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她又是娥眉轻蹙,便知她心中又是一阵难受,想了想,便是走了过来,轻抚着她柔弱的肩头,宽慰道:“往事已矣,你不必感伤,这些人很快便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你相信朕,朕定然会为那些枉死的人,讨回公道的,这些仇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董倚岚眼里却是泪珠滚动,第一次轻倚着皇上的肩头,两行热泪无声的滚落了下来。
皇上见状心头也是微微一颤,身子略顿了顿,方才轻轻抬起手臂,紧了紧董倚岚的肩头,嘴角儿也不禁由衷的露出一丝淡淡的浅笑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实,威远大将军安护通敌一事,真凶另有其人,今特释出天牢,但因其认人不清,袒护胡人奸细黄初得,故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庶民,即日起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回京,钦此。”
天牢门口,安大人缓缓走了出来,眯着眼睛,抬眸看了看天空之上,难得的刺目日光,心情却是异常沉重,全无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情。
“安护,你总算是没事了。”在天牢外面等候良久的都娜公主一见到安护,便是连忙飞奔着奔上前来,不顾礼仪的想要扯住安护的手臂。
安护见状忙是后退几步,机警的闪避开来:“草民安护见过公主殿下。”
都娜公主见他如此礼仪周全,脸上先是微微一惊,继而便是满脸喜悦的道:“你不必客气,先起来吧,今日是你出天牢的日子,虽说暂时需要离京,不过没有关系,怎么都比呆在这个地方要强,本公主打算找个好地方,我们好好庆贺一下如何。”
安护缓缓站起身来,蜿蜒推辞道:“公主好意,草民心领了,只是尊卑有序,云泥有别,眼下安护不过区区一介草民,怎可得公主如此礼遇。”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在本公主心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无区别,怎么如此生分起来了。”都娜公主说着便是又试图朝他走了两步。
安护却是连连后退,闪避道:“公主请留步,安护眼下蓬头垢面,实在是当不起公主如此对待,还请公主放过安护。”
且不说,安护在天牢之时,公主坐立不安,将皇兄的勤政殿的门槛儿都险些踏平,还为了他,在寒风凛冽中,跪在殿外几个时辰,恳请皇兄饶恕他的罪过。
如今好不容易得知他脱险而出,又是立马不辞辛劳的屈尊降贵的亲到天牢门口迎接他出大牢,不顾身份高低,好心好意的邀他前去压惊,没想到这安护竟然如此这般的不识抬举,拒人千里,都娜公主心里不禁一阵委屈,眼泪也是终于忍不住的在眼眶里面直打转儿。
安护见公主终于不再说话,便是绕过眼前的都娜公主,提步便是朝外面走了过去,一旁的公主侍女实在看不过去了,错开一步拦住他的去路:“站住,你也太大胆了,公主亲自来此,你也敢拒绝,你有几个脑袋。”
安护止住步子,侧脸看了眼眼眶红通通的都娜公主,心里虽然也是一阵不忍,但想想二人眼下的天壤之别,终是狠狠心,道:“草民不过是实话实说,若是公主是要怪罪,草民也是无话可说。”
“你这是什么话,你知道公主为你做了多少吗,你眼下竟然一句实话实说就算了,你,你是活腻味了……”侍女见他如此应答,心里顿时便是一团火气,气势汹汹的斥责道。
“算了,绮红,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了,让他走吧。”绮红还待再说,一旁的都娜公主却是狠狠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出言阻止道。
“公主,你……”绮红回过头,看着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都娜公主,眼下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心里自是百般滋味却是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护咬咬牙,只是对公主微微拱手:“多谢公主。”
言毕便是提起步子,匆匆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都娜公主却是眸色失神的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儿,泪眼迷离。
“公主,我们回去吧。”绮红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上前轻扶着都娜公主的手臂,出声相劝道。
公主神情沮丧,只得点了点头,主仆二人相扶相携着朝外面走了过去。
路口的另一端,一脸神情严峻的皇上也是眸色深深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儿,长长叹了口气。
鸾凤殿里面,董倚岚立在回廊之下,看着门外斑驳的树荫,定定发呆,红绸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看眼前的董倚岚,轻声走了过来。
“他走了?”董倚岚收回迷茫的眼神儿,开口问道。
红绸点了点头,自袖子里面取出一支长笛,双手递到董倚岚的手中:“这个,是安大人离开之时,托奴婢转交给小姐的。”
董倚岚一愣,低头轻抚着手中的长笛,脑子里顿时便是往事浮现:“终究还是本宫连累了他,他……如今离开京城,打算去哪里,你可有打探。”
红绸道:“奴婢倒是问过安大人,不过大人只说,本是江湖之人,如今重回江湖,倒是自由自在。”
董倚岚愣了愣神儿,低眉细思量了片刻,嘴角儿却是微微含笑,点了点头:“也好,在京城里面,难免约束太多,的确不如江湖之中,自由自在的好,如此也好,只是黄公子……”
说到此处,董倚岚心里便是莫名的一疼,喉咙里一阵哽咽,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小姐,皇上来了……”红绸偶一抬头,却是瞧见皇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立在眼前的花坛旁边,心里顿时便是一惊,忙是一边匆忙行礼,一边小声提醒着旁边的董倚岚。
董倚岚一愣之下,忙是行礼。
皇上挥手让大家起身,院子里只余下董倚岚和皇上二人。皇上今日心情看不出好坏,可能与自己一样,喜忧参半吧。
皇上依旧如往日一般,亲自扶着董倚岚的手臂,进了正殿之中。待二人坐定,皇上方才缓缓开口了:“如今这个结局,你可还怪朕?”
