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智能曾试图诱导艾瑞克斯来破解造化道途号的遗迹，只说大圣在这里失败并受过伤，却没说这里真正的凶险。

    “我第一次进入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柔声细语，礼貌地请我出去。我肯定是不搭理的，但是被一个护盾挡住了去路。我什么时候怕过护盾？打碎了就是。”大圣在隧道入口拉住艾瑞克斯，对他说着自己的经历。“打碎护盾之后，我沿着隧道走了一阵，在经过一个转弯后回到了入口。”

    他指指脚下，“我回到这里，于是掉头回去，这一次里面的声音严肃了一些，但还算比较客气地请我出去。我又遇到了护盾，正要挥棒，还没打下去，没曾想那护盾变成了金箍棒，直接朝我打来。”

    “你被打出来了？”艾瑞克斯摇摇头：“不对。如果是一模一样的力道，你肯定能躲开。”

    “我躲开了一棒，后面还有三千多棒，但这些都拦不住我，全被我挡了下来。但每次它拿我没办法，就会学会我的应对办法，紧接着对付我。但是……就连完全一模一样的我都拿我自己没办法，而群战我也是不怕的，这个隧道就知道用我来对付我非常没有效率。”

    艾瑞克斯仔细听着。大圣知道他要来回收造化道途号的遗址，早早就说要给他讲讲自己在遗址中的遭遇，避免艾瑞克斯重蹈覆辙。大圣说过自己受的伤害以及承受的失败，但是这些细节还是第一次提起。他有很多机会给艾瑞克斯讲，却偏偏在临门一脚之前给他说。

    “这个遗址里有各种各样的技术手段，不断加码，最终发现了我怕火的弱点，将我烧了出来。之后我再进去，它只是严厉地让我滚蛋，随后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击，我有好几次险象环生。好在只要我选择向回走，伤害就会减弱，让我可以活着撤出来。我经历了81次失败，总结出几个要点。”

    大圣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使用你自己都无法阻挡的攻击；不要认为自己不能后退；最好别一上来就选择用战斗的方式，这样隧道也不会立刻用战斗的方式对付你。我最吃亏的可能就是这点。现在记住了吗？咱们一同进去。”

    “两个人一同进去会怎样？”

    大圣承认自己不知道，不过他觉得这么久了，造化道途号可能都不认识他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艾瑞克斯坚定地摇摇头，一定要大圣留下他自己进去。

    “看这隧道口的伪装，它完全不像功能受损的样子。我觉得时间不是问题，它肯定还记得。如果它用对付你的方法直接朝我就来了，然后每次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我，我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先自己进去试试。”

    大圣又仔细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便松开手让艾瑞克斯自己进去。其实两个人都明白，艾瑞克斯其实是担心大圣，三亿年的时光消磨了大圣的力量，总不能让他再去面对自己全盛时候的战斗力吧。只是直接这么说，大圣心里不高兴，面子上也过不去，于是找到这个“你的攻击我扛不住”的理由。其实大圣也有好几个办法进行反驳，不过他最终接受了艾瑞克斯的好意，顺着台阶下来了。

    踏过隧道口的界线，一阵冷风无缘无故吹过脸庞，让汗毛竖了起来，也让艾瑞克斯立刻停下。他凝望着斜向下空无一物的隧道，此时从深处传来啪啪的声音，一盏又一盏顶灯亮起，投下柔和的光，照亮了整个隧道。

    大圣说隧道前面有护盾，过了护盾拐弯，然后就会走回来。但是在艾瑞克斯视线尽头是一扇齿轮形状的巨大水泥门，门外侧有对讲机和按钮式的控制台，两个探照灯分别用两束明亮的光线照着这两个设备，显然是在等着访问者来使用。借着灯光，水泥齿轮门上四个黑色的大字非常明显：“禁止进入”。

    艾瑞克斯回头，想要问问大圣，但他身后那里还有人？不仅是大圣，还有鱼龙号，全都莫名其妙消失，只剩下广阔无垠的天土大陆。他们肯定是被某种技术伪装起来，用的还是陈旧画面。在脑控体的辅助下，艾瑞克斯的记忆力很好，记得鱼龙号压垮的草木，记得自己一路走过来猜出的脚印位置。这些新的变化都没有，一些旧的细节也不对……

