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邵文淑向徐守衡要过砒霜,可却迟迟不行动,既然如此,谢莺莺让邵文淑担待着下毒的幌子。砒霜是徐守衡给谢莺莺的,谢莺莺假借御膳房之手,想送你一程,谁知却被你逃过一劫。”李之雁双手抱胸,颇为欣赏地望着生产之后奄奄一息的琳琅。“你太谨慎了,邵文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连谢莺莺也不是。说到底,有谁能真正对付你呢?后宫中你独占皇上的宠爱,那些没有君宠的女人犹如浮萍草芥一般不堪,只要随便撺掇两句,自然是人人都巴不得你死。”
琳琅闻言齿冷,“护国公谢玄龄不仅在前朝根基深厚,后宫中亦有人脉铺垫,他送谢莺莺入宫本意让她扶摇直上。谢莺莺让徐守衡假意被邵文淑收买,实则通过徐守衡来探听邵文淑的虚实。如此看来,你们想通过赵永康来谈一谈本宫的虚实了?”
“贤妃聪慧,看着娇滴滴的可人儿,没想到临死之前到真是通透明了。”李之雁吁叹一声,惋惜道,“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你心心念念的皇上怕是自身难保,你们一家三口还是黄泉路上再相会吧,这皇位不适合他尉迟珩,更不适合你怀中的孽种!差点忘了告诉你,两头蛇是我引出来的,当日本想令你滑胎,谁知你根本不惧蛇,倒是让我替你受了皮肉之苦。好在后来我想通了,孩子在腹中流逝了,即便是伤心也有限,若是分娩而出触手生温,然后在让你眼睁睁看着他死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必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琳琅抱紧了身畔的孩子,目力所及,一片血色光影,她耗费太多心力,此刻除了和李之雁周旋些时光,似乎别无他法。她强迫自己镇定,“既然如此,总该让本宫明白,咱们的梁子结在何处?”
李之雁视琳琅为瓮中之鳖,早已无力回天,索性开诚布公告诉她一切真相。她筹谋布局许久,若是没有听众,犹如锦衣夜行,心有不甘着实可惜了。“你可还记得陆李两府联姻定亲之事,陆白羽年少荒唐,居然在楼子里与哥哥争花魁,打上了哥哥,以至于两府结亲不成结了仇。”
琳琅机敏,自然记得陆白羽为了退婚闹事,只是退婚之后对于尚书令府上的后续并未上心。“确有此事,羽哥固然荒唐,可此事不足以让你费尽心机。”
李之雁失笑,眼神茫然之中失去了焦点,“不足以么?陆白羽还得哥哥半生留下了残疾,今后走路都会一瘸一拐的,真是可恨!”
前因后果必有渊源,怪不得琳琅上回听锦素说起,总觉得有人暗中在窥伺,应该是李府中人伺机报复,只是这获延到了尉迟珩与她身上必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琳琅身子乏力,但眼神依旧炯然若晨星,看透一切。“自然是不足以。若只是令你的兄长受伤,何至于牵扯到颠覆皇朝之上。李之雁,你真当本宫是三岁小孩子,好糊弄么。事已至此,你索性说个畅快,否则咱们阴阳两隔,无人听你说那些精心铺排的诡计,岂非太过可惜了。”
李之雁哼了声,孤儿寡母躺在她眼前,根本不足为惧。“那我便告诉你,我的哥哥叫李湛,直到前朝皇上尉迟云霆身死之时,我才知道他本姓尉迟。尉迟珩自以为斩草除根,只留下芙仪公主一人,却不知尚书令李大人居然一直替皇上养了个便宜儿子。当年皇上夜宴,邀请朝中重臣与家眷前往,便是在御花园外与大夫人苟合诞下哥哥,也亏得皇上荒诞之举,让我和哥哥毫无血缘关系,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琳琅冷冷嗤笑,“你入宫为宫女子,名义上便是皇上的女人,若是李湛为皇,后宫莺莺燕燕,岂会多看你一眼。”
李之雁拔出腰间的轻便匕首,在琳琅眼前晃动,“住口!我与哥哥的情谊,岂是你这等短视妇孺可以窥视的!”
