会这么干？艾瑞克斯只能想到不怀好意的人。他打开导航星图，迅速调整路径，然后将星舰的惯性阻尼系统提前开到最大。流马号的控制台用了三秒钟来接收新的路径图，立刻做了一个突兀的转向。艾瑞克斯紧盯着引力波雷达，一个高速的引力信号出现了一秒，然后又消失了。

    “被咬住尾巴了！那家伙又快又准，专门为曲速的追击优化过，是海盗的可能性超过九成。”艾瑞克斯快速调整曲速轨迹，再做一个转折，用船侧的引力波侦测能力再次捕捉到那个追击者的身影。它在逐渐接近，等到追上来，抄到前面去，那么它就会有无数种方法逼停流马号。

    “挑了个好地方……周围没有短时间能够抵达的空间站，完全得不到庇护。看来只有尝试从速度上甩脱了。”艾瑞克斯将核聚变发动机的功率开至最大，顺手将超负荷运转的警报声关掉。但这足够了吗？艾瑞克斯觉得还不保险。

    艾瑞克斯想了一下，决定使用舰尾的额外动力。姐姐还在移动式算力核心里“冥想”，就算叫醒她，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被敌人登舰，那她当然会有很强的战斗力。但她又不是核聚变引擎，无法让流马号继续加速，这不改变结果。

    “现在是使用反物质引擎最好的时候了。”艾瑞克斯的右手在舰长控制台边缘的缝隙上摩挲，在一个隐藏的暗格上用力一按，一个外接的触摸控制板弹了出来。他将手放在控制板上，然后专注地集中精神，通过这个触摸板将控制台选为“外接控制设备”。

    萨杜努斯人的控制台并没有复合进化人的触摸板，但它有许多标准的兼容接口，完全可以买一个触摸板安装上去。这个隐藏的触摸板就算被埃米发现也没关系，她只会夸奖艾瑞克斯想得周到。埃米永远不会想到他弟弟留这个触摸板的真正目的：将控制台作为外接设备，完美伪造这段时间的飞行信息，掩盖后舱反物质发动机和超空间引力引擎存在的证据。

    “权限验证，张千禧。”艾瑞克斯在控制总线中输入特定的触发命令，反物质发动机和超空间引力引擎便将自己上线，成为整个控制系统的一部分。随后，艾瑞克斯将反物质发动机的动力引入曲速引擎，同时将核聚变发动机降低到安全的功率范围内。

    曲速提升，但仍旧低于6，还是在之前的数量级上。看来埃瓦娜星舰工厂出品的通用引力泡曲速引擎的能力只有这么大，就算功率提高也无法再压榨出来。作为货船来说，这个速度不错，但面对海盗船的时候一点都不保险。艾瑞克斯别无他法，如果不想寄希望于跳帮作战，那就只有使用超空间引力引擎。

    他早就想试试了。

    “我的流马号，加油，给我个惊喜。”艾瑞克斯看了一眼星图，将下一次折径点的方位角以及距离信息输入引力引擎，然后点下了启动键。反物质引擎的北斗七星熠熠生辉，引擎在北极星位发出耀眼的光。流马号身后拖出一条淡金色的尾巴，如同接近太阳的冰彗星。它开始加速。

    “速度系统故障，引力波雷达无法工作，导航错误……”萨杜努斯出品的控制台不断报警，数十个红灯同时亮起。艾瑞克斯一个念头，脑控体瞬间下达上百个命令，将这些警报全都关掉。他的目光放在环境循环系统的监控头上，在显示外面环境的屏幕上，宇宙正在消失。

    准确地说，原来透过曲速形成的引力泡是可以看到远方宇宙的星云美景的，而现在它们正在迅速黯淡下去。而在船头方向，一个纯黑的区域不断扩大，如同逐渐接近的隧道口。这种感觉非常古怪，因为流马号在以300倍光速前进，又不是30公里每小时，不该有“隧道”能够保持如此稳定的相对速度产生。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流马号进入了那个黑暗的“隧道”，然后艾瑞克斯看到一幅奇景。流马号被无数繁星包围，上下左右前后的繁星如同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而他的流马号似乎变成了一只小船，顺着地下河流漂泊，船上的乘客正在为这里的美景赞叹。