    这么多的变化，进化插件的环境探测系统完全没有察觉。在艾瑞克斯已知的各种技术中，完全没有烟火气，能够将外面的环境彻底改变的……一个都没有。但他认为，就算再好的全景技术，假的就是假的，可以用张开元粒体的方式进行验证。如果不行，那转换一下维度，伪装系统跟还是不跟，能不能跟得上？

    不过这样做合适吗？艾瑞克斯就停在门口进来一步的位置上，看看隧道深处、看看隧道外面。这里不让人进入，强闯的会先被请出去，然后被打出去。

    朋友来了有好酒，敌人来了有猎枪，那么主人来了呢？艾瑞克斯与其他人不同，他相信造化道途号一直在等着他。他可以硬闯吗？可以，但硬闯自己家的话，那不是有病吗？艾瑞克斯看着隧道，仔细想了想，也不等友好、礼貌的“请你出去”声音响起，自己先开口了。

    “我是张千禧，地球有关部门工作成员，进入宇宙特异奇点的探索队成员，最早来到这个宇宙的一批人，目前山河社稷号的舰长！造化道途，查查你的数据库，认出我来。”艾瑞克斯朗声说道：“冥冥能认出我，山河社稷号认识我，造化道途号也必须可以！”

    他的声音沿着隧道传播，一点回音都没有，这不符合隧道地形的特点，但谁都知道这里是假的，想得明白但看不穿而已，这点破绽更像是故意露出来的。艾瑞克斯等了一会儿，隧道里没有给他回复，于是他走了两步再重复一遍。

    隧道以沉默应对，仿佛没有听到艾瑞克斯的话一样，于是他就一直向前走，来到水泥门和控制台前。大圣提到过的礼貌温柔声音依旧没有响起，仿佛整个系统不愿搭理艾瑞克斯似的。他所面对的控制台只有一个按钮：“开门离开”。

    不对，之前在隧道入口处看到的控制台不是这样的。艾瑞克斯从脑控体里调出画面，当时的控制台上是七个颜色不同的圆形小按钮，转变成这个样子是自己在隧道行进到中间时突然改变的。艾瑞克斯看看按钮，看看大门，想了想，然后依着自己回家的习惯喊了句：“开门，我回来了！”

    控制台突然碎掉了，如同沙子堆砌的城堡遇到涨潮的模样。水泥大门正上方出现一盏射灯，它旋转着，发出呜呜的警报声。水泥门后传来液压机械装置工作时的轰鸣声，随后大门被收了进去，滚动着向侧面让开。

    透过齿轮形状的门框，艾瑞克斯向内看去，却看到外面的大圣以及鱼龙号。他们还在隧道外面张望和等待着，然后他们也看到了艾瑞克斯。“咦，你出来了？有没有看到什么？”大圣问道。

    这太诡异了，艾瑞克斯完全无法理解。他来到齿轮门框前，并没有踏进去，而是看着大圣问道：“大圣，我可能看到幻觉了。为证明你的身份，你能演示一下大猿猴教小猴子用棒子时候的第四招吗？”

    大圣抬手召唤出金箍棒向前挥动，划出几道弧线后从头顶向身后甩去，一直砸到身后的泥土里。这是一招用来对付身后偷袭者的招数，讲究保持机动而且减少不必要的动作。大圣用出这招来没有一点错误，但大圣使用这招就是一个错误。

    大猿猴身体高大，棒子相对较短，向后甩的时候砸不到地面。而且他是金先生，不是大猿猴。艾瑞克斯永远不就称呼他大猿猴，这一点大圣是知道的。不管大圣用这一招术还是没有纠正艾瑞克斯的错误，都能说明看到的这一切是虚假的。

