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游吧，鱼龙！”

    引力屏障在变形的试验表现不错，艾瑞克斯便下令全面启动。80%功率的引力屏障开始变形，这个过程引起了连锁反应，让整艘星舰的能源供应都变得不稳定。幸好目前全舰的动力需求位于比较低的水平上，立刻提高发动机功率后，不稳定的状态逐渐消失，倒是多了一些多余的堆积热量。

    恰在此时海水从前后两个方向涌了上来。在大量漩涡和气泡中，冰冷的水流拍打在鱼龙的身体上。多余的热量有了去处，冷热撞击的刺激让鱼龙感到无比舒爽。它眯着眼睛，轻轻摆动尾巴，爪子也在水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刨着。尝到了海水的感觉，马上它就沿着长轴旋转起来，让水从鳞片的缝隙中流过。它喜欢这种痒痒的滋味，而且艾瑞克斯也一样感受到了。

    然后打扰者出现。巨鱿鱼感受到缠绕物体的变化，于是触手东摸西摸，很快就摸到了引力屏障长筒的前端入口。本能让它从入口处钻了进来，一下子糊在鱼龙的脸上。

    呃……鱼龙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声音，嘴角也冒出了大量气泡。鱿鱼自不量力，想要用触手勒死鱼龙，但只是在和它的上颚搏斗。随着矿炮的切割射线以及牙齿的一次闭合，鱿鱼就死了。随着水流，它被吸入到鱼龙的嘴巴里来。当把海水排出去后，鱼龙的舌头上就多了一只巨大的鱿鱼，还有大大小小各种鱼虾。

    “让ztfd帮着鱼龙品尝一下它的猎物。第一次捕猎就这么成功，真不错。”艾瑞克斯揉揉肚子，与系统舱的研究员连接上，问道：“鱼龙现在的消化系统能吃鱿鱼吗？是不是只要ztfd加大维护力度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鱼龙的消化系统在基因层面上通过人工编辑早就退化了，基本相当于不存在。它在出生时就浸泡在营养液中，不需要进食、消化，一切营养都直接用ztfd来制造和搬运到位。鱼龙没有肠胃，牙齿只是武器而已，并非用来咀嚼。就连喝下去的水，也会经过环境循环系统的处理，储存作为舰员的物资或者让星舰设备运行使用了。”

    “如果没有这部分基因和器官，鱼龙为什么还会感觉饿？对了，还有馋。”

    “有吗？这我不知道。”研究员显得很好奇，用睁大眼睛的表情说道：“你把自己和鱼龙的大脑连接起来，现在看来这种行为产生了非常有趣的变化。鱼龙大脑的一些基本功能在恢复，特别是集中在情绪感知以及基本生理需求方面。”

    “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脑子和鱼龙的并不相通，而且中间隔着脑控体，它会保护我的大脑。只有我向它传输信息，它不能从我这里直接读取。”

    “对鱼龙的基因改造并不涉及它的神经系统，那些缺失的功能都是以手术的形式，在其成长过程中去除的。现在看来，你的脑控体与它的大脑形成连接后，对它发出了恢复和再生的刺激信号。鱼龙的躯体有一部分再生能力，现在这种能力也在它的大脑部分出现了。”

    脑控体的刺激？艾瑞克斯向脑控体的系统发出询问，却发现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录。不过脑控体中还有个星舰资料库，或许是造化道途号设备的某种功能。

    将精神沉入到“克总空间”中，这里呈现出鱼龙号舰桥的形态，除了地上的“造化”二字，其他与外面完全一样——至少艾瑞克斯之前是这么以为的。他在这里操控鱼龙号进行各种机动，包括与天人的舰队战斗，关注的都是鱼龙号之外的情况。这一次他查询克总空间和鱼龙内部的关联关系，终于发现不同。

    在克总空间里，当显示鱼龙号内部的结构全息图时，舰桥是位于鱼龙的大脑中心，与周围的脑组织完全混合在一起。而实际在鱼龙号里，舰桥位于大脑外面，相当于人类的延髓附近。舰桥与神经系统是靠专门的系统设备相连，并非器官组织。

