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白枫拧拧眉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圣旨已下,便是无可挽回了,你可知道公主决定什么时候入宫。”
“就这一两日。”谢全面色隐恨,垂眸道。
木白枫点点头,闭上了眼眼睛,没有说话。
谢全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是道:“公子,公主入宫,我们,就再无留下的理由了,那你与公主……”
木白枫瑶瑶头,只是道:“你不必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谢全一愣,脚下也是摩擦起来。
木白枫道:“我与公主缘分浅薄,以后我不在希冀了,我只要做好这个送亲将军便好。”
“公子能够做到的话,自然最好。”
木白枫嘴角一丝苦笑:“宫门重重,生死一线,我岂能不小心翼翼,断不会瓜田李下,招人话柄的。”
谢全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
木白枫待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方才神情恍惚的站起身了,有些摇摇晃晃的闭上眼睛,强忍着胸口的酸痛,定定心神儿,良久方才睁开眼睛,举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外面却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木白枫立在回廊下面,眯着眼角仰面望向瑶瑶的天际,一片烟雨蒙蒙,恰如眼下自己的心绪一般,迷离无状。
木白枫默然了片刻,终于举步向前,毫不犹豫的跨进连绵不断的雨幕当中。
红绸正默然的待在一旁,见董倚岚正端坐在窗下,双眸直直的望着眼前的雨幕,便是轻叹口气,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大氅轻轻的给她披在肩头:“公主,外面起风了,公主要当心身子才是……”
董倚岚回过头来,随手拉了拉肩头的衣裳,开口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红绸无言的点了点头:“左右只有奴婢陪公主入宫,其他的人还在驿站之中,奴婢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你一向心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此去宫中,前路未卜,你却要跟我入宫,担心受怕的,倒是委屈你了。”
红绸闻言忙是跪倒在地,摇头道:“只要能追随公主左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红绸也都不觉得委屈。只是公主千万不要不要红绸才好。”
“好丫头,你起来,本宫答应你,以后无论本宫去哪里,身边一定都带着你。”董倚岚心头也是一阵柔软,忙伸手扶起她,动情的道。
红绸这才顺势站起身来,外面便是响起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主仆二人回过头,却是瞧见一个侍从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董倚岚,微微一揖,道:“禀公主殿下,木将军来了。”
董倚岚早知道他不会无动于衷,早晚会有这一遭,于是便是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红绸忙是开口道:“将军前来,必是有要事要与公主商议,奴婢也该去准备茶点了。”
言毕不待董倚岚答话,便是站起身了,匆匆下去了。
董倚岚还没来得及思量,外面已经响起了木白枫的脚步声。
外面细雨蒙蒙的下了半日了,木白枫竟然没有雨伞,此刻他周身上下都是散落着一层薄薄的雨珠儿,使得他气韵更显冷峻寒霜。
四目相对,木白枫撇开眸光,恭顺的俯下身子,准备行礼,董倚岚却是已经反应过来,及时开口制止了他。
木白枫神情似乎有些疲累,此番倒是没有推辞,二人沉默了片刻,木白枫似是打起精神道:“此去宫中,臣等在无法随侍在侧了,一切还须依赖自己,公主定当处处留心。”
“多谢将军关心,本宫自会留意。”董倚岚面色不变,全无一丝涟漪。
木白枫瞧在眼里也是眉心微蹙,满腹心绪,却终究是不知从何说起,只看着眼前的玉人,明明是近在咫尺,可惜二人此刻的心绪却早已远在天涯。
见木白枫只是双眸端详这自己却是不发一言,董倚岚便是自己又开口继续道:“此番本宫既然已经入宫,往后的事情,不须将军操心了,将军戍守北胡边陲,事关重大,将军也该回去复命了。”
木白枫闻言心头一怔,她,难道竟如此不想每日面对自己,以至于如此直言不讳,只是眼下,公主在北宇,身份尴尬,若是自己再先行离去,只怕往后更加举步维艰,于是便开口道:“公主此言差矣,臣临行之时,皇上再三叮嘱,必须和亲礼成,臣等才能回京,今日公主入宫,不过区区教习的身份……”
