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礼物有些是送给阿妈的, 有些是要送给阿姐的。
所以付金铜显摆他带回来的这些礼物时,自然阿妈和阿姐均在当场。
然而付金铜原本的打算是在将这‘三金’的盒子全都打开后,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没想到他阿妈的嘴这么快, 他不过刚把最后一个包装盒的盖子给掀开,阿妈那句问他是不是打算回来迎娶阿姐的话便脱口而出。
让他说‘是’是不可能的, 如若他和阿姐是从未见过任何面,没有任何感情的陌生未婚夫妻, 在知道阿姐等了他一辈子时,仅是凭着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他会毫不犹豫地愿意将阿姐娶回家门。
可关键是他跟阿姐的关系不是这样啊!
他人生的前十年,一直把对方当自己的亲姐姐来看待,十岁那年差不多知道阿姐的身份是什么样以后, 他虽开始不断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希望自己能够将对方当成童养媳未婚妻来看待, 可这心理建设要是真的做成功了, 他十五岁那年在得知阿妈想要尽快安排他跟阿姐的婚事时, 他还跑什么?
正是因为没有心理建设成功,正是因为他没办法将阿姐从‘亲姐姐’的这个角色剥离,正是因为他没办法容忍自己未来的人生将要跟自己的亲姐姐同床共枕, 所以他才跑的啊!
可让他在此刻斩钉截铁的说‘不是’, 似乎也不太好, 可能会让阿姐心里感到不适。
所以在听到他阿妈的问题后,付金铜虽尴尬的无以复加,但还是转头看向了阿姐, 询问对方能否给他个和阿妈单独聊聊的机会。
阮铃没有任何犹豫, 便点了点头站起来道:“好。小弟你饿吗?阿姐去给你下一碗你最爱的阳春面吃吧?”
付金铜应了一声, “欸——谢谢阿姐。”
目视着阿姐离开, 眼见着对方的身影消逝不再,付金铜才将目光收回,重新对向他的阿妈。
这一对向,就看到他阿妈看他的眼神中满是暧昧,“你当年小,不知道阿妈为你挑拣的媳妇有多好,但这么多年在外面闯荡,见多识广之后,才知道你阿妈我的眼光有多好了吧?不是阿妈看你阿姐久了才觉得她哪哪都好,而是她真是个好姑娘,无论是样貌品行,拿到十里八村去比比,那都是能排在前几位的!”
“阿姐的确很好,但我……”
付金铜想要解释自己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看阿姐的,可阿妈却似乎并不想要给他解释的机会。
在他话刚说没两句时,便直接打断他道:“这一次回来就别走了,你给你阿姐准备的这些金饰聘礼让她在大喜的那天戴戴就完事了,等到成婚过后,你把这金饰换成银钱,用来在村里买一些良田,到时候你耕田来你阿姐织布,再给阿妈我生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阿妈我这辈子就再也别无所求……你干嘛这样看阿妈?”
脸上憧憬的笑容逐渐消失,付母蹙着眉看向盯她盯的让她有些头皮发麻的儿子。
付金铜深吸口气,“阿妈,你忘了我当年是因为什么离家的吗?又忘了在我离家之前的那一阵子,我是怎么跟你吵架的吗?我记得我说过,阿姐永远在我这里只能是阿姐,你让我娶她,只能让我觉得你是在按着我的脑袋,让我罔顾伦常。”
付母一下子就炸了,“怎么就是罔顾伦常?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管她叫阿姐,但她根本不是你亲阿姐,她不是!她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她是我买回来给你当媳妇的,跟你没有半毛钱的血缘关系!”
“可是阿妈呀,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直到现在仍然对阿姐没那个意思。我这次回来也不是为了娶她的。”
“你不是为了娶她你带那些三金回来干嘛?你难道不知道三金这东西是和成婚这件事挂钩的吗?”
付金铜弱弱的笑了笑,“那个……是为了给阿姐当嫁妆啊。”
饶是付母设想了千百种情况,但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这么说。
愣了半响,她仍然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你说什么?”
