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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云静燃扔了鞭子让她滚,她膝行几步跪到师父面前,伸出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让他老人家别生气。

    云静燃让她站起来说话,她扭着背站起来,后裙被血洇湿红了一大片,脸上还跟没事人一样。

    云静燃手肘撑在桌面上,不耐烦皱着眉心,让她别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里,他看见就烦。

    叶灵予晃了晃身子,不说话,云静燃作势又要打,她才委屈巴巴开口:“师父,这是我的屋。”

    纪圆没偷听人家师徒两个说话,抱着泡菜坛子去找掌门,顺便给皮卡车喂糖。

    赶巧的,三长老云静里也在,纪圆大大方方行了礼。

    好像知道她今天要来,晏洲安已经坐在饭桌边,桌上放了一大锅粥,就等着她的泡菜来下了。

    三长老云静里是个模样五十来岁的妇人,她眉眼与云静燃有五分相似,却是个温和的性子。她接过纪圆手里的泡菜坛子,还表扬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多好的一丫头。”

    谢灵砚也在一旁侍奉,云静里说完将目光有意无意投向自己徒弟,纪圆冲他抬头稍稍弯了弯嘴角,“谢师兄。”

    云静里注意到她脸上的痕迹,好奇伸手摸了摸,“怎么跟小花猫似的。”

    纪圆跟她解释,前段时间受了伤,还没好透。云静里又是心疼,捏捏她的胳膊,说这小身板,要是被叶灵予打两拳那不是得散架啦。

    谢灵砚正要说话,他那里也是有药的,有祛除疤痕的药的,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掌门抢先了一步。

    晏洲安吃人家的泡菜,又是自己徒弟惹的祸,当然得有所表示,袖子一挥,桌上出现一排瓶瓶罐罐,说赏了。

    跟掌门当然不用客气,纪圆笑眯眯收下了又开始拍马屁。收药瓶的时候晏洲安冲她眨了眨眼,纪圆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同样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

    谢灵砚张了张嘴,没说话,云静里手里拿着几个碗,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砚砚,跟你纪师妹去把大长老和二长老叫来。”

    纪圆和谢灵砚拱手行礼退下,并肩走出去,纪圆抢先一步说:“我去找二长老吧,顺道看看叶师姐。”

    她转身,谢灵砚下意识伸出手,长发在指尖扫过,没抓住。

    三位长老齐聚,大长老霍笙和二长老云静燃见面自然无法避免又是一通嚷嚷,云静里劝了这个劝那个,让他们都各自消消气,今天让他们过来是有大事要商量。

    云静燃哼哼一声,问什么大事,晏洲安让他们先吃饭,吃饱了好上路。

    霍笙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不会是要行窥灵之术吧?”

    窥灵术可问未来之事,问询的事可大可小,问的事越大,需要消耗的寿命也越多。这种折寿的法子轻易不能用的,但如果是掌门说已经到了不用不行的地方,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晏洲安慢慢悠悠喝着粥,夹了一块酸萝卜,又夹了一块霉豆腐进碗里,不慌不忙道:“昨日监进院传召。”

    十二大界中,各界、城、郡由当地仙门治理,凡人需要向仙门纳税,仙门庇护一方百姓。各地派出一名代表,于叹仙盟担任内务长老,叹仙盟统一管理,如遇本地宗门无法解决的大事,则由叹仙盟议会决定。

    叹仙盟在每个大界都设有监进院,若本地仙门治理无方,可向监进院写匿名信检举投诉,监进院有监督和协助本地宗门治理的权限。

    同时,各个大界的封魔印都是由叹仙盟派人驻守。平常界地域不算很大,大小仙门登记在册的有三十余个,为首的自然是太初仙门。

    如果说是监进院传唤的话,那势必是有关封魔印了。

    几位长老也顾不得吵架了,赶紧乖乖坐好,洗耳恭听,个个面色肃然。

    封魔印频频异动,时有撕裂,妖兽入侵,异界妖人五年之后,似又要卷土重来。昨日掌门下山开会,监进院照例叮嘱了各门派掌门,要加强弟子训练。甚至警告了他们这些老家伙,最好是早做打算,不管是为了平常界,还是为了门派未来,为了自己。

