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银河、两个复合进化人以及红绿走在旅馆外的街道上。红绿被允许使用双腿，但是她的双手依旧处于失效状态。这是一种非常有效的电子锁，红绿拿它完全没辙，或许冥老板才能解开。但冥老板是红绿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其次就是魏银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膝盖还疼吗？”红绿对旮旯西努努嘴，笑盈盈地说道。

    魏银河皱着眉，怀疑红绿的企图：“我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怎么可能不疼？你真狠啊，见面就来一脚。幸亏复合进化人的医疗紧急修复能力足够先进，否则我站起来都成问题。”

    “没办法啊，我对想要背叛的人就是这样做的。没有直接打穿你的心脏，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了。”红绿哼了一声，说道：“我完全可以瞄准你的心脏，但那样的话复合进化人肯定会阻止，我只会无功而返。只有打你膝盖才能给你点教训。旮旯西，你现在还觉得复合进化人的保护很有效吗？”

    没等魏银河回答，复合进化人便说道：“我们不是保镖或者保姆，但我们会确保你活下来完成交易。交易之后，你对你自己的生命负责，毕竟那个时候你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源来保护自己。不要以为可以指使复合进化人，我们最多只是合作关系。”

    旮旯西点点头，然后对红绿说：“听，我也正想这么说。等到完成交易后，我会照顾自己，也会继续照顾你。红绿，我不怪你踢我的膝盖。没有提前和你商量，这的确是我做得不对。请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并没有任何变化。”

    “我对你有一点变化，那就是对你的信任少了很多。”红绿说到：“你救了我几次，一直非常忠心，然后才有了感情这一说。现在你自己翅膀硬了，已经脱离我做决定了，相当于换了一个基础。在这种情况下，上层的感情能不动摇吗？”

    “只是动摇的话还好，我会努力补救。”魏银河说道：“请理解我一下。如果我一直只是你的手下，那我很难在这段感情中建立起信心。就当我重新搭了一个平台，用两个平台来构筑上层的感情，你觉得如何？”

    “我给你机会，你看着办吧。”红绿瞥了一眼旮旯西，目光流转间神采万千，微微一笑时蕴意非凡，让魏银河意乱神迷。但是当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时，刚刚发生的表情立刻消失，再无一丝痕迹。

    “还有多远？”复合进化人催促道：“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就在前面。”红绿带着复合进化人走进巷道，在拥挤的杂物堆中穿行。两旁的住户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移开了视线。不是自己的事情别管，这是太空中的生存之道。在没有归属的空港内，每个人都只能考虑自己，也必须只考虑自己。

    星舰上会不一样，那里才有可能培育出真正的感情。红绿很想回到星舰上去，她后悔跟着旮旯西走出流马号的货舱。很奇怪，一个曾长时间隐瞒身份的复合进化人给她的安全感，居然很轻易地超过了身边的旮旯西。等等，仔细想想的话也不奇怪，这本质上和艾瑞克斯无关，只是旮旯西堕落得太快。

    很想回到流马号上，但显然回不去了。红绿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冥老板将身体留给她，说明她已经按照之前她们两个敲定的步骤换了新的身体，那么复合进化人是逮不到冥老板的。

    虽然稍微绕了点路——主要是她第一次来这里，走错了一个转弯——但终于还是到达涂鸦墙面前。红绿抬手一指，说道：“就在这里，看到……看到墙壁上的洞了吗？从那里向左有一个密门，打开之后可以进到维修隔间，冥老板就在里面。它非常警觉，曾表现出视死如归的气质。我没法在不惊动它的前提下将它带出来，但我相信你们复合进化人有这个能力。”

    “它有一个无面人的头颅，你可以确认一下吗？”

    红绿点点头，说道：“对，这我亲眼看过。一个椭球型的脑袋，表面还有像素一样的细密小点。它的脖子以下是个拼接的人类女性身体，非常漂亮，那一部分没什么威胁。”

