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三人便都是愣在当场,请南兴的大夫为杜妃诊病,可杜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是南兴的障碍,若是出手相救的话,无异于自毁前程,木白枫倒真的是有些为难了:“公公的意思是,想要请我们驿站之中的大夫,前去宫中为杜妃娘娘诊病?”
公公闻言忙是连连点头:“将军说的是,洒家正是真是意思。”
木白枫闻言便是微微凝了凝眉,略略思量了片刻,方才慎重的开口道:“原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眼下杜妃危在旦夕,我等按理的确是不该坐视不管的。”
“将军果然善解人意。”公公见他开口,忙是笑着附和道。
紧接着,木白枫便是话锋一转,叹息道:“只是有一点,公公怕是有所不知,这院中大夫虽说是有几个医术尚可的,不过南兴风俗,乃是男女授受不亲,在南兴宫中,嫔妃有恙,皆是先由宫中女医诊治,只是此番我们驿站之中,并无女医,公公此番前来,在下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公公虽然心下着急,但是见木白枫说的合情合理,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有些迟疑不前,不知如何是好。
几人正在思量之间,外面的脚步声动,竟然是红绸,三位将军都是一惊,公公瞧见红绸,忙是道:“红绸姑娘。”
红绸微微颔首,上前对木白枫耳语几句,木白枫眉心微微凝了凝,默然了片刻,方才对一旁面色懵懂的公公道:“公公稍后,将大夫随公公一同入宫。”
公公闻言面上自是一喜,木白枫朝他走近两步,压低声音道:“公公,只是,公主也特别叮嘱过,大夫毕竟是外男,按照南兴的规矩,不得与后宫贵人诊治。”
公公眸色懵懂:“那……还请将军赐教。”
木白枫道:“公公可见宫中女医先于大夫说明病情,由女医再行诊治。”
公公闻言顿悟,忙是千恩万谢而去。
待众人身影消失,林将军和谢全都是看着木白枫一言不发,木白枫却是缓缓坐了下来,道:“你们也别想太多,既然公主如此做法,想来定然有她的道理。”
林,谢二位将军沉默了片刻,林将军才道“可惜,公主一念之差,只恐葬送了她在北宇的大好前程。”
木白枫没有说话,只是低眉浅酌。
此刻杜妃的院子里头,正是一片混乱,宫中太医齐齐的立了一地,却似都是束手无策,得到消息的杜府上下的人,早已经匆匆入宫,心惊胆战。杜妃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在他们看来,更为重要的,却是这杜妃腹中的孩子,若是孩子顺利生产,为皇上诞下皇长子的话,那杜府在朝中的地位便是如日中天,这杜妃在宫中的地位,不用自己开口,宫中自有大臣上表皇上,杜妃的皇后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可若是此番杜妃熬不过这一关的话,以皇上眼下对杜家的打压忌惮,再加上如今清远公主那边,此番在抗击北胡的时候,出尽风头,只怕这北宇朝廷,以后便成了他的天下了,那杜家这么多年,为皇上所做的一切,只怕是注定要前功尽弃了,杜家那边怎么能够不着急呢。
皇上则是亲自在床边,紧紧捏着杜妃的手心,虽然杜妃并非自己心仪的女子,但毕竟二人少年结发,这多年来,也算是相敬如宾,而且杜妃此刻如此命在旦夕,也是为自己诞下龙裔,自己怎能不担心。
“把太医令给朕叫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这么长时间了,却还是没有想出妥善的法子。”皇上看着床榻之上,满面虚汗,面色昏黄的杜妃,心里一急,便是对外面咆哮道。
身边的小太监当即便是吓的一个哆嗦,忙脚步踉跄的奔出屏风之外,向一众太医传令。
外面的太医正在束手无策,此刻见皇上动怒,哪里还敢说话,只得进门拼命请罪:“皇上明鉴,娘娘如今身子虚弱,且胎儿尚未足月,如今胎儿不下,臣等也只能开些下胎的药方,臣无能,眼下也未能解娘娘之困,还请皇上恕罪。”
“滚,都滚出去。”皇上顿时便是暴怒起来。
太医连滚带爬的狼狈而出,里面的杜妃虽然浑浑噩噩的,但还算略有意识,听闻太医的话,心头免不了一阵凄凉,挪了挪嘴唇,嘴里轻唤一声:“皇上……”
“朕在这里。”皇上见杜妃出声,连忙紧了紧她的手,回道。
