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鸣脸色煞白地坐在地上，傍晚的斜阳将他的身影映在地上，黑团团的影子，压抑又无助。
赵子仁扑上前去想将他拉起来，但是赵子鸣像僵住了似的，整个人坐在地上，怎么拽也拽不动。
“哥哥，你快起来。”赵子仁说。
书豫看了眼晏恒消失的方向，没有选择追上去，她从衣袋里拿出纸巾，走到赵子鸣跟前将纸巾递给他。
赵子鸣眼神微动，他缓慢地抬起头来，书豫将纸巾放到他的手里：“把眼泪擦擦。”
赵子鸣僵着没动。
书豫看向一旁的赵子仁，问道：“家里有医药箱吗？”
赵子仁点了点头，书豫让他进屋拿出来。
赵子仁跑进屋之后，好半晌过去了，书豫听见坐在地上的人像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书豫……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书豫在他身旁席地坐下，她看着天空被晚霞烧红，远山缭绕在一片云雾当中，安静了好几秒，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问：“退学真的是唯一的办法吗？”
赵子鸣顿了顿，过了会儿，他垂下脑袋看着地面，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伸手撑着额头，闭了闭眼睛说：“我在医院里……听着我妈打电话四处求人，我一点忙也帮不上……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
他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语气里透露出来的那种痛苦和无助感连书豫都能强烈地感受到。
“子鸣，这不怪你。”书豫软着眼阔说，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连成年人都算不上，在这个涉世未深的年纪，很多事情是他们没有能力或者说没有办法去处理的。
“书豫，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不想我妈那么累，整天去求人……”赵子鸣低声啜泣道：“我如果不站出来……这个家就没有人能站出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极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快要将他整个人压垮了。
书豫听他细碎的啜泣声，沉默着没说话，这件事情只要站在他的立场上就能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艰难的决定，书豫想，如果换做是她，她应该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赵子仁将医药箱拿出来了，书豫让他放下，然后先回屋里去。
赵子仁看着哥哥，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回屋去了。
他走了以后，书豫看着身旁这个压着脑袋哭得无声无息的少年，什么也没说，安静地陪着他坐了好久，直到天边的晚霞被渐渐升起的夜幕吞噬，周围一切事物都跟着变得黯淡起来。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书豫等到身边人的啜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她才开口问。
听到声音，赵子鸣神情一顿，没想到她还在，想到自己在书豫面前哭了那么长时间，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他别开眼抹了抹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小叔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工厂让我过去上班。”
“在外地？”
赵子鸣点头：“在我爸那边，这样方便我过去照顾他。”
书豫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后天早上……”
书豫一愣，这么快。
赵子鸣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想到刚才的事情他就一阵懊悔，他犹豫着开口道：“书豫，刚才的事情……你能不能帮我跟老大道歉，我不是……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书豫听完他这番话，静默了几秒，告诉他：“子鸣，有些话是别人无法替你说的，或者说，没有人能够代替你。”
……
书豫回到家的时候，阿福已经饿得两眼发慌了，一见她回来就赶紧跑上来黏着她，书豫将它带进屋里，她往楼上看了一眼，二楼的房门紧闭着，她想了想，先去了厨房。
给阿福准备完食物，书豫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晚餐还没准备，她先去淘米煮饭。
晏恒下午说想吃清蒸鲫鱼和板栗鸡，刚好家里有这几样食材，她先把鱼洗了，放上佐料在锅里蒸。
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段时间，楼上的人还待在房间里没出来，书豫把菜端出去之后就上楼去敲他的房门：“晏恒。”
房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
书豫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温言道：“可以吃饭了。”
晏恒看着她，伸手搭了下后颈，轻轻“哦”了一声，跟着她下楼了。
饭桌上罕见的安静，书豫注意到桌上这两道他最爱吃的菜他没夹几口，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她问：“不好吃吗？”