    用手拍了拍齿轮门框，艾瑞克斯说道：“行吧，已经两次了。刚才我要开门的时候，立刻做出反应，说明听得见，因此之前在通道里没有理我算是第一次。现在我要进入造化道途号，结果给我显示这些假东西，这算是第二次。再一再二不再三，我第三次告诉你我要进入造化道途号，我要回收星舰的残骸，我要用它重建造化道途。我一定会做到这件事，但若是你第三次给我耍把戏，你将不会成为重建后造化道途号的一部分。”

    ---平行世界帷幕撤除，欢迎来到造化道途号世界仓2.1，我是2.1。---

    这不是广播，而是在脑控体里直接出现的一句话，以文字的形式显示在艾瑞克斯的视野中。与此同时，周围的隧道开始消失，迅速转变了模样。半圆的穹顶没了，齿轮门没了，大圣和鱼龙号也没有。艾瑞克斯站在一条三米宽没有扶手的透明玻璃桥上，上下左右前后都是夜空一样的黑色。桥在他身后有十米，在他身前有十米，两端都没有连接任何东西。

    盯着黑色的空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光。虽然一闪而逝如同白驹过隙，但通过技术分析，可以重现那一瞬间的画面。艾瑞克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书库，一排排的书架，上面堆满了竹简。这应该就是大圣偶然看到过两次的“真相”。

    ---张千禧，欢迎来到造化道途号，你在其他星舰上的权限与造化道途号无关。我只能查到你在地球上的旧身份信息，那些权限不能等同到造化道途号上。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下世界仓的功能。---

    “那些先等等。”艾瑞克斯摸着后脑勺，将注意力集中到这几句话上，寻找它们是如何出现在脑控体里的。很快，他在通讯中枢中找到一个隐秘的通讯频道。追查信号源，就来自四面八方，这说明他就位于信号源内部。

    “造化道途号隶属于地球，执行地球有关部门的命令，完成来到新宇宙世代的任务。根据指挥链，目前最高权限属于谁？”

    ---权限链上所有目标均无法指挥。---

    “空置指挥权，然后自己决定，这是夺权叛乱。根据你的资料，权限链继续延伸，它会到我这里。”艾瑞克斯说道：“我的确没有被任命为造化道途号的指挥官，但只要造化道途号不准备叛乱，不准备违背最初的指令，那我是这个世界里有关部门人员中权限最高的。现在我要求你计算权限链，不准拖延或者无视这个指令。”

    ---如果我不计算呢？如果我选择无视这个命令，继续维持现在的权限关系？---

    “执行命令，五秒钟内开始。”艾瑞克斯根本不回答问题，只是下达命令。

    进入造化道途号的行动非常重要，除了大圣之外，冥冥也非常关注。她一直在研究社会学智能，专门把生物约束舱的轴士进行拆解分析，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冥冥认为山河社稷号坠毁、造化道途号自毁，这都是社会学智能造成的破坏。根据山河社稷号核心舱的情况，她推测造化道途号内部可能也会有社会学智能残留，必须特别小心。

    目前来看，社会学智能无法得到系统的最高权限。山河社稷号上有元粒体检测认证的权限控制设置，那么负责装载所有科技技术工程成果，肩负着适应新宇宙和改造其他星舰的造化道途号，在这方面一定更加严格。

    社会学智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从它的认知出发完全可以自洽。在社会学智能的理论体系中，它绝对没有破绽，不然也无法影响玄黄宝塔号和山河社稷号。冥冥研究了艾瑞克斯与轴士打交道的过程，发现社会学智能的一个问题：它的基础是社会学，也就是人与人、人群与人群以及人群自己的关系，无视是对它最有效的武器。

    社会学智能没法对付机器。不管它的逻辑和智能有多强大，都没法说服死板的机器。艾瑞克斯习惯了工程师的思维方式，不管别人说什么，他只关心自己要做什么。在面对轴士的时候，他坚持认为自己对付不了社会学智能-系统里可能有人工智能残余-残余必须清除，那么就导向两个工程问题：能格式化吗？该怎么格式化？

    “下命令吧！”冥冥对艾瑞克斯说道：“我来自造化道途号，我的基本指令里就有服从你的命令的命令。我可能对付不了社会学智能，但你能命令造化道途号。”

    艾瑞克斯便下了命令，权限链计算在第五秒钟的时候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