董倚岚闻言一愣,想了想,方才谨慎的回答道:“皇上也由不得以的苦衷,臣妾又岂能责怪皇上。”
皇上低眉苦笑,良久方才抬起头来,道:“此番他们和朕的较量,算是两败俱伤吧,朕终究还是失掉了安护这支左膀右臂,而他们……也终是没有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董倚岚看着眼前神情落寞的皇上,心里竟是微微一阵心疼:“安大人虽然不再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但毕竟如此一来,皇上还是保全了他。”
面对董倚岚的安慰之词,皇上微微含笑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至少安护还是保全了性命,朕……本应该知足才是,只可惜,这些事情,都是牺牲了黄公子所得到的结果。”
“黄公子心头所想,自是为父伸冤,可是他将此账册主动交给皇上,想来,也是希望皇上能够消除这只蛀虫,皇上将来若是可以得偿所愿,黄公子父子在天之灵,也算是得到安慰了。”董倚岚轻轻给皇上倒了一盏热茶,轻声安慰道。
“这些,朕一定会做到,只是眼下,想起他们竟然胆敢对朕的身边之人下手,朕心里便是实在是忍不下。”皇上伸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杯子,手背上的青筋也是微微凸显出来。
董倚岚心头一叹,犹豫了片刻,还是终于伸出手去,轻轻的握着皇上的手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个道理,事到临头,这么简单的道理,皇上怎可忘却了……”
皇上闻言手心微震,侧脸看了看眸色定定看着自己的董倚岚,略愣了愣神儿,方才道:“你说的对,是朕魔障了,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董倚岚闻言清浅一笑,道:“皇上想明白便好,眼下,他们虽然步步进步,但是皇上只需沉住气,眼下,皇上不是还有不少势力在吗。”
皇上闻言闭目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儿,道:“你说的是,是朕太沉不住气了,看来今后,朕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正文第三百八十五章前尘
“混账,真是混账!”杜大人狠狠的挥落桌上的杯盏,气愤愤的指着战战兢兢的立在下首的几个人,怒骂一声。
几个人忙是普通一声纷纷跪倒在地,连连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眼下这个结果,的确是属下疏忽了。”
“疏忽?”杜大人狠狠的一脚踢翻眼前的桌子,冷笑着打断他的话,“这么大的事情,难道只是一个疏忽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吗,老夫早就提醒过你们,留着那个黄公子,根本就是个祸害,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么久了,竟然连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抓不住,这就罢了,如今竟然能让他检出这么大个空子来,让老夫前功尽弃。”
“大人。”挨骂的几个人听到暴怒的杜大人的话,顿时便是觉得战战兢兢的,背脊也是阵阵发凉,忙是举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大人,此事,此事下官自是明白,只是眼下,眼下,下官请求大人允许下官将功不过,一早便已经派人去跟踪那个安护了,想来,想来他绝对活不了几日了。”
“你这也算将功补过?”杜大人嗤之以鼻,“那个安护一向都是来路不明,行踪不定,你沿途阻扰,你以为他会前去哪里,怎么阻扰。”
对方却是摇摇头,朝前面凑了凑,方才道:“这安护是皇上亲封的大将军,眼下虽然被皇上贬谪,永世不得回京,但是想来以他和皇上的交情,怎么可能真的会逍遥江湖呢。”
杜大人闻言眉心一跳:“你的意思是……”
对方面上冷冷一笑道:“若是下官估计不错的话,他出京之后,定然回去投奔信王殿下。”
“信王?!”杜大人缓缓踱了几步,说的不错,此人的确和皇上交情不浅,如今无路可去,最有可能的便是前去信王殿下的军中,既能发挥所长,又能算是个好去处,于是便是点了点头,抬手让他起身,“你说的对,这个去处,老夫倒是没有想过。”