    言下之意很简单,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这些老家伙要为后辈们谋一条出路,该把担子交到年轻一代的弟子身上了。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大家都没说话。

    弟子们年纪都还小,原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来等他们长大的,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完全准备好这回事。一直在羽翼庇护下的雏鹰,不经历些摔打,永远也飞不起来。

    身为一派之首,晏洲安永远都是胸有成竹的,他不到一百岁接任掌门之位,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就算现在让他用血肉去铸成一堵可为太初仙门遮风挡雨的墙,他也绝对没有二话。

    但之后呢,这堵墙在风雨侵蚀之下总有倒塌的时候,如果墙内的人永远也学不会站起来,不等外面的危险来临,就已经被墙给砸死了。

    其他人都没什么胃口,晏洲安慢条斯理吃完,抹抹嘴,“可以先商量商量,这次咱们要问的事,如果实在想不到,我可以提供一个。”

    霍笙抬起头,“掌门师兄请说。”

    晏洲安说:“很简单,直接问将来是谁来继承掌门之位,然后从现在开始重点培养。”

    云静燃拧着眉毛摇头,“不妥,这个问题太直接了,代价一定非常大,万一问完寿命一下子就扣光了怎么办?别没等我走出你这扇门就倒地上死翘翘了,连后事都来不及交代,我家那徒弟又是个闯祸精,我可放心不下。”

    霍笙试探说:“那换一种问法呢,比如说太初仙门以后还在不在?”

    云静燃说你这什么破问题,什么叫还在不在?万一窥灵术显示不在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死个干净!如果门派不在了,那就证明大家都死了,早死晚死也没有差别。

    云静里又劝,说你们能不能别吵架,什么时候了还吵架。

    霍笙想了想又出了一个馊主意,说:“那要不这样问,问将来门派里谁会成为叹仙盟的内务长老。”

    所谓叹仙盟内务长老,只有掌门才可以担任,谁继任掌门,谁自然就是叹仙盟的内务长老之一了。当了长老就得去监进院开会,随时听候传唤。

    云静燃冷笑了两声,说霍笙啊霍笙,平时你捞钱骗钱的时候倒是跑得快,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你那二两猪脑子不要就拿去下火锅吃好不好?你这个破问题跟刚才问谁是掌门那个问题有什么区别,你把天道当大傻子是不是?

    霍笙拍桌而起,说你他娘的倒是说个好点子出来,别整天就知道窝里横。说瞧瞧自己把徒弟养成什么样子了,人家娇滴滴一个小姑娘给你养成个母夜叉、孙二娘,大字也不识几个,成天就知道耍剑,脑子都耍得不好使了还在这里得意洋洋。

    云静燃也不落下风,说你行,你最行。你看看白照南人多好的一小伙子,又聪明,长得也不赖,硬是把人家教成了一个守财奴。也不给人家学剑,就弄个金算盘,还是镀金的,你要不要脸。说自己都替他害臊,给徒弟弄法宝都舍不得钱,还是镀金的,说出去真的羞死人了。

    霍笙气个半死,跳起来就骂:“你懂个屁!我徒弟那金算盘是黑陨铁打造的!镀金只是为了好看,你把头伸过来,看我用金算盘砸不砸烂你的头就完事儿了吧!”

    霍笙的法宝也是金算盘,但白照南现在用那个确实是铁镀金的,他自己用的才是黑陨铁镀金的,是打算以后传位给白照南之后再把法宝一起让他继承的。

    云静燃不甘示弱,当即抽出宝剑,放出狠话要把霍笙砍成七七四十九块,说二十块拿去红烧,二十块拿去清蒸,剩下九块扔了喂狗。

    云静里赶紧站起来抱住兄长,啊啊啊乱叫一阵说你们不要再吵架啦!求求了!