    发现的这一变动实际上改变了克总空间的地位，从外接设备变成大脑结构的一部分。从技术上来说，原本艾瑞克斯大脑到脑控体、再到舰桥系统、最后连接鱼龙神经系统的这个路径被缩短了，脑控体直接把舰桥的系统接管过来。于是，艾瑞克斯脑控体也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鱼龙的脑控体，但是这还不足以形成刺激来让鱼龙大脑自我恢复。

    脑控体和大脑想要配合起来，需要非常精妙的手术以及长久的磨合。一部脑控体对应一个大脑，这是复合进化人的尝试。艾瑞克斯和研究员一起对这件事进行调查，发现是克总空间的星舰资料库在其中起了作用。资料库中有鱼龙这个类型星舰的基本信息，艾瑞克斯和研究员改造的主要是附属设备和身体变形能力，并没有改变大脑方面的设置。现在看来，克总空间根据这些资料自己调整了工作模式，开始适应起鱼龙的大脑。

    “看这个趋势，该不会是想要变成鱼龙的脑控体吧？”

    艾瑞克斯有这种担心，于是就进行一番仔细的检查，发现自己有点想多了。脑控体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以他的大脑为核心，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克总空间放出的刺激信号，只是为了还原鱼龙的大脑，尽可能接近星舰资料库的信息。越是接近，脑控体在信号转换和对鱼龙进行控制时就能越精准。克总空间只是为了提高效率，就如脑控体总是默默为艾瑞克斯的大脑提供服务一样，并没有换个大脑的意思。

    “吓我一跳。”艾瑞克斯缓了一口气，然后新的问题浮上心头。“如果鱼龙号的大脑恢复成完整生物状态，那它得有多痛苦……”

    鱼龙号是一艘星舰，已经不是一只生物。成为星舰，让它可以在宇宙中穿梭航行，可以前往它之前绝对不敢想的远方——但这显然是有代价的。身体的、大脑的、情感上的、认知上的等等，这些代价已经付了出去，再找回来恐怕是要将痛苦也带回来。

    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就是：鱼龙号无法再变成鱼龙。且不说拆卸设备，就是对目前的鱼龙号进行逆向的基因手术，百分百会要了他的命。所以对鱼龙最优的方式就是承认代价，面向未来，好好走下去。

    “研究员，抓紧时间扫描鱼龙现在大脑功能的恢复情况，与改造手术进行对比，然后给我列一个所有影响的表。”艾瑞克斯下了命令：“既然已经是现在的状态，那我就有个想法。再给他的大脑进行手术，将快乐、馋嘴什么的都去掉，有点不合适。找一种能满足它的方法，包括给他建造一个可以对食物味道分析的功能舱室，让鱼龙能有个最基本的进食满足感，也算是给他找个兴趣爱好。”

    研究员想了想，用力点头说道：“好的，我这就整理，应该用不了多久。不过我缺乏鱼龙对食物喜好方面的资料，可能无法抚平他的馋嘴感觉。”

    “喜好可以慢慢试，平常的东西都给他尝尝也没问题。但是这一定要有限度，不能让鱼龙因为爱好而耽误了工作。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用信号刺激、麻醉甚至再次切除功能的方法来控制它。”艾瑞克斯先表明底线，然后说道：“当然，我也会尝试教会它适可而止以及事有轻重缓急的道理，让鱼龙能够主动控制。”

    研究员微笑着，长久地注视艾瑞克斯。她觉得艾瑞克斯能对鱼龙这样，那么对人工智能就不会太差。干好自己的工作，展现出应有的能力，剩下的完全可以自由发挥，而且艾瑞克斯还会负责到底，将各种界线都事先讲清楚。这种在鱼龙身上展现出来的模式，让研究员更期待自己能够获得身体，离开电子程序空间的那一天。

    鱼龙大脑的事情暂告一段落，他在水里玩得也差不多了，到了干正事的时间。接收到命令后，鱼龙立刻笔直向海洋更深处进发。越来越重的水压按摩着鱼龙的鳞片和肌肉，这种紧绷的感觉并没有影响鱼龙的速度。不管是生物体部分还是星舰部分，都完美承受了水压，没让内部舱室的各项工作受到任何干扰。

