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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绑架。

    这头赤狐九把人抢走, 后头漫天烟花化为火雨落下,点燃了无数房屋,平安城里一片火海。

    监进院城防卫反应迅速,立刻结阵施雨, 关闭城门。但恐慌无法避免, 七巧节外出游玩之人众多, 火灾后突如其来的暴雨,拥挤踩踏的人群, 惊恐无助的尖叫, 一片混乱。

    人在眼前消失的瞬间,许镜清已经快速作出了反应,但人群里同时出现了十余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分别逃往不同的方向。

    传闻跟他一样天生剑骨的赤狐九却并不十分钟情于剑,几年不见,他的傀儡术更精一层, 已经到了能以假乱真的地步。

    论修为、剑术,赤狐九都绝不是许镜清的对手, 所以他从来不会选择跟他正面冲突,他非常热衷于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

    用阿奴颜的话来说, 是上不了台面的跳蚤, 但用来对付许镜清效果却奇佳, 战场上的杀人兵器,在某些方面却十足的蠢笨执拗。

    对于敌人, 他们研究得很透彻, 甚至比他本人还要更清楚了解。绑架具有十足的针对性, 且准备充分, 他们一定是预谋了很久。

    人潮推攘拥挤着, 白衣男人仓皇而逃,身形却猛然顿住,一柄长剑准确无误刺穿了他的心脏。

    人群尖叫着散开,男人倒在地上,许镜清落地拔出剑,剑上却一滴鲜血也没有,还是傀儡。

    被刺穿了心脏的傀儡身形快速萎缩成了一堆烂木头,一颗小圆球滚至许镜清脚边,‘咔’一声裂开,一只木青蛙跳了出来,跳到许镜清的鞋面上不断撞击着他的小腿。

    “呱呱呱……”木青蛙似乎是在向他传递着什么密语。

    许镜清捡起青蛙快速收入墟鼎,不多作停留,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些傀儡成功分散了他的视线,只是片刻的失神,他的师妹就被带走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传音玉佩也彻底断了联系。

    或许原本的计划里没有把纪圆算进去,但她的突然出现让事情变得更好玩了一些,至少赤狐九是这样觉得。

    而且这个女人,还真的出乎意料的乖巧可爱呢,赤狐九简直兴奋到不行。

    但对于纪圆来说,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坏的坏蛋。

    太初仙门里,师长敬重,同门友爱,就算是曾经对她造成过巨大伤害的许镜清,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故意害她。许镜清只是笨,蠢,呆,好心办坏事,不是坏。

    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真正的坏蛋。

    这个坏蛋掳走她,用小树枝打她的手背,逼着她写以后每年的七巧节也要跟他一起过,现在还揪着她的衣领逼问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就是知道。”

    “你倒是挺聪明的。”赤狐九松开她,小树枝又敲了敲她的手指,“那就继续写吧,写满一百条。”

    他一边用傀儡钓着许镜清那个笨蛋到处溜,一边坐在石台上翘着二郎腿欺负人家的小师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高兴极了。

    夜已经很深了,织女庙也快要关门了,但赤狐九说不准关门,把庙里的嬷嬷赶走,让她们哪儿凉快哪呆着去。

    夜里起风,有点冷,似乎是要下雨,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冻的,纪圆双手冰冷,握笔也十分僵硬。蹲在地上太久腿都麻了,她索性一屁股坐倒,甩了甩酸痛的手,冷不丁小树枝就打在手背上,赤狐九恶声恶气,“不许偷懒!”

    纪圆深吸气,打不过,跑不了,我忍。

    赤狐九说:“你倒是不如那天威风了,那天在消厄寺里,你不是挺威风的?”

    赤狐九让她再威风一个看看,纪圆认怂,说不敢了不敢了,骂自己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赤狐九得意洋洋,冷不防偏头一看,看见她捧着被打得红肿的小手在嘴边呵气,红布条上一行小字:杀千刀的赤狐九,禽兽王八蛋大害虫。

    趁人不注意,已经偷偷写了十多条,怕被发现,跟别的布条混在一起,却不小心露出了一小片角。

    “你写的什么?”赤狐九抓起布条看,“你竟然敢骂我!你找死呢?”