    艾瑞克斯内心震撼，同样手足无措。控制台所有的导航和飞行控制系统全都在报警，它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一切已知的探测手段都没有作用。不过环境循环和生命维持系统还都好好的，探测头甚至汇报说现在外界环境非常安全，是可以直接出舱的。

    艾瑞克斯跃跃欲试，很想出去看看。那些钻石一样的繁星看起来触手可及，尽管他很清楚星星都是遥远的，可他心中的童真战胜了此时的算力，往日的梦想在眼前的梦幻美景中似乎得到了实现。如果不是知道身后还有海盗追兵，他真可能去维修压力舱，打开外侧的门，出去摸摸外面的世界。

    不过他还是要处理控制台的一团乱麻。

    逆流推进器的自动功率在下降，系统显示飞船已经静止，外界的引力扰动降低为0——或许为错误，需要工程师检查设置。曲速引擎表示自己在空转，此地的空间环境根本不受引力的影响，完全无法搬动。

    所有的操作系统对于目前的状况都表示前所未见、不知所措，如果不是超空间引力引擎汇报一切正常，艾瑞克斯也会不知所措。现在他将信任寄托在地球出品的流马号上，相信老马识途，定会带他到达预定目的地。这份信任并没有被辜负，十分钟之后，流马号仿佛钻出了隧道，熟悉的宇宙星空回来了。

    ---曲速引擎准备，倒计时3、2、---

    艾瑞克斯用了0.1秒来认识到目前曲速为0的现实，然后0.3秒来思考对策，0.1秒终止了曲速引擎的加速过程。按照逐步恢复上线的飞行姿态控制系统的探测结果，流马号现在保持着亚光速飞行，飞船状态完好，只是对如何离开曲速一无所知。星空探测系统开始比对周围的星辰位置，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流马号用了十分钟走完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到达了预定的折径点。

    艾瑞克斯操纵流马号原地旋转，引力波雷达无死角地将周围全都扫描一遍，果然没有可疑追踪者的踪影。星图不会撒谎，控制台里的原子钟也不太可能出故障，那么十分钟走完一个半小时路程的事实就不可能是虚假的。艾瑞克斯立刻启动曲速引擎，按照既定的路线在这里转向，驶向下一个折径点。

    看来是躲过去了。艾瑞克斯很快确认了这个事实，然后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他消除了这十多分钟的所有航行日志，包括成千上万的报警信息，大量无法描述的环境监测信息，顺便连海盗船曾经出现的证据也一并抹除。艾瑞克斯调整航行方案，先高速进入临近贝奥逻星的安全星域，然后再减速，争取到达时间和平时无异。

    做完了这一切，艾瑞克斯才真正放下心来，可以回顾一下之前那十分钟的奇妙旅程。那片钻石星空与任何已知的天体模式不同，所有的恒星都是独立的，没有聚集成星云或者成为旋转的星系。

    “那里就是超空间吗？”艾瑞克斯只能从引擎的命名上进行猜测。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用十分钟完成，根据之前的曲速计算一下，那么超空间引力引擎跑出了3150倍左右的光速，已经相当于9.9以上的曲速了。

    单从各个文明的曲速引擎能力来説，不算复合进化人，这就是全宇宙第一的水平。而且超空间引力引擎绝对不是曲速，也不是引力弹射器，而是完全不同的科技路线，这一点更让艾瑞克斯觉得恐怖。

    地球的科技这么强吗？他有点不敢信，但似乎不得不信。

    想到这里，他将控制交给自动驾驶，然后离开舰首，回到舰长室，然后打开通往后舱的暗门。反物质发动机和超空间引力引擎的北斗七星与北极星散发着微光，它们重新回到了零输出的待机状态。艾瑞克斯轻轻摩挲着带给他如此巨大惊喜的超级设备，然后瞥了一眼反物质引擎的燃料状态。

    这一次就下去总量的15%？艾瑞克斯惊了。之前他从歼击舰上偷的那部分反物质燃料只剩下一半多一点，这耗能也太高了吧？他本来就没能装满燃料舱，现在剩下的只够再启动一次超空间引力引擎？这逃跑方式是很高效，但远没有烧燃料更加高效。

    “还得找机会将反物质燃料灌满，那就有6次超空间提速能力了。呼……得看看反物质燃料的价格了，希望负担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