杜妃微微睁开眼睛,凝望着眼前自己魂牵梦绕的良人,眸子里顿时便是一热,便是道:“皇上,别责怪太医了,是臣妾自己的身子不争气……”
杜妃眼下如此凄迷,气如游丝,我见由怜的模样,皇上心里也是忍不住的一阵难受,只安慰道:“说什么傻话呢,这些太医不行,朕自会再为你寻访,你只管安下心来便是,且不要胡思乱想了。”
杜妃闻言鼻子一酸,眼角便是热泪一滚,无声的落在鲜红的枕头之上,瞬间便是消失不见:“臣妾知道,皇上不会不理会臣妾的。”
皇上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外面便是响起了一阵细柔的脚步声,皇上心头一急,刚要出声,便是闻听屏风外面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皇上,臣妾的太医过来了,不知可否前来一试……”
是清远,皇上顿时便是眼前一亮,忙是高声道:“传,马上传进来。”
言毕便是回过头来,满面欣喜的对身边气息奄奄的杜妃道:“听到没有,南兴的太医过来了,你要坚持住,这太医可是当日为父皇诊过的,你也是见过的,医术高明的紧。”
杜妃虚弱的点了点头:“多谢皇上……”
红绸先是走了进来,和一个宫女合力抬了一盏屏风过来,道:“皇上,此乃内室,娘娘尊贵,太医乃是外男,公主言及,还是用屏风遮挡起来看诊妥当些。”
“还是公主想的周到,那就将屏风搁在这里吧。”皇上想想也是在理,便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安慰的拍了拍杜妃的手背,这才松开了她的手,立在一旁。
太医躬身走了进来,刚要对皇上施礼,皇上却是忙挥手免去:“太医无须多礼,给娘娘诊病要紧。”
说着便是示意太医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下,太医也不拘礼,搁下肩上的药箱,便是顺从的坐了下来。
伸手搭在杜妃的玉腕儿之上,眉心凝结,半晌不语。
皇上瞧在眼里,哪有不急的道理,忙是道:“敢问大夫,娘娘的病势如何。”
大夫忙是站起身来,恭敬的答道:“脉相滞涩,五藏之脉,心肺具浮,肾肝具沉,此乃阴体衰弱,阳不上飞……”
大夫抛出一大推似懂非懂的话来,众人听得都以半懂不懂的,董倚岚早已料到此等情形,当即便是朝一旁的皇上看了一样,果见他一副焦灼急迫的模样,便是对大夫微微笑了笑,上解人意的道:“这些我们都是听不明白,大夫就告诉我们,娘娘的病可还有救。”
太医回过头来,对董倚岚微微拱手道:“回公主的话,娘娘病势虽然严重,但却也并非无药可解,待老夫用银针试试,或可见效。”
皇上闻言顿时便是一喜,道:“那就请太医快快施针。”
清远公主瞧着皇上和杜府母女惊喜的模样,心里也是微微安心,起身便是悄然出了屏风。
待二人回到了鸾凤殿里面,红绸方才叹息道:“眼下杜妃无恙,公主真的高兴吗。”
董倚岚回过头来,看着有些怏怏的红绸,便是道:“杜妃生死,可是关系到两条人命,我也是于心不忍。”
红绸道:“公主多次救杜妃与水火之中,可杜府之人,对付起公主来,可是丝毫不减手软,这里是皇宫,公主不可太心软。”
董倚岚回过头来,道:“你说的对,在皇宫之中,自然不能做无私给予的好人,这个道理,我明白的。”
红绸闻言便是一愣:“公主的意思是……”
董倚岚缓缓坐了下来,眉眼微微的笑了笑,道:“我入宫这么久,对皇上的心思还是略知一二的,你难道没瞧出来吗,虽然皇上对杜家很是防备打压,可是对这个结发之妻,虽不能说是如胶似漆,但至少是相敬如宾的,更何况,杜妃肚子里,还有皇上的骨肉,皇上对杜妃还有有些感情的。”
红绸点头道:“这么说,公主此番救助杜妃,其实也是为了取悦皇上了。”
董倚岚闻言看了她一眼,道:“杜府势大,我们和亲完毕,送亲将军便是再无留下的理由,到时候,我们在这北宇之中,便是孤立无援,唯一可以依靠的,便只有皇上了,所以,若是我们想要成事,还是需要依赖皇上的。”
红绸似是醒悟过来:“所以公主此番相救,皇上必定感激,那往后我们在这宫中,就好办多了。”
皇上立在桌边,公公从身后道:“禀皇上,木将军到了。”
皇上微微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方才道:“快请进来吧。”
不多时,木白枫便是缓步入内,行过君臣大礼,皇上便是道:“多日不见,木将军一向可好。”
木白枫勉强含笑点头:“多谢皇上关心,一切尚好。”
皇上点了点头,看了看眼前风姿飒飒的少年,伸手示意道:“将军不必拘礼,请坐吧。”