    纪圆扑上去捂住布条,“我没有!”

    赤狐九扯开她,一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用了几分力道,她捂着脖子挣扎,双颊通红,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他手背上。

    “求,求你……”

    他还没用力,她就已经承受不住了,没用的修界女人,是如何入得许镜清的眼,还是他就喜欢这种?

    赤狐九成心吓唬她,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在石台上,她后背被石台边缘硌得生疼,身体几乎被折成了垂直的角。

    赤狐九一只脚踩在石台上,伏下身子逼近她,用她喜欢的人的脸说着威胁的话,“想死?”

    从来没有被这样粗暴的对待过,纪圆见识到了真正的坏人。但这样的坏又给了她一点小小的希望,她或许是有用处的,所以没有被第一时间杀死,何况杀死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第一次尝试反抗收到的反馈虽然让她吃到了苦头,但心里对这个人的秉性也大概有了解。

    她惹不起,只能顺从。

    她示弱,哭泣,赤狐九松开她,提着她的后衣领把人带出织女庙。夜深了,路上几乎没什么人,纪圆被提着衣领拖拽着走,鞋子也丢了一只。

    赤狐九提着人走到石桥上,一扬手把人扔进了水里。

    桥下一艘小船正好路过,有人落水,噗通一声响,船舱里冒出一对男女,男人和船夫赶紧下水把人救了上来。

    赤狐九从桥上跳下去,落在船舱上,砸了好大一个窟窿,抖了抖袍子走出去一脚一个,把游船的男女和船夫踹了下去,提着刚刚被救上来的女人扔进了船舱里。

    三个人狼狈游到岸上,站在岸上骂他,刚刚救人的男人似乎有些道行,拔出了腰间宝剑,扬言要收拾他。

    赤狐九有了新玩具,没空搭理他,凌空一掌打出,站在岸上的男人身体飞出砸进了路边的店铺里,稀里哗啦一阵响。

    纪圆扑上来抱住他的腿,“我错了,对不起,你不要欺负别人了。”

    赤狐九扣住她的下巴,笑得邪性,“那你还乖吗?还敢不敢骂我?”

    纪圆点头,眼泪不受控制滚下来,“不敢了,我乖。”

    “不准哭,笑给我看。”赤狐九说:“真诚一点,懂吗?”

    她抬袖抹脸,袖子湿了脸也湿了,胭脂和口脂全部花掉,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眼里都是泪,咧着嘴皱着眉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赤狐九眉毛一拧,“不准笑了!闭上嘴!丑死了!”

    她抿唇,往后缩了缩,抱着膝盖坐在漏风的船舱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赤狐九坐在在竹凳上看她,可怜兮兮的修界女人,身材瘦小,手指细白,手腕纤细像柳条,轻轻一折就断。

    女人看着弱不禁风,却满脑袋毒汁,一肚子坏水,心里叽里咕噜骂开了,琢磨着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他发现不了的情况下把他弄死。

    许镜清没来救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他一定是被拖住了。她与赤狐九素不相识,仅仅是消厄寺那次照面还不足以让他注意到她。

    是因为许镜清,异界妖人都是冲着他来的。许镜清可以以一己之力镇守封印阻止异界妖人入侵,他一定是他们的心头大患。赤狐九敢这么狂妄,一定有恃无恐,所以许镜清的处境一定比她更糟糕,也一定更着急。

    如果他们利用她给许镜清下套,那个傻子一定会中计的,她该怎么办?

    纪圆想得出神,没留神赤狐九的靠近,他突然在她耳边大喊一声,她身子一抖,魂飞魄散。

    赤狐九得逞,拍着膝盖大笑,又猛然凑近,“在想什么?想怎么逃跑?还是想怎么杀我?”