    海底早就是一片漆黑，但鱼龙看得一清二楚。内部的反物质发动机提供近乎无限的能量，甚至可以用核聚变发动机模拟太阳，这里的黑暗完全可以被照亮。虽然全黑状态下，用各种扫描和雷达系统也完全不影响航行，但艾瑞克斯知道鱼龙喜欢光明，喜欢看着身边游走的各种小动物。如果机会不错的话，它还会用吸入水流然后过滤的方法来给自己打打牙祭。

    在“品尝舱室”完工前，鱼龙暂时只能继续馋下去了。好在鱼龙目前还没学会着急的情绪，而且把工作看得很重。尤其是接触到海床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一层环境护盾从鳞片上升起，将海水向外逼走，随后引力屏障变回原来的封闭状态。鱼龙不再游泳，而是悬浮在新排出的空气中。这个时候它可以放心大胆地张开嘴巴，矿炮的工作环境达到最优，牵引光束和工程机器人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先清理出一片海域，然后用小型的引力屏障建造排空水的水下基地，给土石搬运的机械创造工作空间，同时增加这些机器人的数量，之后就能和陆地上一样施工。不久之后，鱼龙就开始了钻探工作，这时就没有多少新意，完全可以沿用上次工程的方案。艾瑞克斯想了想，便断开连接，将具体的操作留给舰桥的控制系统——执行重复工作原本就该由电脑来干。

    他还有三个天人俘虏要审问，不过先要准备些道具，而那只大鱿鱼就是最好的材料。在矿炮的切割下，巨大的鱿鱼可以变成各种造型，甚至雕刻出一头蓝鲸都非常轻松。艾瑞克斯心中有些坏主意，远程命令兵马俑机器人将鱿鱼做成几个人形，甚至给它画上妆，尽可能做的与被俘的三个天人一样。随后当然还是要做一些铁板鱿鱼，只是这么大的鱿鱼，恐怕肉太紧，不好吃。

    来到生物约束罐——这可不是核心舱的那几个，而是在重建工程中作为膜对撞机的附属设施新造的，直接就用上了。这里的生物约束舱属于生物工程实验室的一部分，可以提取生物特性，输入到息壤球里，增加生物多样性或作为星球环境改造时的基因特征，令某种生物更容易生存，为它们建立优势。

    既然是提取基因进行研究的，那么天人的详细基因报告就会非常详细。不止是基因序列，还包括每段基因所能产生的效果。尤其是根据艾瑞克斯的要求，约束舱对产生六指的这一段基因做了非常详细的调研，结果也摆在艾瑞克斯面前。

    三个天人，样本量很小，只能有个最基本的对比。由于息壤球的基本功能就是要保证人类在宇宙的优势地位，所以山河社稷号里有全套人类以及最适宜生存环境相关物种的数据，作为默认的原始资料储存在山河社稷号的设计图里。三个天人互相对比，再通过与人类六指基因的对比，研究员得出了一个有趣的答案：

    天人的六指基因有61%的可能被人工编译过，只有32%的可能是一种人类在自然选择下的突变，剩余7%则是天人和某种外星人突破了生殖隔离，获得这种基因组。

    “概率数字是系统计算得出的，但我更倾向于人工编译。”研究员是人工智能，她和死板的计算机系统可不一样。“目前的数字是根据基因变化难度来的，并不考虑实际的环境。后两者解答不了同一个问题：自然环境或者其他物种在哪儿？”

    艾瑞克斯能听懂研究员的话。天土大陆是由息壤球不断膨胀、增殖扩张形成的，虽然庞大，但整体环境高度统一，到处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杀手恒星区域）。自然环境巨变的刺激，在天土大陆很难实现。在没有元粒体的世界，产生可以影响元粒体探测设备的基因，这本身就不自然。而外星人生殖一说就更不可思议了。天人比普通人类更强壮、更敏捷，而且寿命几乎无限，这些都是用外部设备长期进行身体机能强化的结果，倒不是基因改造，也就不存在隐藏某些基因的效果。那么外星人的基因就只动了这一点，放过了剩下的99.99999……%？这不还是人工编译吗？

    谁干的？难道是几亿年前的大圣？或者是社会学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