    两个老头说着就要跳上桌干架,连躲在木房子睡觉的忽雷兽都被吵醒了,歪着脑袋在那看热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晏洲安痛苦地揉了揉眉心,自打几百年前这两人入门成为师兄弟开始,就一直在吵架干架,他这个大师兄一直就饱受折磨。几百年了,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晏洲安忍无可忍,右臂凌空一伸,本命法宝奔雷剑已经在手。

    他二话不说,蕴含无尽雷电之力的长剑从中一劈,霍笙和云静燃之间顿时出现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奔雷剑剑身上雷电缠绕,噼啪作响,气劲顿时将二人掀翻,饭桌飞到了院子里,没吃完的一碟腌萝卜打翻在地。

    蹲在外面的忽雷兽感受到了主人身上的战意,兴奋得嗷呜了一声。

    掌门师兄发怒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两个人顿时灰溜溜,赶紧爬起来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云静里小跑上去,站在掌门师兄身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晏洲安这个级别的大能,早就能做到人剑合一了。他不是天生剑骨,但也是平常界第一剑修。剑在心中,藏于识海,剑随心而动,随意幻化,手一松奔雷剑便消失不见。

    晏洲安站起身,广袖一挥,气场顿时变得凌冽,敛眉沉声道:“布阵,开坛,施法,献命,问灵。”

    霍笙虽然不修剑,却是顶级的阵修,为免窥灵时被打扰出现差错,忙里三层外三层在院子里布下法阵结界。

    云静燃和云静里随晏洲安一道入了密室,准备问灵时需要用到的一应事物。

    待全部准备妥当,四个人坐在蒲团上围成一圈,云静里问了一句,“掌门师兄,所以咱们要怎么问呢?”

    是了,吵了半天,最关键的问题还没讨论出来呢。

    晏洲安捻须沉思,片刻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吾寿元已经剩得不多,所献之命数必然要慎之又慎。窥灵之术有虚实之分,虚者只能得知旁末指引,实者自然不必说,但代价恐怕已经承受不起。”

    在场众人,数晏洲安年纪最大,八百多年风风雨雨,历经无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窥灵之术,到底搭进去了多少寿元已经不得而知。

    但能肯定的是,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窥灵术不仅可问未来,更能问万事,当初为了寻找那个天生剑骨的孩子,他就花了不少寿元,不然以他的境界,就算不再突破,起码还有千年可活。

    太初能位于平常界仙门之首,都是他用性命累铸起来的。

    霍笙按住他的手,“掌门师兄,这次换我当主灵人好不好,就这一次也行啊。”

    晏洲安打掉他的手,“闭嘴,你们三个人的修为加起来都不够当主灵人的,这次窥灵不可儿戏,关乎门派未来,没得商量。”他说完就开始施法,四人中央很快出现了一面大镜子,镜上空无一物,需要他们四人的血融合在一起,在镜面上写下问题,此为问灵。

    问灵之后,可以选择是虚还是实,根据选择各自扣掉寿元,答案才会显现。在这个过程中,有任何一个人因为寿元不足突然死亡,则窥灵失败,此前所付出的一切也不会归还。

    这便是妄图窥探天道的代价。

    四人各自从指尖逼出鲜血,云静里忽然抬头,“所以掌门师兄,我们到底要怎么问啊?”

    啊这……

    该死,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又给忘记了。

    晏洲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苦思冥想许久终于憋出一句,“就问,什么是门派未来的希望。”

    什么是门派未来的希望?

    希望这个东西,它确实是可大可小,可虚可实,玄乎得不能再玄乎了。

    三位长老顿时悟了,掌门不愧是掌门,这个问题确实是非常玄妙且高深啊。选择‘虚’,当问题被模糊了几层之后,所付出的代价自然跟直白的问题代价不一样了。

    四人顿时来了精神,很快将问题写下,漫长的等待后,如湖水一般静谧的镜面开始微微晃动。

    四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注视着。

    约莫半刻,镜面终于呈现了天道给出的答案。

    一碟被打翻的酸萝卜。

    什么?晏洲安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门派未来的希望竟然是腌酸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