晏恒回过神来，他立马道：“没有啊，很好吃，尤书豫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他这夸得一点也不走心，书豫一笑，也没说什么了。
这顿饭谁也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包括‘赵子鸣’这三个字，晏恒的话也变少了，这一顿饭下来他的神色一直浅浅淡淡的，吃完饭，他就上楼去了。
书豫直到睡觉前都没有去打扰他，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是她无法干预的。
到了第二天，吃完早餐过后，赵子鸣就来了，书豫给他开门的时候，他站在门外，神色犹犹豫豫的，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老大在吗？”
书豫点头，敞开门说：“先进来吧。”
书豫给他倒了杯水，然后就上楼去喊晏恒了，他吃完早餐之后又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晏恒一听她说赵子鸣来了，他的脸色瞬间转变，眼尾淡淡地扫了眼楼下，冷淡地说了句：“他来干什么？”
书豫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在心里默叹一声，说：“子鸣来跟你道歉。”
“道什么歉？老子不接受！”提起这事，晏恒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转身往房间里走，不容置喙道：“让他回去。”
“晏恒……”
晏恒倒在房间的懒人沙发上，他拿起游戏机，一副不听劝的模样：“尤书豫，你别说了，我和那小子没什么好说的。”
书豫知道他气性上来谁说也不管用，她看着他脸上淡漠的神情，静了会儿，走过去说：“子鸣的叔叔帮他联系了一份外地的工作，他明天就走了。”
闻声，晏恒的神情忽地顿住，他漆黑的眼睛微不可觉地闪动了一下，半晌后冷笑了一声：“爱去哪儿去哪儿，关老子什么事？”说完，他一副‘不必多说’的模样，拿起一旁的耳机准备戴上。
书豫伸手拦住他的耳机，她轻叹一声，劝道：“晏恒，子鸣明天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别给自己留遗憾。”
“遗憾？老子能有什么遗憾？”晏恒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你昨天也在场，他说的话你也听得一清二楚，你以为我是为什么生气？”
“那些只是气话，他不是故意……”书豫想到昨天傍晚赵子鸣坐在庭院里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太好受，试图想为他说两句话。
“呵，你以为只是气话吗……”晏恒的唇边弯起一道嘲讽的笑意，他说：“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我了解他，他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他会那样说，只是因为这些事情在他心里已经日积月累了很久了……”
说着，他别开视线看向一旁，漆黑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沉下去，他低着声音说：“尤书豫，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这个人还是我认识的赵子鸣吗。”
书豫心头一怔。
晏恒仰躺在沙发上，他抬手盖住眼睛，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沉默了半晌，他说：“尤书豫，既然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出去吧。”
书豫停在原地没动，也没按他说的离开，她沉默了几秒钟，走上前拉开他挡住眼睛的手。
晏恒愣住了。
书豫盯着他诧然的眼睛，水墨似的眉目清淡沉静，她声音平稳道：“你昨天走了之后，我留了下来，子鸣跟我说了很多，他很难过，也很自责懊悔，这些情绪是我能真切体会到的。”
“晏恒，我能理解你的愤怒，但是我想跟你说，那些刺伤你的话，同样也刺伤了他。”
书豫看着他，声音逐渐温和起来：“你现在不想见他，我不强迫你，他会坐明天早上十点的动车离开，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来送他一程吧。”
……
赵子鸣在堂屋里等了很久，才看到书豫从楼上下来，他看到只有她一个人，转瞬就明白了晏恒现在不想见他，意识到这点，他的眼中很快浮现了一丝落寞的情绪。
“老大是不是不肯见我？”赵子鸣等她走到跟前，他问道。
书豫沉默着没说话。
赵子鸣见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他低下脑袋开始自责起来。
书豫安慰他：“我跟他说了，他会想清楚的。”
赵子鸣什么也没说，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今天还要带弟弟妹妹去小姨家，没时间给他久留，临走前，赵子鸣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递给书豫：“书豫，你和老大这几年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们，我也没什么东西能够给你们的，那天老大说想让我帮你们画一幅肖像，我已经画好了，这个给你。”
赵子鸣将两幅画分别装在两个画筒里，书豫接过来跟他道谢。
送走了赵子鸣以后，书豫拿着画筒上了楼，她敲开了晏恒的房门。
晏恒打开门就见她站在门外，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往楼下瞥了一眼，随口问：“人走了？”
“走了。”书豫点头，她把手里的画筒递给他，“子鸣让我给你的。”
东西给他之后，书豫看着他发怔的神情，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