“你要助李湛夺权,舍身入宫伺机行刺皇上,谁知皇上根本不曾给过你近身的机会,于是你勾结尉迟芙仪,制造本宫与皇上之间的嫌隙,好让你趁虚而入?”琳琅口干舌燥,残酷的真相总让人猝不及防。“如此看来,项斯尸身在宫外出现,应该是你们的布局,你们想对皇上不利!”
李之雁凑近琳琅,看她英气的眉眼露出一抹颓废的颜色,“你的皇上应该已经被俘了,眼下擎等着你们去陪他了。”
匕首离琳琅的眼眸只有分毫的距离,只消稍稍一松手便会扎进眸子,鲜血迸发。琳琅眉峰依旧,眉头连褶皱都不曾有过,那寒光锃亮的匕首被忽如而来的长鞭打落,长鞭游走如蛇,即刻攀缘缠住李之雁的脖颈,往后一纵,李之雁摔倒在锦素脚下。
李之雁惊慌失措地仰面一看,锦素穿着一身夜行衣,手执长鞭,面如修罗,死死盯着她,俯身甩了她两个耳光。“竟敢设计加害贤妃和小皇子,狼子野心!不死何用!”
琳琅见到锦素出现,屏着一口恶气才算松弛下来,她气若游丝地念了声,“锦素……”
锦素内疚不已,“琳琅我来晚了。”
“不晚……正好……”
李之雁惶惑难以置信,她自以为瞒过所有人,只要手起刀落之间,便可就此为李湛开拓万世前景,却被一个奄奄欲绝的女子算计了。“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识破?”
琳琅侧过脸,流泻一丝轻蔑,“李之雁,你看皇上那尴尬的眼神,就不该是后宫女子所有的。本宫一直再等……再等这个时机,你藏得太深,太善良,只有本宫最虚弱的时候,才是你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
锦素愤恨地拎起李之雁,“就凭你一己之力,也妄想替情郎改朝换代!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琳琅听后,慢慢阖上双眼昏厥过去。
锦素双眸湿润,琳琅即便昏迷依旧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御医和婢子、太监闻声鱼贯而入,静如被揭开手脚的束缚后,飞身扑过去看琳琅,她心疼地哭成了泪人。“主子,您可吓死婢子了,你千万要好好的才是,不然婢子也不能独活!”
一整个昼夜轮转,所有人都人仰马翻,护城军右将军傅思明把李之雁收监,一切等候皇上回宫发落。蓬莱殿中,御医、接生嬷嬷、婢子、太监们忙着收拾残局,贤妃昏睡不醒,幸亏小皇子安枕无疑,乳母喂足了奶水,已然安心睡在琳琅身旁。
连日的暴雨落不尽的雨水遮挡了夜晚的月光,芙仪蹲在天牢中举头望着一方铁窗外乌沉沉的天。她在等一个人,等那个人给她带来一个振奋的消息。
近处传来脚步声,她的心噔噔跳起来,一转头,彷如堕入了地狱最深渊,身形颀长瘦削的男子,着了一色藏青戎服,腰佩长剑,蹬着云纹蟒鞋,神色肃穆,眸光暗沉,彷如寥落的烛火后无尽的长夜。
芙仪惊惶地站起来,难以置信,“你没死?”
项斯心寒了一大截,“你真的希望我死么?”
芙仪登时如饿狼般扑到铁闸前,咬牙忿恨,“每当我想起那个雌雄莫辨的孩子,我就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若没有你,我便不必忍受十月怀胎之苦,不必怀揣希望直到被他亲手破灭,不必眼睁睁看着父皇杀掉我的孩子,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
项斯垂首,落寞地洒了满地,“我始终对你心存愧疚。你可以取我的性命,可你不该对皇上妄动杀心。”
“尉迟珩死了么?”
芙仪瞪大眼睛,疑惑地望着项斯,项斯摇了摇头,“皇上天命所归,逢凶化吉。”
她嘶吼道:“计划那么周详,到底破绽在何处?”
项斯沉声稳重,说道:“贤妃,月琳琅。”
芙仪难以置信,她能离开嫣华宫这个死牢全靠了贤妃,“贤妃?是她为你我牵线,怎么可能会发现我的破绽?”