木白枫谢过之后,便是顺势坐了下来,见皇上一副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模样,便是主动开口道:“不知皇上今日召见,可是有要事需要吩咐臣的。”
皇上闻言却是微微摇头,抬眸瞧着眼前的木白枫,眉心依旧紧紧皱起,挪了挪嘴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他如此状况,木白枫心头便是已经猜出几分:“皇上今日召见臣,莫不是为了公主之事。”
皇上闻言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隐瞒,便是坦诚的道:“将军说的是,此番召见将军,的确是为了公主的事情。”
木白枫微微点头,目光澄清的望着眼前的皇上。
皇上点了点头,道:“公主来我北宇已经数月了,这段时日,我北宇诸事繁杂,的确是怠慢了公主。”
木白枫见他拐弯抹角,便是心里渐渐明了:“皇上客气了。”
皇上接着道:“原本,朕希望能够寻得合适时机,将公主送回南兴,只可惜,如今看来,只恐是要事与愿违了。”
木白枫闻言并不吃惊,只是道:“皇上的心思,臣明白,宫中之事,诸事复杂,变化多端,公主既是前来和亲的,只希望皇上能够善待公主,臣便是感激不尽。”
皇上见他如此一说,心里顿时便是一阵愧疚,站起身来,道:“将军放心,送亲之日,朕的话,朕一直都记得,便是公主此番入宫,也不过是个名分的事情,请将军放心。”
木白枫闻言低眉思量片刻,道:“皇上不必如此,公主既已入宫,一切便都是天意,既是天意如此,臣……自不会强求。”
“将军从来都不信天命的,此番何以如此没有信心。”皇上见他心绪低迷,便是开口劝慰道。
木白枫闻言摇头苦笑,眸色暗淡的道:“当日毫无阻隔之时,她尚且不愿随臣离去,此番众多牵绊,想要逍遥江湖,只怕此生已经不可能了。”
“将军此言差亦,之前不愿离开,只因公主尚未看清自己的心思,如今经历许多,公主已知,心意未变。”皇上见他如此,便是出口否认道。
木白枫闻听此言,便是心头微亮,不禁微微抬起头来,有些迷惑的望着眼前的皇上。
皇上却是淡然一笑,缓步踱到他的面前,接着道:“往日里,朕听闻将军与公主旧事,也是以为公主对将军早已心如止水,可自从那日,将军出征北胡,朕方才知道,公主心里,从未真正放下将军。”
木白枫闻言脑子里一阵颤抖,心里顿时也是一突,的确当日自己决议出征之时,她也是百般阻扰,最后自己执意而行,她虽没有强行阻扰,自己却也瞧出几分她心中端倪,只是,眼下,二人之间的几万条鲜活的人命,却是时时刻刻横阻在二人面前,鲜血淋漓。
便是如同皇上所言,她对自己并未忘记,可二人相见,难免总是想起旧事,平添许多怨怼,与其如此,何须再为她平添许多痛楚,思及此处,木白枫便是微微狠狠心:“皇上不必安慰臣了。”
皇上哪知他的九转心思,见状忙是道:“当日将军远行,公主心思奄奄,茶饭不思,朕无奈每日将将军军报带给公主,公主心绪顿时大好,难道公主的心思,将军真的如此无动于衷吗。”
木白枫闻言闭上眼睛,略略平稳住自己翻腾汹涌的思绪,沉默良久,方才平静的开口道:“皇上所言,臣明白,只是二人真心有时候倒是容易,可二人相守,有时候却是太难,此生,臣只愿公主忘却过去,重新开始,其它的,臣是注定无法做到了。”
杜妃的院子里面,待大夫细细的为杜妃诊完脉,便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娘娘的病势已经大有起色,只需再按照老夫上回留下的药方,每日按时服药,便是没有大碍了。”
“多谢大夫。”杜妃欠欠身子,客套的道。
大夫微微点头:“娘娘客气了,这都是老夫分内之事。”言毕便是站起身来,缓步离开。
一旁的杜二小姐却是瞧着姐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心头便是一动,见大夫起身,便忙是自告奋勇道:“大夫这边请。”
大夫连连道谢,便是缓步走了出去,杜二小姐便是顺势跟在大夫身后,客套的送他出门,待出了院子,杜二小姐便是敛起脸上的笑容,出言道:“大夫请留步,本小姐有些小事,想要请教大夫,还请大夫实话实说。”
大夫微微止住步子,点了点头,拱手道:“不知二小姐想问什么。”
杜二小姐先是警惕的左右瞧了瞧,又朝大夫瞧瞧走近了两步,方才压低声音道:“我想知道,我姐姐的病,你有几分把握可以治愈。”
大夫闻言便是面色为难,凝眉良久方才谨慎的道:“娘娘此番早产,元气大伤,动摇了根本,身子还需慢慢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