    “奇怪的选择。”复合进化人随手朝旁边一指：“你们两个在这里等着，我呼叫战斗部队和技术组进行支援。如果它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那我们的交易就完成了？”魏银河说道。

    “不，只能说基本完成了。”复合进化人说道：“我们还想知道我们自己人在什么地方。两个失踪的复合进化人埃米和艾瑞克斯，他们是否还安全？冥老板身边总跟着一个大块头的猿星人，它在哪里？”

    “你没告诉他们吗？”红绿歪着头看向魏银河，问道：“他们不知道埃米和艾瑞克斯的事情？你这么不坦诚的吗？”

    “艾瑞克斯死了，被冥老板杀死的。我看到冥老板用某种电线一样的东西攻击了艾瑞克斯的脑控体，他就倒下了——应该是死了，我觉得。埃米被冥老板锁进逃生舱发射出去，下落不知。我们很害怕冥老板，它是个无情的机器。至于那个大猿猴，它还活着，但我不知道它的位置，或许就在附近。”

    魏银河的话让红绿感到奇怪，因为这番话相当于在保护艾瑞克斯，这是为什么？红绿不知道魏银河和艾瑞克斯的关系，甚至一度认为他们一见钟情之类的——而这个想法在艾瑞克斯与帕哒梅好上后就已经证伪。

    她想不出旮旯西要掩护艾瑞克斯的理由，但也肯定不会戳破。“我是这么听说的，没有亲眼见过。”红绿同样不会完全信任旮旯西，万一这是个试探的陷阱怎么办？“我和你们的协议里没有艾瑞克斯与埃米什么事儿吧？我们绝对没有伤害过任何复合进化人，请相信我。”

    “我们会调查的。到目前为止与你们还没什么关系。”复合进化人说道：“你们是怎么进入星港的，船名是什么？”

    “不知道。”红绿说道：“那个冥老板似乎可以进入通讯系统来屏蔽检查，船名也不固定，我也不知道。旮旯西，你知道不知道？”

    “它们不让我们乱走，就在舱室里呆着，我也不知道。”旮旯西耸耸肩：“所有的答案都在冥老板那里，你们问它好了。”

    “你们两个在某些事上这么快就能取得一致，很有趣的现象。”复合进化人说完，伸手摸向后脑勺，开始呼叫支援。

    此时，100%下载刚刚完成，冥老板开始适应新的身体。无面人的全机械结构势必不同于脖子以下是人类躯体的混合结构，身体比例不同、控制方式不同、重心平衡的位置也不同。她缓缓站起来，用身体系统自带的平衡功能站定后，开始活动四肢，进行各种伸展。

    新型号提升了战斗能力，同样提升了舒适性，许多动作控制都有底层的算法进行辅助，比之前的型号更省算力。“看来是给远程操作者准备的福利，降低了复杂程度和算力需求。呼，准备充能……”

    滴滴，冥老板惊觉她身边的无面人开始启动，这只可能是远程遥控的启动，她很确信自己并没有触发什么机关。在短短的一秒钟内，她立刻坐回原位，打开通讯频道，将自己伪装成无面人的辅助程序，然后开始接收外界的指令。

    几秒钟的延迟虽不常见，但总在可以解释的范围内，尤其这个无面人还是新型号。冥老板的动作没有被发现，她像过去一样隐藏在算力系统之中，偷窥复合进化人的行动。

    启动战斗模式，充能并准备封锁星港。任务目标：危险的人工智能，代号“冥老板”，务必活捉。远程操控员未连接，采取辅助运行模式，服从复合进化人探员xxx的命令。当前命令：自检、充能、战斗待命。

    旁边的无面人先站起来，冥老板比它慢五秒，正好可以观察它的行动。目前所有的动作都由辅助系统进行，就像是飞机的自动驾驶一样。冥老板看着操作舵、油门等设备在面前工作，她随时可以切入并重新接管，只是暂时没有必要。