项斯怅然凝重,看着曾经有过短暂倾心的女子,到头来他错付真心,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的确是隐忍,只不过还是留下了沉不住气的线索。在嫣华宫床榻上,铭刻着你每天等待的印迹,你心中该有多大的仇恨,才可以用指甲刻出那些痕迹。你和李之雁在宫中暗地里勾结狼狈为奸,图谋着加害皇上与贤妃,颠覆皇权的勾当。”项斯痛心疾首,“尉迟芙仪,你未免自视太高了,你在我饮食中落了慢性毒药,亏得贤妃及时让邹佩衍探病,才从中发现了端倪。”
芙仪悔不当初,如果她更细致些,索性手起刀落一刀插入项斯的胸口,起码干净利落。她咬紧牙关,“你诈死骗我!项斯,你害了我一辈子!这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
他多想给芙仪补偿,可却热脸贴冷屁股似的,芙仪践踏他的真心,即便碎了一地,她都不曾给予过半分惋惜。项斯双眸通红,语气骤软,“你始终不肯原谅我。”
芙仪言之凿凿,她用藐视的目光扫视着项斯脆弱至极的容貌。“是,我永远不能原谅你。我恨你,恨你夺走了我的清白,还妄图要我一生蹉跎在你身上。”
项斯心冷如瞬间落入冰窟中,彻骨的寒冷让他明白了一些事,“即便到了最后,你依然爱着皇上?”
芙仪被项斯无意中戳穿了心事,张狂地冷笑起来,笑着笑着抱紧了双臂,连自己都感到阴森可怕。“我爱皇上?是啊……即便他是父皇的兄弟,我依然爱他。即便他辜负践踏我,我依然爱他。既然得不到,我便要毁了他。可惜啊……太可惜了……本来我已打定主意,今夜下去陪他……”
项斯摒弃哀伤,朗然正色道:“皇上要你活着,要你睁大双眼,看他开创万世基业!”
芙仪突然伸出鸡爪似的黑手,抓紧项斯的袖口,问道:“皇上会不会再来见我一面?”
“不会。”项斯拽下她的手,即便心酸苦痛,可已然成了陌路。“我也不会再来见你了。”
两人相顾无言,芙仪心里有些莫名的心痛悄然跃上心头,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对于项斯的感情,一味地恨着,让自己每个昼夜都记着恨一个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项斯毅然决然地离开,没有带走一粒微尘,永远消失在芙仪眼前。大理寺天牢外,暴雨初停,上弦月那么悲伤的停驻在暗黑蒙昧的添上,唯有尉迟珩在门外等着他。项斯连身要跪,却被尉迟珩一手托起,“没有外人在,君臣之礼可免则免。”
项斯拱手成礼,“皇上,不怪属下诈死欺君。”
“自然责怪。”尉迟珩泯然道,“害朕为你流了一滴眼泪,还与琳琅暗生了些嫌隙。”
项斯羞愧不已,内疚道:“贤妃娘娘嘱托,此事不可告知皇上,唯有暗中进行,才能伺机引出前朝与后宫窥伺之人。”
尉迟珩懊悔不得,喃喃道:“琳琅……”
项斯继续解释道:“贤妃娘娘心思缜密,更是一心为君筹谋。一切都要从她发现嫣华宫中的冬炭说起,嫣华宫一应短缺,却有取暖的炭火,娘娘便生了疑心。新帝登基,宫中都是新人,有人与芙仪暗通,必定有所求。之后宫中接连生事,娘娘也疲于应对,对芙仪怀疑之中更有同情,她想让芙仪与属下出宫过安稳日子,可谁知芙仪人心不古,在属下饮食中落毒,于是娘娘与属下商议将计就计,来一出诈死引蛇出洞。之后属下破棺而出躲避起来,有心人为了加害皇上故意散布谣言,皇上看重属下,于是来安义坊中查找属下的尸身,他们便趁机行刺您。”
尉迟珩沉声如练,“亏得你与陆从骞一早在安义坊外布局,里应外合,才可以一举歼灭犯上作乱的李姓贼子。李湛!尉迟云霆的私生子,居然妄想爬上龙椅,谋乱朝纲!项斯,朕命你将李姓余孽全数收监,交由大理寺审理。”
话音未落,护城军右将军傅思明快马赶来,急色匆匆,飞身落马跪在尉迟珩面前,“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赎罪!”