    他在她耳边说话,凑得近了,看见她薄薄的耳垂泛着红,粉粉的,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新事物,呆愣了一瞬。

    纤细的柔软的脖颈,皮肤下散发热度,粉嫩的耳垂,让人产生了短暂的窒息感。

    赤狐九有些恶劣的揪住她的耳朵拧了半圈,也不知道在恨什么。

    纪圆捂着耳朵,一下抱住了他的手臂,“疼!”

    她扑进他怀里,眼泪鼻涕都蹭在他身上,带着哭腔哀求,“不要欺负我了,我会乖的。”

    赤狐九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可转念一想这女人半点修为没有怕是承受不住,还想多玩两天呢,忍了忍没下手。

    赤狐九扯着她的胳膊要把她扔远一点,她死抱着他的腰不松手,“我冷。”

    “嗒——”

    一滴雨砸在她睫毛上,她下意识眨了眨眼,揉揉眼睛抬头看,下雨了。

    雨水从破洞的船篷里漏进来,她正巧就坐在洞下面,雨势渐大,她挪了挪位置挨到他身边避雨。

    赤狐九看着紧紧揪住自己袖子的那几根手指,冷冷说:“你真的不怕死。”

    她慢慢松开他,背过身缩成了一团,像被嫌弃的小猫,头发湿漉漉凝结成一缕一缕的,瘦弱的肩膀微微发抖。

    破船四处漏风漏雨,雨水很快就蔓延到了脚边,赤狐九起身出去,足尖一点飞上了岸。

    船快沉了,没用的修界女人被困在了船上,茫然站在船头上四处看。

    赤狐九就站在岸边上撑着伞看她,她跟个傻子似的站在那,到处都是水,不知道往哪里逃。

    □□妈的赤狐九,有本事以后别落老娘手上。

    纪圆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流出来,站在那巴巴看着他,等着他来救。

    赤狐九没见过这么没用的女人,连水也不会?他不信。

    小船内雨水越来越多,很快就要沉没了,她站在船尖尖上,雨打得眼睛睁都睁不开,手扶着船篷,马上要跟着一起沉下去了。

    这女人可真蠢啊,刚刚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写字骂他,在消厄寺的时候还喊跟他呛声,让寺里的武僧来抓他。现在却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扑在他怀里说冷,说疼,站在那无助看着他,希望他来救。

    那个小小的圆脑袋终于被水淹没,赤狐九撑着伞飞到河面上伸手一捞,像一只翠鸟叼着鱼飞快掠上了岸。

    纪圆被扔到地上,捂着嗓子不住地咳嗽,薄衣下的身子因为恐惧和寒冷颤抖。

    雨打得她眼睛睁不开,两手撑着地面,垂着脑袋,脸上胭脂水粉被冲了个干净。

    赤狐九蹲下身,扣住她的下巴把脸转过来,人垂着眼帘,小脸煞白,唇色也惨淡,看起来很虚弱。

    他凑近观察她,“你不会水?”

    她轻轻点头,已经没力气说话,赤狐九眯着眼睛,将伞凑近些罩住她半个身子,命令:“抬头看我。”

    她顺从地抬头,视线交汇的一瞬间,脑袋上一朵小花弹了出来。

    她开花了。

    赤狐九显然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暗器,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朵白色小花?

    他伸出手一把就摘了下来,地上的人疼得尖叫一声,五指用力一收,指尖在粗糙的石板路上磨出了血。

    小花离开了主人,精神的小模样顿时没了,脑袋一歪倒在了他手心,地上的人也疼得晕了过去,脑袋砸在石板路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赤狐九顺手把花揣进怀里,揪着她的衣领提起来看,拍了拍她的脸,真的晕了。

    没意思。

    他扔下人走了,一直走到把她扔下去的石桥上,想确认她是不是装晕想偷跑,转头一看,人还在地上,一动不动。

    没用的修界女人,就这样淋一夜雨,明天一定会死。

    死人可就不好玩了。

    他回转,提着她的胳膊在地上拖着走,走了一段,觉得不对劲,撩开她的裙摆一看,鞋袜早不知道去哪了,足底被磨得血肉模糊。

    “真是麻烦。”