    两个无面人面对面，互相打开对方的胸口，然后开始安装反物质燃料转移装置。互相协助比自己操作要快得多，这点之前就说过了。冥老板一边等着充能进度到达百分之百，同时开始调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红绿暴露了我的位置？”这是她最初的想法，直到通过维修间外几个街区内监控设备的录像数据，发现红绿、魏银河与两个复合进化人在一起。她用了差不多一分钟的时间才弄清楚几个人的关系，然后将失望的目光集中到魏银河身上。

    “唉……”

    就在红绿叹气的时候，一直潜伏在几百光秒外的进化者星舰突然冲到引力弹射器头顶上，将四道绿色的能量束狠狠砸下来。这四道能量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轻松而直接地穿透了护盾、透过装甲，不管是墙壁还是地板都无法阻挡。一直到“冥老板”所在的设备维修间附近，四道能量束合在一起，然后笼罩下来。这是清零炮2.0。

    大量电子设备瘫痪，引力弹射器的运转迅速降到安全模式——其实和停机没什么两样，一艘刚刚开始弹射的星舰直接在空中解体，化成最基本的原子、电子云，在黑色的宇宙背景下爆发出灿烂的光芒。这股能量沿着它原本要进行的航线飞射而出，画出彗星一样的善良尾迹。只要没有被大天体的引力吸走，它还有可能到达最初的终点，终有一天。

    “好了，可以把它拿出来了。不管什么人工智能现在都无力反抗。”复合进化人在涂鸦墙上猛击，用进化插件的星刃炸开墙壁，打开暗门，一头扎了进去。他们将红绿和魏银河留在外面，或许觉得这两个人并不重要。

    “你不要走吗？”魏银河问道：“现在周围没别人，我以为你杀了我，然后走的。”

    “我不傻。现在走等于被复合进化人抛弃，完全死路一条，留下来我还有钱拿。”红绿摇摇头，说道：“我没必要杀你，因为经过这件事之后，除了你，我也是孤身一人，没有朋友、没有合作者。别这么惊讶，黑市上的人很快就会知道我和复合进化人深度合作，对引力弹射器进行突袭行动。我的账号从此没有信用，我已经无路可退——都是拜你所赐！”

    “我会补偿你的。”

    “我知道你会补偿，而你也必须补偿！”红绿还摸不清旮旯西到底都说了什么，他和复合进化人的合作有多深，所以一直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能虚与委蛇。“但是我之前的事业全都被你给毁了，我的乐趣也随之消失，这些你怎么补偿？”

    “一个星系，一艘复合进化人最先进的殖民船，你的身体手术，还有延长的青春与寿命。如果没有你，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只要开口，这些都是你的——只要你还和我在一起。”

    “好，都是我的。”红绿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不敢要吗？”

    “你只要能要就好！”魏银河舔了舔嘴唇，居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红绿仍然无法判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接下去应该如何应对，好在复合进化人出来了，两个人抬着冥老板淘汰的身体。与此同时，进化者星舰放出登陆舱，砸破装甲和层层建筑，直接降落到他们附近。在轰鸣的巨响与纷飞的碎片之中，高大仿佛魔神的重装战士披挂全套压制战甲，迅速建立封锁线，控制了周围地区。

    歼击舰随后赶到，而在那之前大量星舰已经在逃跑途中，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贝奥逻星现在就等于灾祸，这里虽然有钱，但随时可能没命。之前只是几艘歼击舰战斗，现在进化者星舰来了。大家都知道上一次天择者和复合进化人的进化者星舰战斗是个什么结果，整个星系都成了一锅太阳粥。没人想成为粥里的八宝，就算胡乱进入曲速，也比留在这里强。

    冥老板一边充能，一边思考对策。零阶世界肯定要把这里翻个底朝天，唯一能够离开的方式是流马号，还需要用超空间引力引擎才行。只是这个局面下，艾瑞克斯会强行降落引力弹射器吗？

    “如果不来才是最好的。”冥老板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要将我的计算结果给他，我也就完成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