傅思明守卫皇城,贸然出城,必有大事发生,尉迟珩上前急切问道:“宫中出了何事?”
傅思明直言回禀:“贤妃娘娘诞下小皇子,如今昏迷不醒,宫人李之雁作乱挟持娘娘,已经被擒获,一切等待皇上降旨处置。”
尉迟珩喜悦不足一瞬,脸色骤然阴沉,“琳琅昏迷?小皇子出世?快,备马回宫!”
拂晓的穹窿好似被晨光强行扯下一片空洞,阳光穿云而出,乌青青的天空逐渐漾出万丈光芒。
尉迟珩快马加鞭,一路疾如风火,奔马在蓬莱殿宫门前骤停,他侧身跃下马飞奔入宫。蓬莱殿的宫人们神色肃穆,不见喜色,丝毫没有因小皇子的诞生而雀跃,他的心当即沉到了谷底。
邹佩衍与御医局的一众御医侯在寝殿外商议对策,尉迟珩一阵风似的走到邹佩衍面前,众御医要叩拜行礼,他大手一扬卸下礼数,急切问道:“贤妃如何?”
邹佩衍摇了摇头,面色灰沉,“娘娘分娩失血过多,气息败坏,又遇上歹人作恶,与其周旋,当真苦其心志,如今尚在昏迷不醒。”
尉迟珩震怒道:“朕养你们这些庸医有何用?贤妃若是不能苏醒,御医局就此撤散,朕要你们人头落地!”
言毕,大步流星跨入殿中,静如红肿着双眼,眸中无限萧索,侍立在床边,见到床上扑腾跪在地上磕头。“婢子无能,看顾不了主子,主子若是有何不妥,婢子不会苟活!”
尉迟珩掠过静如的哭求,撩起轻薄的床幔,琳琅合着双眼静静地躺着,鸳鸯藕花并蒂莲苏绣锦褥平平地盖在身上,这是她喜爱的图案,成双成对不羡仙的期盼。如今她无声无息地睡着,因失血过量而脸色苍白,反而犹如天山上桀骜的雪莲,清透净白翩然若仙子。
他们的孩儿就安静地躺在琳琅身边,这是琳琅的心愿,母子相亲,不能分离。小皇子憨态可掬,靠着母妃睡得香甜,嘴唇闪着莹莹润润的嫣红。
他摆了摆手,撤下了殿中所有人,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捻手捻脚地触摸了小皇子的脸颊,摸着他软糯若无骨的小手,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得那么好看,就像他的父亲和母亲那样。
他轻轻呼唤了声她的名字,那清淡淙溶的声音拂过琳琅的耳畔。琳琅静默地映在他眼里,那是十五月圆朱漆轩窗上最温婉的明月光,他沉心回忆起他们的初遇,琳琅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像撕开灰暗生命中的一道彩虹,瞬间点亮了他的人生。
“琳琅,咱们的孩子真可爱,白白净净,标标致致的,五官玲珑,憨态可掬,活脱脱就像我一样。孩儿很健康,那都是你坚持的功劳,不如你醒过来告诉我,咱们的孩儿取个什么名字好。”他独自念叨着,一手抚摸着琳琅的侧脸,“琳琅,你还是这么人小主意大,芙仪与尚书令李府勾结之事,你早该告诉我,你一个人默默地承担着我对你的误解,反而让我内疚不安。琳琅啊,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万世基业,我只想与你携手看尽江山风光,如今又多了孩儿,那便三人同行,你说好么?”