    赤狐九像扛麻袋一样把她扛在肩上,随便踹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屋里只有一个老头,被惊醒,点了灯披着衣服走出来看,赤狐九一把推开他,把肩上的人扔到了床上。

    深更半夜,还下着大雨,一个陌生男人带着一个昏迷的女人破门而入,老头吓得转头就跑,赤狐九顺手将旁边桌上的茶碗敲成碎块,捡了一块碎片扔出去。

    碎瓷片钉在门框边上,削断了老头一缕头发。

    赤狐九的声音不疾不徐,“不想死就给我回来。”

    老头一把年纪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知道自己遇着狠的了,笑着回头打哈哈,“嘿嘿,这位大爷,有何吩咐。”

    赤狐九坐在床边,弓着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碎瓷片,“弄点热水来。”

    老头一下醒水,点头哈腰退下,马上去烧了一大桶热水,手指头伸进去探了探水温,觉得合适了,去禀告给那位看起来是个狠角色的大爷。

    赤狐九把床上昏迷的人提起来,就这么扔进了大浴桶里,老头识相关上门出去了。

    纪圆再次被水呛醒,赤狐九拍着她的脸蛋,“怎么地,还要我给你洗?”

    纪圆迷糊回神,只觉得身上哪哪都疼,但赤狐九还在,她低眉顺眼摇摇头,背过了身去。

    赤狐九哼了一声,“弄快点。”说完转身出去了。

    外面老头还以为两人得有好一会儿呢,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赤狐九靠在门框上看他,“去哪?”

    老头身子一僵,回过头,老脸上硬笑出朵花来,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床被子,“嘿嘿,换被褥,干净被褥,嘿嘿。”

    纪圆出来的时候,换了一声干净衣裳,头发散着,站在门口怯怯看他。

    赤狐九坐在床边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她脚伤着,挪着步子过去,缩着肩膀坐在他身边,不远不近。

    赤狐九还顶着许镜清的那张脸,穿着跟许镜清一模一样的衣服,折腾一夜仍衣不沾尘。要是不看脸,当真跟许镜清一般无二,连纪圆也有片刻的晃神。

    赤狐九转头看她苦着一张脸,愁眉不展的样子,不太高兴,“七巧节呢,跟我在一起不高兴?不喜欢我?”

    纪圆垂着眼帘,沉默片刻,抬起头冲他笑,稍微坐近了一些,“虽然已经过了时辰,但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想给你煮碗寿面,你想吃吗?”

    赤狐九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生辰。”

    纪圆深吸气,你他妈的不是喜欢装成别人吗?但几乎是瞬间,她立马想到了,难不成他的生辰也是七巧节?

    靠!这个山寨货连生辰也要跟人家一天?是爱许镜清爱得有多深啊,怎么地,跟她抢男人来了?

    她却只是笑,“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同一天啊。”说完站起身,挪到厨房,赤狐九跟过去看。看她瘸着脚熟练烧水,问老头面条在哪里,老头给她拿了面条,又去院子里的菜地里给她拔了两根葱,递过来两个鸡蛋,她笑着说谢谢。

    纪圆煮了两碗面,煎了两个鸡蛋,快速转头看了一眼,赤狐九就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监视她。

    她不敢有小动作,先给蹲在地上帮她烧火的老头递了一碗过去,老头不敢接,看了一眼赤狐九,又接下了,道了声谢。

    赤狐九回到床边坐在,纪圆挪着步子端着面过去,捧到他面前,“吃吧,生辰吃了长寿面,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赶紧吃吧你个杀千刀的赤狐九,吃了明天就死,不,今天就死,马上就死!!

    赤狐九没接,“你咒我?”

    纪圆吓一跳,难不成他还会读心?

    赤狐九说:“我八十大寿,你说长命百岁,不是咒我短命是什么?”

    纪圆脸上表情变化十分精彩,搁下面碗,“是我说错话了。”接着弯腰给他鞠了个大大大躬,“不是百岁,是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