付金铜无奈地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用更大,也更为清晰的声音再说了一遍。
于是他紧接着就看到阿妈挥着手冲他的脑袋打来了。
虽然对方的那只巴掌在将要落在他脑袋的前一刻,被他机敏躲过了,但是阿妈的谩骂他却无法躲得开。
事实证明,骂人这种事,需要双方配合一来一回才有意思。
单方面的谩骂,仅是持续一会儿,就让谩骂者也不想再开口了。
当拍着胸脯,将自己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一阵过后,付母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不行,这绝对不可能!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谁家居然在自己儿子还健在的时候,就把为自己儿子准备的童养媳给嫁出去。你不喜欢你阿姐,可以。你不想碰被你当作是亲姐姐的人,也可以。反正你现在发达了,我同意你多娶一个人。但你阿姐陪了我这么多年,你就算不愿意碰她,你也得让她以后当大的那个!”
付金铜:“……。阿妈,你知道我这些年在外面是干什么的吗?”
付母:“不是下南洋发财去了吗?咱们村儿大多数离家的小子都是下南洋去了啊。”
付金铜摇了摇头,“我是去参军打鬼子了!”
眼睛眨巴了一下,付母将自个儿儿子的穿着打扮好好的研究了一下,看到儿子身上穿的那料子她虽然没见过,但没有任何补丁,而且看起来还气派的紧,她咽了口唾沫道:“所以你现在是**里的高官?你别觉得阿妈一直窝在村里见识少,这些年你走后,我和你阿姐相依为命,我们俩女人干不了多少农活,所以养了不少的鸡仔用来下蛋往外卖,我在外出卖鸡蛋的时候,听外面的人说**高官娶姨太太的人不少啊,所以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
说到这里,付母一个大巴掌再次拍向儿子的脑袋,随即严肃道:“阿妈从小怎么教育你的啊,你就算是高官你也不能瞧不起你阿姐啊,虽然是你阿妈我奶大的你,但是你从小到大,你阿姐对你的照顾并不算比我少啊!”
没有任何准备,于是被准确击中的付金铜:“……。”
怎么说呢,他觉得他要不是跑出去的早,而是一直呆在阿妈身边的话,可能早就被他阿妈给打傻了。
将自己真正所在的阵营说出,付金铜道:“我军规定,必须年满二十八,军龄七年,以及满足团级干部这个条件的将士才可以结婚。仅是与一个人结婚都已经这么难了,阿妈你居然还想要我再找个小的?这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就算不给名分也不行,这种事只要一被人发现,你儿子我的军旅生涯就要彻底完蛋了。”
闻言,付母自然是按照正常反应质疑了一番付金铜的话,还笑儿子做戏都不知道做全套,穿的这么好,居然说自己是人民子弟兵出身?
但儿子的回答滴水不露不说,而且在说话的过程中,眼神没有一丝半点的闪躲之意。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付母于是便确信,儿子这些话的确并没有说谎,但——“你二十八才能成婚,那时候阿姐就已经三十三了,三十三岁生娃,女人死在产床上的概率太大了1!不行!你先从部队里退出来,等你和阿姐结了婚,生了娃之后,你再重新去参军。”
付金铜:“……。阿妈!我说了我不想和阿姐成亲,你怎么又把话给我绕回来了?而且在这种抗战时期,部队哪是说退就能推出来的呢?你是想让你儿子我当逃兵嘛?可你不是说自己在卖鸡蛋的过程中长了见识吗?当逃兵什么下场,你应该是听说过的吧?别说当逃兵了,我一共就请了五天假,我这五天假过后不回去,我都得面临处分,你懂吗?”
付母原先不懂,但她这会儿懂了。
可她还是不死心,“真的退不出来?真的只能二十八岁过后才能成婚?”
付金铜摊手,“附近应该有我军部队,你要不要明天去打听一下?”
打听自然是要打听的,在和儿子‘秉烛夜谈’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付母便踏着晨光迈着小脚出了门。
等她重新到家之时,已然接近午间饭点了。
刚一踏进家门,她就闻到了屋内满室飘香。
那是属于肉独有的芳香啊!
若是在儿子没归家,没带给她那个如同‘炸弹’袭来一般的消息时,她的关注点自然是在今日的午饭上。
可因着儿子的那番话,以及她今天上午所打探来的消息,她一进家门,待到看到阮铃之时,首先要做的事不是问家里这些肉的来源,而是将对方抱住。
阮铃怔了怔,轻轻用手拍打着这个她早已视为亲母的女人的脊背,“阿妈,怎么了?”
付母深吸口气,“成亲!铃铃,你明儿就从那些对你献殷勤的小伙子当中,挑一个你中意的人,阿妈要把你当闺女一般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