那些美好的畅想一遍遍地说,他早已泪眼婆娑,说到后来,话哽咽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初生的孩儿胃口好,倚靠着琳琅睡了一会儿,又觉得饿了,嘤嘤啼哭着找奶水喝。尉迟珩初为人父,不懂婴孩啼哭的那些理由,只是从琳琅身畔抱起孩儿的手势显得很生疏,他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孩儿,好似抱着一尊极致矜贵的玉瓷人儿,“孩儿乖,怎么好好地哭了,爹爹抱抱你,你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爹爹。”
他抱着走了两圈,孩儿找不到奶源,哭得越发凄厉,殿外婢子叩门,都被他轰了出去,大家一时之间不敢言语,只好等在殿外等候皇上随时差遣。
尉迟珩又哄又劝,百般不得法,“你且说说,你就这么不喜欢爹爹抱你?别哭了,吵着你娘亲了。”
孩儿痛哭了一会儿,他心都被绞痛了,忽然,他袍角似乎被人扯了下,她回身一看,琳琅睁开虚弱的眼,无奈地低语道:“您别折腾他了,快让乳母喂奶去。”
尉迟珩的惊喜,恍若落石穿水,突然心口漾出无限喜悦的涟漪。“琳琅,你醒了,太好了!”
“我真是活活被您给气死了,快让乳母喂奶去,您可气死我了。”琳琅咳嗽着支起身子,心疼地看她的孩儿,“决儿受苦了,你这不懂事的爹,真真是个愣头青!”
他又惊又喜,“决儿?”
静如听到了殿中的响动,顾不得之前的龙颜大怒,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躬身入殿,见到琳琅虚弱得醒了,犹如弱柳扶风,不堪摧折。“主子,您醒了啊,满天神佛开眼了,主子您吉人天相啊!”
琳琅抚着胸口,指着尉迟珩怀中的尉迟决,“静如,小皇子饿了。”
静如是过来人,婴孩啼哭,不外乎饿了,热了,冷了之类的原因,一听琳琅说是饿了,赶紧托手抱过尉迟决走出寝殿去乳母处喂奶。
尉迟珩痴痴怔怔,一下子有些无措,明明以为流沙般消逝的琳琅,此事居然杏眼睁圆地看他。他坐在琳琅床沿,俯身抱住琳琅,愉悦到不能自已,“琳琅,我的好琳琅,一定是上天感念,把你还给我了。”
琳琅虚咳了几声,抿唇笑道:“哪儿是上天感念,邹御医医术独步天下,悉心调理了大半年,我的身子的确是好了不少,只不过我让邹御医一直对您直口不提,报忧不报喜罢了。既然有人暗中要除去我,自然是等待着我最虚弱的时机,让后宫的宫女子们以为贤妃快不行了,他们出头的机会便到了。”
他宠溺地刮了下琳琅的玉鼻,“你这只小狐狸。”
琳琅想起之前他匆忙出宫找项斯的尸身,这必定是有心人设计的暗局,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地归来,想必是化险为夷,不由问道:“你都知道了么?”
尉迟珩的喜悦瞬间消却,板起面孔,道:“月琳琅,你何时自说自话到算计起夫君来了?你串通项斯诈死,明知朕伤心欲绝,对你疏离误解,也放任随之,你的心好硬。”
琳琅知他是后怕担心,双臂探出锦褥,环抱住他的脖颈,软腻服软道:“伤心不过一时,咱们图谋的是将来这一世,对么?”
温润絮语的攻势下,他哪里舍得再有半分愠色,“琳琅,我如今算是有妻有子万事足了。”
更漏点拨,卯时将近,琳琅推了推尉迟珩道:“皇上,该是时候上朝了。”
尉迟珩耍赖似的口吻,“不去。”
琳琅莞然一笑,“您是夜半的昏君,大白天的,您可是贤明之主。”
他抓着琳琅的手,按在澎湃的胸口上。“我可是大半年没做过夜半昏君了,一时真是思量得紧。”
琳琅赧然害羞,侧过脸去,撂下话来,“您收拾了那些前朝余孽,再回来日日风流,我等着您还不成么。”
“那感情好。”尉迟珩扑过身,摩挲琳琅的嘴唇,深深地印了一吻。“先支点利钱。”
随着李姓乱党的剿灭,推动了前朝政局的发展,护国公谢玄龄等老狐狸为了纷纷撇清与李湛的关系,一一表态站队在当今圣上的天道正统之下。尉迟珩筹谋良久的削藩令终于得以在全国范围内推行。
尉迟珩再无顾及,后宫之中再也没有添置新人,原先入宫的女子,再发配出去已是名不正言不顺,只好养在深宫之中,成为新帝登基之后,各个家族博弈失败后留下的无尽唏嘘。红颜易老,苍老宫闱,无奈,却也无法。
只一世的情有独衷,只为了一人所有。
农历八月初二,司天局选了一整年最好的黄道吉日,便是在那一日,琳琅正式封后为凰,从此帝后亲腻更甚,蓬莱殿真的成了关起门来一夫一妻一子。前朝上朝理政,后宫居家过日子。
朱阑绿水,琳琅靠在扶栏边读《诗经》,决儿拿着静如新捏的面人儿玩,他献宝似的咿咿呀呀说道:“母妃,瞧决儿的齐天大圣好看不?”