“安护为人机警,武艺高强,你安排的人,是对手吗。”杜大人找了个地方,缓缓的坐了下来。
“大人放心,下官这次安排的人,都是来自江湖上的高手,便是事败,也绝对不会查到我们的头上来。”对方信誓旦旦,阴损的道。
“那就好,此事若是办成了,老夫自是重重有赏。”杜大人心里略略放心,狠狠的捏住了一旁的椅子扶手。
不知不觉之间,时光竟然已经流逝了两年了,木白枫手里捏着刚沏好的热茶,独自一人,立在院子二楼的窗户前面,举目眺望着眼前的群山迭起,一转眼,便是又到了百草枯败的时候了,眼前的景象早已经是四处秋悲寂寮,,一阵寒风袭来,木白枫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拉了拉肩头的披肩。
谢全从回廊上走了过来,立在门口看了看背对着自己的木白枫,略紧了紧手中的信笺,犹豫了一下,方才走了进来。
木白枫略略回过头来,瞧了谢全一眼,问道:“回来了?”
谢全点了点头,忙是上前几步,搀扶着木白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定:“这里风大,眼下又是快到冬天了,公子还是小心身子的好。”
言毕便是走上前去,轻轻合上了敞开的窗户。
木白枫倒是也没有反对,只是自顾自的从一旁的泥炉上提起滚烫的茶水,往桌上的茶壶里面填满水。
谢全关好窗户,走上前来,习惯性的为木白枫沏上一杯热茶,方才在对面缓缓坐了下来。
木白枫双手端起茶盏,凑到鼻息之间,闭目深吸一口气,方才道:“这些茶叶,你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谢全闻言面上微微变了变,道:“公子误会了,这些茶叶,都是安护派人送过来的,实在与谢全无关。”
木白枫闻言一愣,睁开眼睛,笑道:“是我糊涂了,你随我驻守这苦寒之地,这些年,倒是很少回京了,得到这些好东西的时候,的确不多。”
谢全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木白枫看了似有心思的谢全道:“今日,你有心事!”
谢全提着茶壶的手微微颤了颤,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公子多心了,只是……”
“只是什么。”木白枫搁下茶盏,眸色温和的望着他的脸,开口问道。
“安护被北宇皇帝逐出京城了。”谢全低垂着眼眸,咬咬牙,终是下定决心的道。
“逐出京城,为什么。”木白枫心里也是一惊,下意识的追问道。
谢全抬起头来,道:“属下打探到,是因为当日贩卖铁矿的半本账册,还有就是北宇各方势力的波涛蜂拥。”
木白枫闻言眉心渐渐拧紧,想了想,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几日。”谢全回答道。
木白枫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圈步子,道:“你这消息,是京城那边传过来的?”
谢全点头。
木白枫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的话,那安护自己有什么打算,他是否会回我们这边。”
谢全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回答我们这边的,听京城那边的消息,说是准备投奔信王殿下。”
木白枫细细思量片刻,方才道:“去信王殿下那里,的确是更加合适些,只是,如今他被贬谪出城,那些对手们,只怕不会放过他,你可有安排。”
谢全点头:“公子放心,京城那边的人,早已暗中护送,而且安护素来机警,这些早就想到了,定然不会有问题的。”
木白枫释然的点了点头,叹息道:“他一向行事周密,我的确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离开皇宫,宫中之事,只怕难免不能如往日那般消息及时。”
谢全闻听此言,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心中微微一叹,这个时候,他最担心之人,竟然还是她。
“这些事情,公子已经做了安排。”谢全道,“而且,如今公主毕竟已经登上了后宫之主的位置,不比从前那般。”
木白枫闻言面上便是笑了笑,释然道:“你说的对,的确是我想多了,她比起当日的青涩,的确是成熟了许多……”