董倚岚打断他的话,朝他那边走进两步,面上却是冷冷一笑,道:“木白枫,你以为你说的如此冠堂皇,本宫就会信你吗,我不管你背地对新帝许下什么承诺,本宫都要提醒你,最好不要在本宫身上做文章,不然的话,本宫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木白枫见眼前的董倚岚如此这般,心头纵是一片凄然,也未敢表露半分,只是低眉恭顺的道:“公主的话,臣定当牢记于心,他日臣便是不得已,在公主身上做了文章,臣今日对天起誓,也绝对不会伤害公主半分。只是回南兴复命之事,恕臣等不能从命。”
“好,就依你这最后一次,不要给本宫惹什么花样。”董倚岚知道木白枫对自己虽然表面恭顺,但对他的性子,自己也算了如指掌,既然他话已经说出口了,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于是道。
“多谢公主体谅。”木白枫俯首拱手的施礼道。
然后退后几步,出了董倚岚的院子,外面的雨却是一直在下,木白枫拐过曲阑,终是脚下再无一丝气力,只得扶着身旁的柱子,缓缓地坐了下来。
董倚岚奉旨入宫,虽然是在太后殿中,但主仆二人进了殿门,却是由一位眼生的宫女前来引路,只从殿宇的侧门入殿,董倚岚和红绸二人对望一眼,虽然诸多不解,却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按下心思,并未多话。
只是一声不响的顺从的跟随宫女的身后。
待三人到达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口时,宫女方才制止脚步,对董倚岚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公主,这里是鸾凤殿,这些日子,公主这些日子要教习宫中女官织锦技艺,太后特地吩咐奴婢,收拾此处,以供公主这些日子歇脚儿之用。”
“多谢姐姐,”虽然对居于这种偏远零落的院子,董倚岚心里也是颇有微词,但终究还是忍耐下来,客气的回礼。
红绸也是懂事的朝宫女的袖子里塞了一包银子:“不知姐姐怎么称呼,往后还要多多麻烦姐姐。”
宫女收了银子,眉眼儿自是很快舒展开来:“奴婢云烟,公主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奴婢一声便可。”
“原来是云烟姐姐,奴婢红绸,请问这鸾凤殿瞧着地方虽是偏僻,可景致似是很考究,不知可有什么说道不是。”
云烟既收了银子,自是知无不言:“这鸾凤殿原是先帝已逝的敏皇后的住处,敏皇后乃是先皇至爱,只可惜早早仙逝了,但此处却硬是空了二十年不曾有人来居住,却依旧派人搭理。”
此话一处,董倚岚姐妹不禁一愣,太后将自己安置此处是何意义,当下却也不便再问。
云烟上前轻扣殿门,便有两个年岁尚幼的小宫女前来开门,一见云烟便忙是福身行礼。云烟却是挥挥手让他们起身,从旁介绍道:“这是南兴的清远公主,是太后专程从宫外请来教导大家织锦的,往后就住在这鸾凤殿了,你们几个可得小心伺候着。”
两个小宫女闻言忙是连连点头,对着董倚岚便要行大礼,董倚岚忙是伸手免了。
董倚岚纲进门,领头女官并内侍总管便是立刻迎接了上来。
云烟见已经将人领到,便寒暄了几句,自行离去。
董倚岚少不的人又是分别取了几个红包一一赏赐给他们二人打探些事情。
原来着鸾凤殿虽多年空置,但一直有人搭理,保持的还算不错,上下伺候的内侍宫女粗使婆子的,共有三四十人,倒的确是人定兴旺。
初来乍到,名为红妆的领头女官便是一一殷勤的介绍起鸾凤殿的种种过往。红绸和董倚岚少不得一一默记在心里。
还没收拾妥当,便是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之声,董倚岚不禁一愣,红妆也是忙回过头去,朝门口走去,还没走两步便是瞧见了来人,竟然是都娜公主。
红妆在宫中服饰多年,对这位公主的性子自然早已了如指掌,当即便是陪了笑脸,上前搭讪。
岂料公主根本不搭理她,径直便是闯进里面,果然撇见刚刚坐下的董倚岚,董倚岚见他气焰嚣张,有些莫明奇妙,但还是终究没有说话,也没有站起身来。
只微微点了点头,都娜公主冷撇了她一眼,出言不逊:“好大的面子,皇兄竟然真的将鸾凤殿给了你……”
董倚岚闻言也是一惊,方才自己还在思量,太后为何会安排这处院子给自己,原来是皇上的主意,当下心头便是一阵叹息,这皇上怎的做事如此扎眼,倒是让自己更显尴尬了:“是一处住所而已,公主言重了。”
“哼,你自然不晓得,这地方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你区区一个教习的身份,竟然也配入住如此奢华高贵之所,真是暴殄天物,明珠投暗。”