琳琅含笑,捏着尉迟决粉嘟嘟的嫩脸,“好看。”
他得意洋洋地把唐三藏呈到琳琅手上,吹弹可破的孩童肌肤,忍不住让人看了就想咬一口。“母妃,唐三藏送给您。”
琳琅接过尉迟决手中的面人,搁下手中的书卷,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膝盖上环抱着,恰好尉迟云珩下朝回来,听到母子二人有说有笑,见着沉稳凛凛的小面人,说道:“决儿,这面人着实有趣,你是捏了送给父皇的?”
尉迟决笑容灿烂,露出一口糯米似的银牙,“这是送给母妃的。”
尉迟云珩见琳琅收了唐三藏,自我感觉良好,“莫非你捏了个如来佛祖送给父皇?”
小孩儿天性不懂讹谎,撒开腿跃下琳琅的膝盖,跑去寝殿中摸索了会儿,不一会儿,手上摇着另外一个面人蹿到尉迟云珩跟前,“父皇,您瞧,这是给您的白龙马。”
琳琅笑得前俯后仰,尉迟云珩笑容尴尬,他扯起尉迟决的小耳朵,不满道:“你母妃是唐三藏,怎么到了父皇这儿就成了白龙马了?”
尉迟家委屈地压着小声道:“孩儿……孩儿见到母妃骑着父皇么,可不就是唐三藏骑着白龙马么?”
这一口孩童稚语,窘得琳琅面红耳赤,连忙掩住尉迟决的口,倒是尉迟云珩听后恍然大笑,摸了摸决儿瓜瓢儿似的额头,“好孩子,你长大了,以后不能跟父皇母后在寝宫中睡了,得给你另辟个寝殿才行。”
尉迟决扯着琳琅的袖口,“决儿不依,决儿不能离开母妃,离开了母妃睡不着。”
尉迟云珩说道:“你都四岁了,以后独个儿睡,长长胆子才行。”
琳琅尴尬,拂袖喊道:“静如,快把小皇子带下去玩吧。”
静如把尉迟决带走之后,琳琅斜倚在扶栏上,登时羞得说不出话来,尉迟云珩凑过去,在她脸上啪嗒就是一嘴。“害羞个什么劲,都老夫老妻了。”
琳琅不满地斜睃他一眼。“就您夜夜都折腾,瞧决儿都在胡说些什么,定然是不留意被他看到了么?”
“谁晓得这泼猴孩子偷偷装睡,从今儿起,他去隔壁屋睡,不许再粘着你了。”尉迟云珩拧麻花似的缠绕着琳琅,从背后环抱她,“我想好了,的确是咱们做得不够,只生了他这么个泼孩子,咱们再给他添个妹子,有人陪着玩了,自然就不会整日缠着爹娘。”
琳琅回过头,正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眸子,“您这意思……我不懂。”
“不懂没关系,为夫教你。”他调戏的暧昧目光在琳琅胸前逡巡,揽腰抱起琳琅就往寝殿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琳琅方寸渐失,冲着他低声说道:“青天白日,您注意些,也不怕被人笑话去。”
尉迟云珩色眯眯笑道:“怕什么,这游廊无人,后殿更是不会有人来的。下了朝朕就是彻头彻尾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