红绸听闻此言顿时便是变了脸上,刚要开口,却是被董倚岚提前按住双手,抢先道:“本宫入住此处,也是听从太后和皇上的旨意,公主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向皇上太后呈言,若是他们下旨让本宫挪出去,本宫自是无话可说。”
“你少拿母后皇兄来压本公主。”,都娜公主回过头来,道,“董倚岚,你不过一介卑贱的商贾之女,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在南兴皇帝那里骗得了一个区区公主的封号,便真的以为自己就一夜之间就高贵了多少,竟也妄想和本公主平起平坐。”
董倚岚还没开口,门外便是响起了皇上愠怒的声音:“都娜,你在说什么,竟然敢对清远公主如此出言不敬。”
都娜和董倚岚都是吃了一惊,董倚岚忙站起身来朝皇上行礼,皇上却是亲自上前搀扶起董倚岚的手臂:“都娜不懂事,公主不必多礼,让你受委屈了。”
都娜见他如此,更是生气,眼泪便是委屈的在眼眶里面只打转儿:“自小到大,皇兄从没大声的对待过都娜,今日为了区区一个冒牌公主,皇兄竟然对都娜如此声色俱厉……”
面对妹妹的梨花带雨,皇上却是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就是因为朕平日里对你太过宠爱,如今你才会如此的不管不顾,若是你在如此下去,朕绝不轻饶。”
“你……”都娜没想的自己的委屈诉说,不但是丝毫未得到效果,竟然更是彻底激怒了皇兄,可她素来骄纵,哪里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只觉得胸口一阵堵的发慌,顿时火气更甚,便是伸手一指眼前的董倚岚道,“皇兄如今为了这个冒牌货,竟然如此对待我。”
“住口”,皇上闻听此言顿时变了脸色,“都娜公主出言不逊,冲撞朕,罚抄写心经全章三百遍,另着没有朕的手谕,不得接近鸾凤殿半步。”
都娜公主彻底懵了,脸上的珠玉都忘记了擦拭,只张口结舌的望着昔日温润如玉的皇兄,呆若木鸡。
“还不快带公主离开,都在等朕的板子吗,”见周遭众人皆是一片寂然无声,皇上回过头去,暴怒一声。
众人都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忙是识趣的走向都娜公主,都娜公主此刻面子上哪里还挂的住,狠狠的咬住嘴唇,一把推开奉命上前的宫女,只一跺脚,转身便是飞奔着便是出了院子。
都娜伏在太后的膝盖上,终是狠狠的哭诉完毕,太后才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儿光洁的秀发,淡淡的道:“哭完了。”
都娜公主抬起头来,眸色迷离的看着眼前的母亲,挪了挪嘴唇,无限委屈:“母后也不为女儿做主了吗。”
太后抽出帕子为他轻拭去脸上的珠玉,道:“怎么做主,依你的意思,哀家是应该把她撵出鸾凤殿,还是重责五十大板,才能一解你的心头之恨啊。”
都娜公主狠狠的一抹眼泪,目光阴厉的道:“自然是把她撵出鸾凤殿,她是什么身份,凭她也想入住鸾凤殿,这多少年了,母后都不曾住过,她凭什么。”
“哪里是皇后的住处,母后从未当过皇后,自然没有资格了。”太后倒是面色不变,摇头道。
都娜公主脱口而出:“既然是皇后才有资格,那就该是杜姐姐住在那里,杜姐姐是皇兄的结发夫妻,本该册封皇后,如今……”
话还没说完,太后便是出口制止了:“你住口。”
都娜公主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却是正对上母亲严厉的眸子:“这话是不是杜霜儿跟你说的。”
都娜公主见母亲如此忙摇头道:“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她并未提及。”
太后怒其不争的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道:“杜家如今在朝中势力实在太大,若是任由他们如此下去,只怕皇帝都要为他的马首是瞻。”
“怎么会,杜府势力再大,也不过是臣子……”都娜公主并不以为然。
“臣子怎么了,历朝历代,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臣子还少吗?”太后冷哼一声,道。
都娜公主一时愣神,母后说的有道理,杜府在朝中的确权势滔天,皇兄也似乎提及过一两次杜府私自更换军中将领之事。
太后见他似乎是回过味儿来,便是道:“好了,你也不小了,岂能不处处多留点心思,不要总是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都娜公主有些面色羞涩,只是道:“杜霜儿该不是那种人。”
“她是不是哪种人,哀家心里有数,以后跟杜府的人,你还是少来往。”太后冷着脸色,不以为然。
看着都娜公主委屈离开的影子,太后眉头又是深深的拧成一团,摇头对一旁的贴身侍婢容从道:“你说,哀家这次是不是不该由着皇帝如此胡闹的啊。”
容从姑姑却是略思量片刻,方才摇头道:“太后也是心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